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不合时宜的调侃无异于火上浇油,周辅深怒极反笑:“谁给你的胆子——”

  “对我发号施令前不如想想自己的立场。”乔文康撑着扶手霍然站起来,视线与他平齐,挑衅道:“你已经是前夫了,大叔,这把年纪还需要靠卖惨来博取同情不觉得可悲吗?”

  话音落地,江燃无声倒抽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乔文康居然能做到句句都在雷区狂舞,再看周辅深杵在原地,拳头攥得死紧,筋骨在苍白透明的皮肤下错动着,显然被刺激得不轻。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江燃赶紧从缝隙中插进来,拦在周辅深面前叫停道:“别瞎想,他在这里是因为——”“这么急着解释不觉得欲盖弥彰么。”乔文康挑眉打断道。

  “啊?盖……盖什么?”江燃呆愣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乔文康则抱起臂膀:“我就说你为什么突然发微信叫我藏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江燃直觉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果然对方下一句就是:“是旧情人来了需要我腾地方吗?可是没有衣服我可没法走啊!昨天换下来那套不是还在阳台晾着呢吗?”

  这话讲出来误会可就大了,周辅深不疯才怪,江燃焦头烂额,刚要叫乔文康适可而止,身后就传来声音道:“他昨晚睡在这里?”周辅深声音颤抖,随即又咬牙切齿道:“你让他穿着我的睡衣躺在你的床上吗!?”

  “你冲我发什么火?”江燃见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便火从心头起,吼回去道:“这么在意这睡衣我从前也没见你穿过几回!现在知道护食了?离婚分财产的时候我怎么没看你这么激动呢!?”

  “因为我觉得你还爱我!因为你那时候没把随便什么男人带到我面前来!!”

  “好!那你现在知道我不爱你了吧!你怎么还不快滚?”江燃指着门口道:“我要带谁回家是我自己的事,你要有意见就立马滚!”

  争吵声瞬间戛然而止,周辅深吞咽了一下喉结,脖颈因为竭力忍耐的缘故迸出一条青筋来,红着眼眶瞪着江燃。

  半晌才压抑着暴怒的冲动闷声道:“……你跟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一起了吗?”

  江燃还没回答,方才一直看着他们吵架、根本插不进去嘴的乔文康便适时接话道:“乳臭未干?我二十一岁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好么?倒是你不如去找张镜子照照自己,就算想用鼻青脸肿的可怜样子讨江燃的同情,也得看看自己的年纪身体还扛不扛得住?折腾成这样以后在床上还硬得起来吗?”

  周辅深将黑洞洞的眸子转向他,完全平井无波的面容却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你也给我闭上嘴!”江燃突然间冲乔文康爆发道:“现在你就给我收拾东西滚出去!”

  说着便拽着乔文康把他扔出了客房,乔文康踉跄后退两步,震惊地望着他道:“你居然赶我走?就为了你前夫?”

  “我本来就是说让你换了衣服就滚蛋!”江燃斥道。

  “可我现在没衣服换啊?”

  闻言,江燃立刻冲到阳台把那身西装扯下来,扔过去:“已经半干了!你穿出去再溜两圈估计也就干了,赶紧滚!”

  乔文康被衣服砸了个劈头盖脸,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滚。”江燃重复道:“马上滚出去。”

  这时周辅深也从客房里走出来,虽然他脸上面无表情,但乔文康仍觉受到了奇耻大辱,登时咬了咬牙,转头冲向玄关,摔门离开了。

  室内的气氛登时沉寂下来,江燃站在原地烦躁地搂了把额前的发丝。

  可闹剧还远没有结束。

  片刻后,周辅深阴沉道:“这么着急赶走他,是怕他在我手下吃什么亏吗?”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好吗?他不滚就是你滚!”江燃转头毫不客气道:“否则你还想怎么办?我出去住酒店,然后把舞台留给你们俩吗?”

  周辅深从牙缝间挤出字句:“你就让他躲在那里,听我向你摇尾乞怜……”

  “你完全可以不那么做!”江燃比他更加咄咄逼人:“我有逼你向我摇尾巴吗?你要是觉得丢人当初就不应该用尽手段地缠着我,这样的话我们俩都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辅深嗓音艰涩:“我早就已经不在乎自尊了……所以我宁愿你牵着我出去告诉所有人我是你的狗,也不愿意你从外面捡些什么野——”“够了!够了……”江燃听不了他那些离谱变态的发言,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随后深呼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道:“周辅深,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闭上嘴待在这里,别再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二,滚出去住你的纸箱。”

  良久过去,周辅深才迫不得已道:“……我选一。”

  江燃稍稍放松下来:“那就好——”“当然好。”周辅深随即用恨不能嚼穿龈血的语气接道:“因为我他妈就是个寄人篱下、发现老婆房间里有别的畜生、也不能有半点意见的窝囊男人,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江燃眯起眼威胁他道:“我说让你闭上嘴的意思,包括用叙述事实的方式消极抵抗。”

  周辅深:“………”

  “听懂了吗?”江燃瞪眼。

  “明白了,主人。”周辅深毕恭毕敬地答道。

  “………”江燃被他气得差点想动手,但看他遍体鳞伤的凄惨样,还是忍耐着走到了厨房,打算煮碗鸡丝香菇面,结果刚从冰箱里取出食材,转头就见周辅深还在原地干站着,状态虚弱得好像随时都要倒下。

  “你就不能到沙发上靠会儿吗?!”他喊道。

  周辅深道:“你没说我能上沙发。”

  “我还叫你出去遛弯的时候别咬人你听了吗!!”江燃被他杠得彻底炸毛,转身啪地一下拧开燃气灶,不再搭理他。

  等面煮好已经是十五分钟后了,江燃端着碗走出来,就见周辅深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江燃把面放下,蹲下来用手掌探了下周辅深的额头,还是很烫,于是他推醒周辅深,道:“先把面吃了,我去给你找点消炎药。”

  周辅深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对他含混道:“我好冷……”

  江燃无奈地去卧室抱了个毯子,给他披上的时候还特意细心地绕开了伤口。

  气氛刚有点缓和,周辅深又道:“那个小畜生住在这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照顾他的吗?”

  江燃怒道:“你他妈还吃不吃?不吃就干脆饿死便宜别的畜生拉倒!”

  “……吃。”

  就这样,周辅深好不容易要动筷了,又道:“……伤口疼,夹不起面。”

  “你不要得寸进尺。”江燃立刻警告道:“你伤得明明是左肩。”

  周辅深默默消停下来,江燃也趁他吃面时,坐在他旁边仔细观察了下伤口,那里缝合好后仍然时不时渗出血来,江燃见状用消毒棉花给他擦拭了几回,最后又涂了层伤药,才扯出一卷纱布将伤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包扎起来。

  这样看起来就舒服多了,江燃满意地把毯子扯起来盖住他受伤的左肩,然后抬起头,就见周辅深正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两人的距离堪称近在咫尺,甚至周辅深只要再低点头,两人的鼻尖就能相碰。

  周辅深轻嗅着从他发丝间散发出的浅淡香气,低声道:“燃燃,假如我从今天开始竭尽全力去做你想要的那种男人,你还会给我一个机会吗?”

  江燃垂下眼,盯着毯子上扭打成一团的鸡崽,叹气道:“我说过太晚了,周辅深。”

  “为什么?是因为那个姓乔的小子吗?”周辅深目光陡然冷却下来,锲而不舍地追问,可忽然间又像是怕得到肯定的答案,转念变了卦,摇头道:“不……还是算了,我不想听……”

  江燃一言难尽道:“他现在是我的外甥,你……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是吗?已经足以让你彻底抛下我迈步向前了是吗?”周辅深低下头,手指插进发间痛苦道:“可我还没有变,燃燃……我始终爱着你。”

  江燃拧着眉,神情间明显不欲多谈:“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你吃完消炎药后就去睡一觉吧——”“你让我去睡你和别的男人躺过的床吗!”周辅深陡然握起拳头砸了下茶几。

  “周辅深!”江燃也毫不退让地气势汹汹道:“别逼我把你扔回纸箱!”

  “……对不起,我错了。”周辅深立刻顺从下来。

  “现在把药吃了,然后去房间睡觉,要换的睡衣我已经给你搭在床边了。”

  “好。”

  江燃看他听话地吃了药,又一声不吭地走向客卧,顿时内心震惊——这招居然这么好使,他是不是应该拿笔记下来?

  默默地跟随周辅深的脚步来到客卧,江燃看着他换好衣服爬上床,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丝异样。

  ——有一瞬间,江燃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竟然觉得这样把周辅深当成一条偶尔不听话的大狗来养也不错。

  但很快,周辅深就打破了他这种幻觉。

  他嫌恶地盯着枕头道:“我能闻出这上面有其他男人的恶心味道。”

  江燃深吸一口气:“不然你还是住纸箱吧。”

  周辅深安静了。

  等江燃打算关上门时,周辅深又开口:“燃燃……”

  “还有事吗?”江燃冷着脸问。

  周辅深顿了半晌道:“你换沐浴露了……我不太喜欢。”

  砰地一声,江燃猛地摔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