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好几天没和陆熙说过话了, 郁攸乍一出声, 声音竟然有点奇怪。
他连忙打住, 咳了一声才回答, “去看电影。”
“看电影？你一个人去？”
陆熙转身，皱眉重复。
当年他坐冷板凳的时候，没日没夜地训练调整状态，做梦都是自己能重新回到首发位。郁攸倒好, 不训练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看电影？是真打算这一年都给重黎做替补, 躺着拿工资吗？
郁攸现在一看到陆熙皱眉就头疼, 说话都有点支支吾吾, “和……南枫一起。他这两天也没比赛打，就约了一起去……”
好嘛，约会对象竟然还是南枫。
陆熙愣了一下, 然后就气笑了。
这是什么组合？
两个同时失去自己搭档的ad和辅助互相安慰吗？
顺便再商议商议等限定战队解散以后的去向？说不定还能再重新去一个地方组个新下路组合？悠风CP？
陆熙想着想着，脸上的表情就不自觉冷了,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他的冷笑声里莫名其妙带着股醋味。
“……幼稚。”
陆熙低叱了一声，径直从郁攸面前走过, 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
郁攸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半天没反应过来, 直到陆熙已经雄赳赳气昂昂走得快没影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怒了。
“对，我幼稚。”
郁攸咬牙切齿，“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一无是处！”
“……干嘛呢？”
吴桐一脸惊恐地从他身后走出来, 探头往楼下看了几眼，“你在和谁说话？整个房子都听到了。”
郁攸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恨意”。
*
吃过晚饭，健身房里只有陆熙和杜淮两个人在和跑步机较劲。
一个在跑步机摆臂小跑，一个则开着蜗牛爬似的速度闲庭信步。
“你跑起来，”陆熙皱眉，偏头往旁边的杜淮看了一眼，“你最近就是睡得太多，运动运动就不困了。”
杜淮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角都夸张地打出了眼泪，仿佛几天没睡过觉一样，“没用……春乏秋困，我只想在床上躺一整天……”
顿了顿，他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这话千万不能给乔石飞听到。”
陆熙嗤了一声，“你还怕他？”
“怕是不怕的，就是每次看他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非常糟心……”
杜淮撇了撇嘴，“这几天我只是睡得多了点，他已经想骂我很多次了……嘿嘿，幸好我跑得快。”
“那是你跑得快吗？那是飞神憋得辛苦。”
陆熙小声嘀咕，“他那个性格，能容忍你这种职业态度也是真爱了。”
杜淮不置可否，主动岔开了话题，“Ring今天又怎么了？我现在在训练室都不敢说话，氛围太修罗场了……”
一提到郁攸，陆熙的表情就垮了。
他扭头盯着跑步机上不断变化的数字，冷笑，“他能怎么？我看心情挺好的。你知道他今天中午出去干什么了？”
杜淮敏锐地从陆熙语气里嗅到了八卦，登时关了跑步机，跳下来凑到他旁边，拨浪鼓似的摇头，“不知道。”
陆熙忍了忍，尽量用没那么生气的口吻说，“他和南枫出去看电影了。”
“……”
杜淮脸上的好奇僵了僵。
见他没有反应，陆熙也直接停了跑步机，忿然重复了一遍，“他和南枫出去看电影了！”
杜淮：“……”
杜淮：“…………so？”
陆熙难以置信地重复了第三遍，“他竟然和南枫出去看电影了！这不过分吗？！”
杜淮一脸懵，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额……你是气他去看电影，还是气他和别人一起？？”
“当然是看电影！”
陆熙斩钉截铁地回答。
“哦……”
见他连犹豫都没犹豫，杜淮松了口气，转身在自己的跑步机上盘腿坐下，“你还真是和乔石飞一样惨无人道，我高效率rank节省出时间去睡觉，乔石飞要生气；人家Ring神用休息时间出去和朋友看个电影；你也要生气……你们是什么，周扒皮附身吗？”
杜淮很委屈，“讲道理，我们也没耽误训练吧。是我训练赛打少了，还是Ring神rank少了？”
陆熙愣了一下，又忍不住皱眉，“可他的态度……
“你要他什么态度？每天都争强好胜苦大仇深，为了区区一个首发辗转反侧，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废寝忘食地Rank以示自己想要回到赛场的决心吗？”
陆熙愣住，张了张唇却没发出声音。
“为什么呢老陆，一定要这么辛苦吗？”
杜淮疑惑地问，“你和乔石飞总是会重复一句话，我们是职业选手，我们是职业选手所以我们要如何如何，我们是职业选手所以我们不能如何如何。可是你们真的知道什么是职业吗？职业意味着工作，Rank比赛训练，通通都是工作。真正把职业比赛当成工作，难道不是按时按量完成任务就好了吗？”
陆熙哑然。
“没有人会为了工作呕心沥血还乐在其中……”
杜淮顿了顿，从跑步机上站起来，“只有热爱可以。”
他侧过头，像是真的无法理解陆熙和乔石飞的想法，仿佛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
“可有意思的是，你们和论坛里那些喷子一样，既要求自己为了热爱，用努力用天赋用最好的青春去拼搏一个实现概率极低的冠军奖杯，又要求自己只像运转机器里的一个螺丝钉，不会疲惫不会受伤不会有感情；既要在日复一日的训练里强调队友都只是同事，又要在赛场上五个人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既要冷漠如“同事关系”，又要在有了一点成绩之后鼓吹兄弟lol的队友情……”
陆熙怔怔地站在跑步机上，抬眼对上杜淮的视线。
“这个圈子的舆论生态，包括你们自己，都好矛盾，是不是？”
杜淮叹气，这还是陆熙第一次听他如此认真的叹气，“如果一个选手还会为了赢热血沸腾，那就一定会被其他情绪影响状态。只有麻木了才会无坚不摧。一个选手情感麻木了，输赢都无所谓了，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外界对我们已经足够苛刻，就别太为难自己了。”
杜淮拍了拍陆熙的肩，转身出了健身房。
陆熙一个人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
RP的好日子没持续多久，因为赛程安排，在赢下E7之后，他们接下来迎战的战队没有一个是好啃的骨头。
RP超话里的队粉没快乐几天，就又被RP下一场0:2的失败一榔头敲醒了。
这次问题貌似并没出在这些精神股东担心的点，而是出在了他们最看好的上野配合。
杜淮和乔石飞在第一局上路越塔时，竟然被对面打出了一个0换2，血亏。之后，上路稳定的对线优势也荡然无存。
输完两局下台的时候，乔石飞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杜淮虽然脸上还挂着笑，但却难得的沉默了。
陆熙再次被打得垂头丧气，头昏脑涨的时候还不忘注意上野两个人的心态，小声在后面安慰，“没事，回去再调整调整……”
没想到这无意中的一句竟然完美戳中了乔石飞的痛处。
“调整？让他在床上调整？”
杜淮脸上的笑消失了。
乔石飞看了他一眼，教训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话锋一转，态度已经有所缓和，“接下来一周每晚双排，过了一点才能睡觉。”
杜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第一次不买乔石飞的账，“你怎么比教练管得还宽？”
“……你最近训练什么状态你自己心里清楚。”
乔石飞皱眉，“今天都打成这样了，你还能睡得着？”
杜淮输了比赛也不服，被劈头盖脸这么教育了一通更加气不顺，“我为什么睡不着？”
眼见着两人就要杠上，陆熙连忙插到中间打断了他们，“回去再说，回去听教练复盘……”
杜淮甩开陆熙的手扭头就走，但还是给了他一点“薄面”，没再和乔石飞硬杠。
乔石飞低气压地往反方向走，脸色甚至比刚输比赛的时候还要难看。
“完蛋了……”
夏可可弱弱地从后面探出脑袋，小声和陆熙说，“在下路组离异之后，窝们的上野也分手了……”
陆熙神色复杂地转头看他，“……中文不好就别乱用词语。”
*
输了比赛后的杜淮像是突然对英雄联盟这个游戏失去了兴趣。就像他从前是因为兴趣热爱游戏，这次却是因为失去兴趣难以维系训练热情。
也不知道是真的越来越困，还是掺了和乔石飞赌气的成分，杜淮虽然准点起床准点训练，状态却越来越懒散。
倒没有多影响对线强度和游戏胜负，只是乔石飞每次都会被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刺激到，气得眼睛冒火。
上野的矛盾让RP此刻的处境雪上加霜，却因此分走了所有“精神股东”的注意力，反而掩盖了下路的磨合问题。
无论是超话还是论坛，指点江山的粉丝们都把输比赛的锅丢给了上中野，尤其是陆熙那些憎恶郁攸、巴不得把他摁死在替补席上的毒唯，超话里一个劲地夸重黎，几乎把他夸成了RP的救世主……
重黎比郁攸更配合陆熙，重黎在线上比郁攸稳重，甚至有闲得蛋疼的粉丝特意做了表格和GIF图证明——重黎在整场比赛的失误比郁攸少多少。
至于为什么比赛还是输了？
是被不争气的上中野连累了。
“……我们的首发阵容还会有调整吗？”
眼见着夏季赛已经接近尾声，RP磕磕绊绊仍然一只脚跨在季后赛门槛外，赢一场输一场，始终无法确保季后赛仅剩的席位，陆熙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健身房逮住了最近一直在和他躲猫猫的吴桐。
吴桐把刚拿起来的杠铃又放回原位，心虚地擦汗，“你问郁攸啊。”
陆熙纠正，“我问首发阵容。”
“那不就是在问郁攸？”
吴桐叹气，“搁我这拐弯抹角有什么用？我在教练组那里一点说话权都没有，还不如你直接去教练那里说一句——我就是要和郁攸打比赛，没有他比赛我打不了……”
陆熙脸黑了，半天憋出一句粗口，“放屁。我是关心成绩。”
吴桐连忙安抚他，“行行行。但现在的舆论都很偏向重黎，输比赛的原因都被归在杜淮和乔石飞那两货的身上了……没理由换他啊。”
陆熙皱眉，不赞同地压低声音，“舆论？一个战队的首发轮换是靠教练组决定的，被舆论左右是不是太荒谬了……”
吴桐意味深长地盯着陆熙看，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干什么？”
“陆大队长，”吴桐微微眯眼，伸出手指在他心口戳了戳，“你摸着良心讲，这几场比赛输，和人家重黎有关系吗？”
“……”
“你身为队长，怎么还带头排外呢？”
“……”
“你就相信，换郁攸首发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比赛会打得更好？”
陆熙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