放空了不知道多久，宋彦一下子回了神，搭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动了动，都有些僵硬。
他想了想，斜了身子去勾那放在地上的塑料袋，从中拿出一罐啤酒，啪嗒一声打开了，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啤酒的麦香味随着罐子的靠近，争先恐后地冲进他的鼻腔。一股清凉的液体入口，有少些苦涩，
口齿间残留着麦香气。
他一下子又想起了那个时候，小姑娘附身亲他的时候，他闻到了的微不可闻的麦香味。
是个……麦香味的吻啊。
少年指尖颤了颤，捏着罐身的手指紧了紧。
说实话，今晚带给他的冲击有点大。大到似乎一下子把他的脑子冲得迷糊。
他没有推开白音，也不反感，沉默地，似乎是在默许她。
又一口啤酒入喉，宋彦又想起白音来告白那天，他忍耐了许久，还是一五一十把所有事告诉了邢焦桐。
接受告白也好，今晚她的吻也好，他好像就一直依着她。
他记得那天跟邢焦桐说完，后者扫过他的眼神，带着不解。
毕竟宋彦从来没在邢焦桐面前提过对白音有什么别的想法。宋彦自己也解释不清，索性沉默。
他记得邢焦桐最后一手帮猫顺毛一边告诫他的话：“反正事情这样了，对人家好就完事了，以后再说吧。”
他把自己一直以来对白音的好当成是男朋友的职责，是对白音的赔偿，赔偿她倒霉遇见一个明明不应该答应她的告白却还是稀里糊涂答应了的男人。
但夜晚的微风轻轻拂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楼下传来他妈愉悦的说话声，宋彦突然想——
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呢？
他舔了舔后槽牙。
难道他就好小姑娘佯装大人这口？
好像，
确实他跟白音之间，挺多时候还是白音去主动的。
白音一阵噼里啪啦跑回家，匆匆跟家人打了个招呼，不想他们发现她有什么异样，一溜烟一般跑到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把门甩上，整个人脱力一般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胸口微微起伏。
她有些震惊，觉得自己做了惊天世俗的事情。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的标点符号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她是喝了酒，有些迷糊，但不至于耍酒疯的程度，她只觉得是有一股力量硬撑着她去做她内心深处想做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将脑袋埋在膝盖里，思索着再遇见要怎样去收场，装喝醉了失忆了？
好不容易骗来的男朋友，也可以说是稀里糊涂得到的男朋友，她其实觉得他不喜欢她的话还不至于分手，毕竟宋彦对她挺好的。
“……”少女烦恼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蹙着眉跑进卫生间去卸妆。
她还真留了个小心机，学着网上浅浅画了个淡妆，虽然可能宋彦没有发现。
她哀嚎了一声，楼下传来妈妈问她出了什么事的声音，她赶紧住嘴，收拾收拾自己跑下楼去陪家里人看元旦联欢晚会。
*
白音所烦恼的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解决，或者说，宋彦压根就没打算提起这事。
元旦一早，隔壁邻居一家人浩浩荡荡带着小孩子要出去踏青，小孩子上车前兴奋地嚎了一声，吵醒了床上趴着睡得香甜的女孩。
白音迷迷糊糊之间，突然感到有所不适，眼睛突然睁开，赤着脚两步并三步蹦进厕所里一瞧——
行吧，大姨妈来了。
这个开门红有点东西，一直以来，白音的大姨妈不太准时但也不疼不多，但这次莫名疼得有些难受。
可能是昨晚那瓶倒霉的啤酒？
她吭哧吭哧洗了个澡，回到床上继续眯着眼睛补觉。
这边，宋彦昨晚愣是胡思乱想了一整宿，睡醒了便一个电话打给了白音，对面一接他便先开了口：“白音，隔壁镇今天有个展，你想去看看吗？”
那边沉默了一下，弱弱的声音沿着电话传到耳边：“啊……我肚子疼，宋彦。”
小姑娘委屈得要命，声音小小软软的，拉着尾音，像她养的那只猫，偶尔软软叫两声撒娇，心都酥了。
可不是吗，白音咬着被子眼底湿润，国历大过年的，宋彦约她去看展，但是她没法漂漂亮亮活泼乱跳地去，太惨了吧！
“……成。”宋彦默了默，靠在房间的门上，一条腿撑着身体，“现在还疼吗？着凉了？有没有跟你妈说，还是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了，就是生理期而已。”女孩子的声音低落，“我妈在给我煮粥。”
宋彦想了几秒，想起他那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妈，又想起他爸在他妈肚子疼时熬的姜汤，琢磨着道：“姜汤？”
“什么？”白音一愣。
“姜汤。”
“啊……没有那东西。”白音吸了吸鼻子，又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埋。
身形挺拔的少年动了动，径直下了楼往厨房走，在冰箱里翻了翻，歪着头把手机夹住：“我家还有我妈没用完的姜，我给你煮？”
他把她的话理解成家里没有姜了。
但一想起那辣口的味儿，白音忙摇头拒绝：“不，不要！这东西难吃又没用，别麻烦了！”
有没有用，宋彦还就真不知道，但既然听得出白音的抗拒，也就没有强迫了，“嗯”了一声，没再开口。
白音在电话那头等了一会，咽了咽口水，把压着自己脑袋的被子掀开透气，打了个哈欠跟他聊：“早上隔壁弟弟跟他爸妈出门踏青去了，可把他兴奋的，一边嚎着一边出门，我听他掰着手指说，愣是给记得了他妈妈给他买了旺仔牛奶旺仔小馒头喜之郎果冻大白兔奶糖跟冰可乐，可羡慕死我了。”
宋彦配合地笑了一声，安抚了几句，随后问她：“你今天怎么说？在家睡觉吗？”
“是啊，不想出门了，有点冷。”
天气渐渐真正入了冬，有时起了风下了雨就是刺入骨的湿冷，抵不住。
小姑娘手指抠了抠床单上的图案，下意识接了一句——
“怎么？要来陪我吗？”
一个小时后，白音扫了一眼自己的房间，莫名有些顶不住。
她没想到啊，电话里随口逗了他一句，那边就突然轻笑出声，直愣愣道了句“好。”。
好？？？
好啥啊？你知道啥吗你就好了？
白音懵住，那头简单再讲了几句就掐了电话，大概四五十分钟后她妈妈就敲门进来说宋彦来找她来了。
白妈妈瞅了她一眼，看着自己闺女身上还算整洁的睡衣，得到白音的同意后才让一直站在客厅的宋彦进了房间。
宋彦穿着一个白色的卫衣，套着杏色的工装裤，像个大男孩一般，手里还提着袋东西，踩着看起来属于她爹的拖鞋走进来，微俯身，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白音下意识后仰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乖乖凑上去，把额头砸在他手心了。
宋彦一乐，顺势撩拨了一把她的刘海。
白音连忙抬手去压，抬头白了他一眼，努着嘴，对他手里的袋子很好奇：“你带什么来了？”
“零食。”宋彦没藏着掖着，直接把袋子放到她怀里。
白音喜滋滋打开——
旺仔牛奶旺仔小馒头喜之郎果冻和大白兔奶糖。
“行啊宋彦！”小姑娘抬起脑袋，双眸亮晶晶的。
“对你好吧？”宋彦很受用，抬腿把白音桌子下的小椅子拉过来，坐在她的床边。
“好啊好啊。”白音点头如捣蒜，嘿嘿笑了一声，“但是为什么没有冰可乐？”
她还想喝冰可乐。
宋彦挑眉：“你还想喝冰可乐？”
“……不喝就不喝呗。”白音气呼呼的，但是又止不住心里不停冒出来的喜悦，没多久又自己笑出声来。
“傻不傻啊。”少年有些无奈，“你要继续睡吗，还是看会手机？”
“看会电影吧，你跟我一起看吗？”白音伸手去勾自己的手机，掀了床上的半边被子，“上来？”
害，要不怎么说这姑娘有时候缺心眼呢。
宋彦又多看了她两眼，摇头：“不了，我带了试卷。”
高三的卷子多，没放假就多，现在放了假，哪怕才一天半天的，作业量就好像理所应当地又多了些。
他从卫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好的试卷，问她要笔。
笔的话，白音的桌上就有。
白音一边把自己的被子结结实实按好每一个角落，防止冷风钻进被子里，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书桌，让他自己去拿。
宋彦站起身子走过去，扫了一眼，发现桌上明晃晃还放着一张文理分班的意向表。
B中的文理分班时间不太一样，别的学校一般是高二开始分文理，B中是高一下学期开始分。算了算，白音的确差不多应该决定学文或者学理了。
那表上只写了白音的相关信息，班级名字之类的，文理还没选好。
小姑娘的字小小一个，笔画间有些圆润。
宋彦拿了笔，又回到她床边坐下，床上的女孩子已经捧着手机开始看电影。他琢磨了会，问：“你报文还是理？”
白音“啊”了一声，挠了挠头，伸手在屏幕上点了暂停：“我还不知道。我爸妈的意思是让我自己选，我文理成绩都差不多，老师的意见是让我选理，将来能选的专业之类的也多。”
“那你自己呢？想过将来想学什么吗？”宋彦的笔尖在试卷上点了点，圈出两关键词。
白音细细回想了片刻，摇头：“不知道。”
好像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单纯想着先学习，先考个好成绩再说，你要问她将来想学什么，将来想当什么人，都说不太清，没什么头绪，没多大想法。
还小的时候会天马行空地想着自己将来要当科学家，当明星，当老师，长大后渐渐发现自己能力不足或者这个职业不是自己所想的，就也不再想了。
“你当初会犹豫选文理吗？”白音捧着脸问他。
宋彦头没太抬，笔下也没停：“没有，我文科成绩不好。”
文科成绩不好，所以毫不犹豫选了理科，对比起未分科前，进步还挺大。
白音又羡慕了：“我文理都差不多呢。”
“我记得理科的话可以报一些文科专业来着。”宋彦抬头看她，“其实没多大差别，就算你将来选了一科不适应，短期内还可以转。”
“当然，还是你自己决定好。”他犹犹豫豫地补充了一句。
他在宽慰她。虽然是关乎人生的一个选择，但也不用过于焦虑；你看当前的社会里，许多人还从事着不与自己的大学专业挂钩的工作。
人生不会是一条道走到最后，选择好的一条路固然不错，但不好的那条路未必没有出路。
“我不会的题可以问你吗？”白音问。
宋彦“嗯”了一声：“你不已经问过很多次了吗？”
他弯着嘴角笑了。
白音咬了咬唇，突然掀了被子跑到桌前拿着红笔写了几笔，又几步飞奔回到床上。
桌上，那张文理分班意向表被重新压好，在“理科”下边先添上的勾，水润而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