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5点, 唐亮坐在自己的餐桌前，感到头大如盘中的西蓝花。
根据缺嫂提供的情报，“Leon”是个男的，玩《涂鸦军团》将近十年了, 应该是游戏发售后的首批玩家；缺哥还是条小章鱼的时候, 在某次排位战里和他认识, 还被他带过一阵子。
十年老玩家, 手法犀利, 脾气古怪, 在主播赛中能以一己之力带飞整个队伍——这是唐亮目前获得的信息, 很有些武侠小说中的世外高人老前辈的感觉。
可是……如果真是这么厉害的老玩家, 为什么各大排行榜上都没见过他的名字？这件事让唐亮十分困惑。
他没事就会翻翻各种第三方榜单, 凡是排名靠前的ID, 他全都瞧着眼熟。但无论是全服段位积分排名，全服涂地面积排名, 还是全服击杀人数排名……前100名以内，通通没有“Leon”。
虽然说第三方排名不能代表真正实力, 但如果真是玩了十年《涂鸦》的老章鱼……涂地面积, 或者击杀人数，总有一个数据会比较可观。
除非这是个新开的小号，或者……他平时上线就是逛街，换装，打靶场？
唐亮又想起刚刚陈舟说，在庆典上遇到了Leon，他的滚筒使得凶狠极了。
当时唐亮并没有在意这番话——毕竟陈舟才玩这游戏不到一个月，她可能还没见识过真正的“凶狠”；但现在重新回忆起来，唐亮又意识到了什么。
他点开了武器积分排行榜。
这份榜单是根据玩家使用常用武器获得的胜场总数统计的, 排在第一位的大神用的是人称“小绿”的新手水枪——胜场达到了可怕的八位数。
唐亮非常眼熟这个名字，传说中这位哥无论什么模式，只用小绿——无论涂地占点，无论抢鱼抢塔抢蛤蜊……只要可以自选武器，他就一把小绿走天下。
也正因为这样，他的小绿积累了惊人的胜场记录，单单这一把武器的胜场积分就让他跻身国服武器榜第一名，堪称国服第一小绿。
榜单前列的其他玩家也大多是同样的情况——钟情某一把武器，于是只玩这一把，他们也逐渐因为自己的拿手武器而在圈子里闻名遐迩。唐亮“唰唰”翻了几下榜单，看到了熟悉的滚筒王，双枪帝，第一狙击手，无敌加特林……前100翻完，没看到Leon。
并不意外，唐亮继续往下翻了。
第125名，Leon，浴缸（水桶）。
——果然，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如果真是玩了十年的老玩家，即使当年的击杀数已经被新玩家赶上了，也至少会在武器榜单上留下踪迹。毕竟击杀数可以刷，涂地面积也可以刷，游戏中也偶尔会遇到那些只为了自己的数据好看，不管大局，埋头杀人的玩家——最后队伍输了，他倒有了二十几个人头。
所以相比之下，胜场数量的统计更为客观，毕竟赢一场，算一场。
看来这位老前辈的拿手武器还是浴缸，唐亮想。
他又往下瞟了一眼，脸上的笑容顿住了。
第127名，Leon，圆珠笔（加特林）。
第131名，Leon，香槟（爆破枪）。
第138名，Leon，钢笔（滚筒）。
……
从125开始，一直到150，这一阶段的排名里，每隔几位就能看到这个ID。唐亮数了数，Leon上榜的一共有9把武器。
9把武器的胜场总数倒是并不多，加起来大约只有小绿哥的1/10，但能够一下子上榜9把武器，并且排名如此接近……这就是传说中的什么都玩，什么都会玩？
唐亮又试着往后翻了翻，172，Leon，特工伞——嚯！看这样子，非得拉他入伙不可！
可是，既然有那么多胜场，为什么他的涂地面积和击杀数却没能上榜？唐亮想了想，有一种可能是——他曾经热衷于这个游戏，数据也非常突出，然而因为各种原因，他的上线时间逐渐减少了，变成了和缺哥一样的休闲玩家，于是记录也渐渐被超过。
毕竟Leon是十年前的首批玩家，当时《涂鸦》还没有在大范围内受到关注，自然也没有第三方榜单。等榜单出来之后，他当年积累的历史数据已经被更狂热的新人超过，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他玩了十年，还带过缺哥，那应该三十出头了吧？唐亮想。
但是缺嫂又说他脾气很臭，不好相处，最好哄着……三十来岁的大男人，还有这样的？
唐亮想了想——看样子，此人一定没对象。
并且由此可以推出——他一定很吃“小苦糖糖”那一套，需要“糖糖”给他带去萌妹的关爱。
唐亮想起一年前，战斧的经纪人联系自己，希望自己能以“女主播”的身份与平台签约的时候，他内心十分忐忑：自己完全不了解女人，这样也能扮演“女主播”？
然而他又转念一想：自己确实不了解女人——但自己还不了解男人吗？
于是唐亮果断答应，顺利签约，并且一炮而红。
一想到此，唐亮底气十足地拿起手机，打开APP，输入缺嫂给的账号，搜索，添加好友。
申请信息：你好呀(^.^)Y我是糖糖~就是之前主播赛的那个小苦糖糖啦~那次比赛我觉得你好厉害呀~现在我正在组建战队，想冲击《涂鸦》的锦标赛哒~可不可以请你加入我的队伍呢~= 3=~
——“Leon”拒绝了你的好友申请。
秒拒的。
……确实有点用力过猛，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唐亮搓了搓下巴，不慌，小场面。他又重新发送了一个脱水版，去掉多余的颜文字和语气词，只在句末用了一个波浪线，小小标点，尽显可爱。
——“Leon”拒绝了你的好友申请。
同样秒拒的；并且可能是唐亮的错觉，好像比上次拒得更快了。
……不应该，唐亮想，难道他喜欢的是冰山美人那一型的？于是他试着用陈舟说话的语气重新写了条申请——全文没超过20个字——发送。
——申请发送失败，对方屏蔽了你的账号。
“啪！”，唐亮反手叉起盘子里的西蓝花，咽了。
糖糖的口红：哇！糖糖今天状态绝佳！
苹果糖：冲冲冲！小苦糖糖重返战场！
加糖奶茶：看到糖糖这么勇猛，应该是摆脱陈舟退役的阴影了，妈妈我好欣慰啊！[大哭][大哭]
当前时间晚上11点，小苦糖糖的直播间在线人数1746284人。
主画面上正在直播的是《涂鸦军团》的庆典战场——从8点到现在，已经连续直播3个小时，一场接着一场，女主播几乎连口水都没喝过。
——又一场比赛结束，蛋黄酱队获胜！MVP——bitter_candy！
屏幕上的章鱼妹得意洋洋地转起双枪，屏幕下的女主播一仰头，倒在电竞椅上喘了口气。
糖糖家的小狗子：糖糖你的分数不是早就刷够了？
黑糖话梅：糖糖前几天都没好好上播，一定是怕章鱼们不知道这片鱼塘是谁家的了！
明明很甜：糖糖休息一下吧！唱首歌休息一下！
唐亮朝摄像头露出一个敷衍的营业笑容，然后按了下手柄，再次进入游戏队列。
刚刚他换了“哥哥”号加Leon，好好说话，认真解释，没想到还是被他秒拒——这就有点令人生气了。
他倒要看看，这位大哥的好友门槛到底有多高。
通过账号添加好友是不可能了，好在今天正好是庆典活动，并且已经从陈舟口中得知，Leon选择了“蛋黄酱”阵营。
那就去战场上和他偶遇！
然而唐亮一排就是3个小时，活动积分早就刷爆，还是没有遇到Leon。本来陈舟说，她也一起排，遇到的概率会大一些，但是庆典的阵营一旦决定，就不能更改，陈舟即使遇到他，也是在对面——说不定效果适得其反。
还是只能自己动手。
现在是晚上11点，再有一个小时，活动就结束了。唐亮又瞄一眼桌上的手机——Leon在线，还有机会！
8名玩家“唰”地凑齐了，唐亮飞快地扫一眼己方——没有，还是没有Leon。他瞬间泄气了一下，然后重新投入战斗状态。
赢了，下一场，没有。
再一场，依然没有。
转眼已经11点过半，再不到半个小时，活动就要结束了，游戏匹配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唐亮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又看一眼手机——
Leon在线。
——继续！
匹配慢了，意味着玩家少了，同样意味着……遇到目标的几率更大了！
唐亮吐了口气，按键确认，进入下一轮游戏队列。
这一次，过了将近一分钟，才凑齐两支队伍。唐亮实在有些累了，他草草扫过对面的番茄酱名单，然后看到己方成员中，赫然摆着一个短短的ID。
只有四个字母——Leon。
——来了！
唐亮瞬间精神起来，重新从电竞椅上坐直身体。然而他刚要开启队内语音，又看到屏幕上出现一行提示：很幸运！百倍积分的机会砸中了你们！去涂鸦，去战斗，去夺取你们的奖励吧！
庆典活动的彩蛋——战斗中会随机出现十倍场和百倍场的机会，获胜后，不但玩家个人可以获得相应倍数的活动积分，所在阵营的总积分也会同样增加。
唐亮早就刷满积分了，当然无所谓这十倍百倍。他只匆匆看一眼提示，马上着急开嗓：“Leon！为什么不加我好友！”
队内语音频道，套着黑科技的娇滴滴的女声。
频道里安静了一下，然后立刻有人大笑起哄，有人啧啧不满：“又是个嘤嘤怪。”
目标一声不吭，仿佛掉线。
唐亮继续：“Leon！加入我的战队！”
目标一声不吭，仿佛掉线。
“Leon~！”
Leon：别吵了
Leon：百倍场，赢了再说
唐亮一愣——难道他打了半天还没刷够积分？但地图已经快要载入完毕，于是唐亮干脆地一应：“好，赢了你就加入！”
对面还没有回答，倒计时结束，战斗开始！
虽然连续三小时的战斗已经把唐亮搞得头晕眼酸，但这一场他依然拿出最佳状态，全力以赴。转眼5分钟过去，战斗结束——蛋黄酱胜出，队伍全员获得积分X100！
屏幕左下角跳出提示获奖的信息了，此时的广场大屏幕上也会出现队伍四人手捧巨额支票的动画——全服播放，很有面子。
两个路人队友在频道里高高兴兴地道了谢，就先后离开。
趁着Leon的章鱼仔还在房间，唐亮赶紧开口：“刚才为什么拒绝好友？”
对方敲出三个字：因为烦
……行吧，也不是特别意外。唐亮扁扁嘴：“那现在可以加我了吧？我们去冲排位呀，目标锦标赛！”
Leon：没兴趣
“……缺哥让我来找你的！”唐亮搬出场外嘉宾。
Leon：……
Leon：5年前打过，战队全服第一，也出线成代表队了
Leon：还没来得及高兴，转眼就输了，没意思
Leon：就你这水平，别做梦了
虽然对方无情地嘲讽了自己，但唐亮只捕捉到关键词——“5年前打过”。
“战队全服第一”。
“出线，成了代表队”。
“那你一定要加入我们！”唐亮顿时激动起来，“这一次我们有强力队友！职业的！你知道陈舟吧？她是我们的狙/击手！”
Leon：……
Leon：我知道她
Leon：真的是她？
“当然！”唐亮说，“就是那个很厉害，很牛逼，今年联赛刚刚刷新个人记录，还空血单杀了MMZ的中单的陈舟！”
Leon：……
Leon：如果真的是她
Leon：……
Leon：好吧，我考虑一下
——有戏，有戏！唐亮一时得意忘形，脱口而出：“其实你也见过她了！主播赛的时候她就是我的队友了！”
Leon：哦？哪个？
“就是当时我队里的舟舟shoot呀！”
对面突然安静了，唐亮等了好一会儿，再没有一个字从对话框里跳出。
“……怎么了，”唐亮想起缺嫂说，这位大哥脾气古怪，突然有些不安起来，“你不相信？”
对话框静止，但耳机里冒出声音了。
“……我拒绝。”比自己想象中要稍微年轻一些的男声。
唐亮一愣：“为什么？那是陈舟呀，我没骗你！”
“她刚才支持了莉莉娜。”对面的人说。
——“莉莉娜”？什么鬼？这名字确实有些耳熟，然而唐亮一时也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谢谢你帮我赢的百倍积分，波波娜需要积分，”对面的人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但是波波娜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我不会和她在一个队的！”
说完，没给唐亮反应的时间，章鱼仔“咻”地退出房间。APP的界面状态上，Leon已经进入下一轮战斗了。
愣了一会儿之后，唐亮想起来了。
“莉莉娜”和“波波娜”，是这个游戏中设定的虚拟偶像，就是正在广场舞台上跳舞的那两个。每一届庆典，她们都会代言一方阵营。
这一次，莉莉娜是番茄酱，波波娜是蛋黄酱。
唐亮感觉自己仿佛不小心接通了某个外星频道，那一头传来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电波信号。
……游戏里的虚拟偶像，还能有这么真情实感的粉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青碧的云上 1个；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栗子糖葫芦 1个；给女主播买波波娜和莉莉娜的amiibo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