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的午后,江燃正在厨房教周辅深做牛角包。

  虽然已经体会过周辅深毁天灭地的手艺,但江燃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调教。

  他观察过,周辅深做菜跟做实验差不多,几乎每个步骤都严格按照菜谱来进行,放佐料时恨不能精确到用试管和量杯来秤,而一旦遇到‘适量、适当’这种模棱两可的描述,他便会将这个值设为未知数,然后灵活得运用数学将其解出来。

  因此最后菜的口味也是未知数就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总而言之,以周辅深的创造力基本是告别做菜了,所以江燃准备教他学烘焙。

  跟做菜相比,简单的烘焙就比较程式化了,很适合周辅深。

  ——在两个小时前,江燃是这么想的,可惜现实更加残忍,他发现周辅深如同黑暗料理之神再世,但凡由他经手的材料都会变得一团糟,不禁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神秘力量在作怪。

  以至最后不得已,江燃只能像包饺子那样,把前面最复杂麻烦的程序都做好后再交给他,所以周辅深现在只需要把他切好的面皮裹成牛角包的形状就可以了。

  “这样也好,至少有一个步骤是你能干的。”江燃强颜欢笑。

  “如果昨天晚上燃燃不睡那么早。”周辅深意有所指:“你就会发现我能干的步骤绝对比你想象得多。”

  “……你认真的吗?”江燃冷漠地擀着面皮:“据我所知,你在床上的所有实战经验都是在我身上练出来的,所以你真的确定你有什么步骤会超出我的想象吗?”

  原本暧昧的话题画风急转直下变成送命题,周辅深谨慎道:“我本来确定……你这么一说我也不确定了。”

  见他那副仔细察言观色的模样,江燃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继而低头继续擀皮,道:“我就不信憋着你会死吗?”

  “死倒不会,狂性大发却是极有可能。”周辅深道:“毕竟欲望就是组成男人这种卑劣生物的重要部件,不常纾解的话,他们就可能通过别的渠道发泄,比如打球、打输了在球场聚众斗殴、吃亏了以后下回就带刀去,然后捅人进了监狱,从此走上犯罪的道路……最后用宗教或者肤色这些没人在乎的理由来发动大规模战争,这就是男人。”

  江燃见他越说越离谱,便反驳道:“我也是男人,我平常就没什么非纾解不可否则就要去杀人的需求啊!”

  周辅深沉声道:“所以我早就说燃燃真的应该去医院检查检查。”

  江燃眯起眼盯着他。

  “……当然燃燃在游戏里杀人起到的效果是一样的。”周辅深心领神会地立马换了口风道:“而且游戏发明的初衷就是用来缓解社会矛盾的,因为这样无业游民就会待在家里打游戏,而不是因为欲望得不到纾解而上街砍人了。”

  “是吗?然而现在谁能想到无业游民居然能靠打游戏就年收入税前过亿呢?”江燃故意夸张道:“而像你这样有博士学位的上流精英竟然需要绞尽脑汁想办法压榨劳动人民才能完成血腥的资本积累,这个世界简直是疯了吧!”

  “不不……燃燃弄错了。”周辅深失笑地纠正他道:“我不会把思考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我直接付钱给压榨他们的人。”

  江燃:“………”

  刚打心底升出一股把案板上的黄油糊在他脸上的冲动,手机就突然推送了一条消息,江燃用沾满面粉的手滑开屏幕,然后小声惊呼道:“卧槽!”

  “怎么了?”

  “风暴鸡崽的配音演员去世了。”江燃神色复杂。

  “什么!不会吧?”周辅深震惊又悲痛道:“他不是才九十多岁吗!?”

  “………”江燃原本内心有点感慨的,听到他的话瞬间什么情绪消散殆尽了,只徒留浓浓的疑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周辅深也觉得自己有点夸张了,当即抹了把脸道:“重来一遍吧,我觉得我可以演得更像,待会儿我首先会深刻地探讨一番死亡与存在的关系,然后在燃燃差不多听烦了的时候,再恰到好处奉上我廉价的怜悯。”

  “又或者……”江燃提议道:“你也可以直接像以前一样直说who cares?”

  “我是想这么说,但我怕你把我扫地出门。”周辅深诚实道:“因为以前每次我这么说得时候,你看起来都像要当场变成狮子把我吃了。”

  “我会想吃了你……是因为你说who cares的时候是我在询问你结婚纪念日该怎么过!”江燃忍耐不住猛然拿擀面杖拍桌道。

  “……我错了。”周辅深被他吼得浑身一凛,底气不足道:“要不燃燃往好处想,咱们至少避免了被那些盘子边缘每加一朵西兰花,价格后面就多一个零的餐厅割韭菜。”

  “这时候你倒知道抬出节俭当挡箭牌了。”江燃没好气道:“但是你怎么不想想你资助企鹅的钱又是被谁的镰刀割走了。”

  “可是燃燃敢说企鹅不可爱吗?”周辅深凑近过去,把他手里的一个面团捏成企鹅的模样。

  江燃歪着头打量了一下,想象出企鹅憨态可掬的模样,放缓语气道:“是很可爱……”

  他饶有兴致道:“其实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去那家极地馆看看那个叫江燃的企鹅。”

  “当然,看那家机构给我的反馈报告上,这只企鹅已经成了他们那里的明星动物,因为它从小受到的待遇就比别的企鹅高一级,长得高胖,羽毛也光滑漂亮……我想围观的小朋友也一定很想知道这只有名有姓的企鹅背后有什么故事,到时候我会告诉他们这是因为爱情。”周辅深一番巧言令色成功把江燃逗笑了,又乘胜追击道:“而且这钱也不算白花,除了给企鹅命名外,他们还给了我领养一群企鹅的资格。”

  “真的假的!?”江燃仰头望着他瞪大眼睛:“企鹅也能领养?”

  “可以啊,只有燃燃肯跟我去住位于加拿大东北的海景房,能忍受那里人迹罕至,并且不介意冒被那里的冰山运动压死的危险就好。”周辅深道:“因为企鹅只能生存在那。”

  江燃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我们还是养条狗吧。”

  ……

  等两人将烤好的牛角包当晚饭打扫干净后,江燃到阳台接了个电话,回来后神色有些古怪。

  周辅深敏锐地察觉他的异样,心底咯噔一声,生怕是庄灵灵太久没收到有关他出院后近况的消息,于是多此一举跟江燃打电话来询问,但面上还是从容不迫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江燃犹豫了半晌,摇摇头:“没什么……就是马上快中秋了,我外公他们希望那天我和我哥可以跟他们一起过。”

  周辅深转瞬明白过来:“我不能跟你去是吗?”

  “是的……”江燃为难道:“我现在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解释咱们俩的事,我怕他们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尤其是我哥……”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确闹得很不愉快,我那时候太不懂事,让燃燃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周辅深不等他说完,就认真道:“现在想想,他是把燃燃养育长大的人,说是哥哥,付出的辛劳却和父母没什么两样,得到我的尊敬也是理所应当的,哪怕训斥我、挤兑我,也该我受着。因为我爱燃燃,你在乎的亲人我也会学着去在乎,所以我很盼望将来能有机会和哥哥当面道歉,纠正我过去的错误……当然,前提是燃燃同意让我以你的伴侣身份出席的时候,在此之前,任何困难险阻我都能忍耐,更何况只是一天孤独而已。”

  “周辅深……”江燃神色间有些动容。

  他显然不知道这番话表面看似检讨,实则却暗藏玄机——不光暗暗指出了自己以前在江烽那儿从受到的委屈,更是无声无息间把可能来自于齐家人的意见给弱化了,甚至最后还小小卖了下凄惨。

  不过胜在江燃吃这套,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对中秋要把周辅深一个人扔在家里生出点愧疚来。

  “不然这样吧?”江燃道:“咱俩提前一天过中秋,到时候去哪或者做什么,都由你来定,哪怕你想就待在家里从白天做到晚上可以,我保证都听你的。”

  周辅深眸色一亮,装模作样地鞠躬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燃觉得好笑:“这时候你的答案就不是who cares了是吧?”

  “………”

  ……

  就这样渡过了并不怎么充实但还算愉快的一天,到了深夜,万籁俱静,江燃却忽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起来。

  周辅深听到他隐隐吃痛的呻吟声,连忙开了灯,撑起身子问道:“燃燃怎么了?”

  蜷缩在被子里,江燃额头冒着冷汗道:“我胃疼……”

  周辅深蹙眉:“是不是因为你白天吃了太多冰淇淋?”

  “不应该啊……”江燃气若游丝道:“我今天只不过吃了一桶冰淇淋,两盒冻酸奶而已。”

  “而已应该不是这么用的……”周辅深委婉道。

  江燃恼羞成怒:“我还说是你烤的牛角包有毒呢!”

  “那我怎么没事?”周辅深嘴上无奈,行动上却已经起身把热水袋翻出来插上了电。

  “谁知道?”江燃在被窝里暴躁地无理取闹道:“你是制毒人,也许你本身有抗体也说不定!”

  热水袋加热的嗡嗡声在只亮着一盏夜灯的卧室内响起,周边有人照顾的安心感恍惚间让疼痛感缓解了些,周辅深把已经开始发热的热水袋塞到江燃怀中,同时从背后抱住他,将捂热了的手掌插进他肚子与热水袋的缝隙中,缓慢揉弄着,轻笑着问道:“燃燃感觉怎么样?……还记得有一年我在山里拍戏的时候犯了胃病,当时燃燃也是这么照顾我的。”

  他语气中充满了怀念与温柔,江燃却十分不应景道:“我感觉我像被蟒蛇缠住了……”

  周辅深:“………”

  半晌,感到江燃紧绷的身体缓和下来,周辅深又问:“燃燃好些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算了。”江燃有些放松道:“我现在没那么疼了……骂你两句我觉得舒服多了。”

  忽略掉最后一句话,周辅深却不忍心道:“如果是为了我,燃燃不用忍耐到这个地步……”

  “我不是为了你!”江燃又横眉立目地骂道:“我是怕到了医院,医生确认我这是吃冰淇淋导致的,然后你他妈就从此拿住了老子的把柄!”

  周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