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在魔域这座广阔的悬浮之岛。
中心城外的平民区。
那些扇动翅膀的恶魔城民们, 消息滞后,得知路易斯陛下回到魔域已是午后,吃起瓜来要多上头有多上头。
“那可是带着整个魔域战无不胜的路易斯陛下, 陛下愿意回来可是吾等荣幸,可怎么带回了个人族王妃?!”
“人族?爷从来甩都不甩的生物!”
“少大惊小怪的,陛下是为了拿到人界生活居住权, 否则怎么可能屈尊跟人族结婚生子啊?”
“反正不是天使就行。”
“魔兄弟啊魔兄弟,你真是不怕死,这种话也能胡说的?!”
几个恶魔平民们在街头把话一撂,哪里知道顾及自个儿在魔民嘈杂的商区, 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魔域四大领域的地界。
再然后。
这些八卦走进中心城的魔宫,在整个宫殿里也掀起了轩然大波,但怎么都不敢传入魔王的耳朵。
此时此刻。
两位头顶犄角、身着华服的领主,已然化作恶魔形态,各自端庄而僵硬地立在原地, 你手上拿着赤红美瞳,我怀里抱着蓝色假发。
而后异口同声:“陛下, 臣真的不会化妆啊!”
陆岐琛端坐在镜前, 用一种压迫感十足的眼神逼视而去:“我自己来。”
往左眼上一怼,掉了出来,没事再来一次,很好,应该是把美瞳塞进去了:“都说没你们的事了。”
“是掉地上了啊,陛下!”
费扬扬惊呼了声, 赶紧捡起来吹吹, “您不行就跟王妃分房睡吧!”
否则每天都担心卸妆掉马搞这些算个什么事啊!
再说您父王和母妃以前也不是没分房睡过!
时峙妄从发呆中回神, 捅了一肘子:“闭嘴!”
费扬扬纳闷了会儿,应过来后扑通跪下:“臣……该死!”
陆岐琛始终皱着眉。
尊贵的魔王陛下指尖抵在奢华布垫上,微微曲折,手背冒着的青筋分外明显,显然意识到这种做法会引出魔民们的过多揣测。
就像多年前,魔民们议论他的父王和母妃的分居,但那时是因他身上的灭世力量而发生的争执。
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陆岐琛望向远处的天幕之下,跟小恶魔们玩得起劲的豆沙包,始终被簇拥在中心,分明是人类幼崽的状态,或许那孩子还是想当个普通人族小孩吧。
陆岐琛敛起目光。
他吩咐两个下属没事别到处闲逛,前往下陷地牢,尽快问出找到伊丽莎白的方法,否则现阶段太过被动了。
哪怕是他。
在六年前倾尽全力也没法彻底封印,所以,真正封印灭世力量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陆岐琛缓缓起身,走向几只散发崇气的蝴蝶,它们簇拥着豆沙包,围绕身侧,继而化作漫天飞舞的雪絮,消散在宫殿之中。
豆沙包玩腻了也累了,主动牵来爸爸的大手,仰着脸格外虔诚地说:“父王。”
陆岐琛瞳孔微撑:“崽崽从哪学来的?”
豆沙包天真地歪了歪脸蛋:“小蝴蝶恶魔们教的,还说爸爸会喜欢听。”
陆岐琛缓了很久,手掌托住那后脑勺,小太阳一般的温热蔓延掌心,他抱起崽崽,失笑地亲了下小脸蛋。
“嗯。”
一如当年被父王牵着手,如今他成了给出承诺的父亲,“父王会保护好我们家崽崽。”
魔王寝宫。
鹿车稳稳当当地停下,陆岐琛迈下长腿,搂起崽崽回宫殿,却听说埃德温管家在指挥小恶魔们搬动行李,挥动翅膀的声响,延伸在四周。
陆岐琛蹙眉:“搬什么行李?”
豆沙包双眼噌地亮成了小灯泡:“是不是念念爸爸要搬去另一个房间?不可以!”
陆岐琛预感不妙。
一只小恶魔飞来禀告魔王陛下:“确实是王妃要搬到别处住了呢,路易斯陛下!”
陆岐琛沉下眸子:“为什么?”
紧接着。
魔王寝宫几百年来难遇的头一遭大事,从人类世界来的小殿下破了先例,嗷嗷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小奶音相传甚远。
豆沙包的眼泪似小珍珠,啪嗒啪嗒地垂下:“分房睡就是离婚啦,豆沙包不想做单亲家庭的小孩!”
整个魔宫的魔侍和小恶魔都冲出来安慰,尽管他们并不懂离婚是什么意思!
陆岐琛:“……”
他该怎么解释这孩子只是在撒娇而已。
魔王迈步踏入寝宫。
脸上不动声色,见到陛下归来的小恶魔们闻风丧胆,自觉靠向墙角,露出堆在门外的大包小包行李,无一不是人类世界的昂贵高定箱包。
而后。
从里边走出了熟悉的颀长身形,瞿时念看到他时神色一怔:“回来了?”
周遭的小恶魔们打量而来,瞿时念冷静地补充一句:“陛下。”
陆岐琛浑身血液都好似往上冲:“嗯。”
真是薛定谔的剧本,有跟没有似的,全靠直觉往下瞎演。
他伸手牵过瞿时念的手,把人往寝宫里带,不由分说关上门,连同崽崽不哭不闹后,好奇张望的目光也一同被关在门外。
瞿时念稍紧张地问:“怎么把门关上了?崽崽还在外边。”
尽管那些小恶魔们看上去很喜欢他家豆沙包。
更不会主动伤害他们家崽崽。
“那孩子没事,还挺享受被一群魔哄着。”陆岐琛也这般搪塞,而后垂下眸子问,“怎么突然要分房睡?”
瞿时念抿唇:“魔宫外传遍了很多闲话。”
陆岐琛顿了顿:“什么闲话?”
不过这话一出口。
他多少能猜到会是怎样的闲言碎语,毕竟,在今早与弟弟重逢时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人类害怕魔。
而魔自然也对人族有意见。
瞿时念见他不说话,伸手搭往那肌肉紧实的手臂,深思熟虑后安抚道:“先顺着魔民的意吧,流言蜚语传开了没什么好处,毕竟路易斯在他们心里是个明君。”
陆岐琛意外动了动唇:“听那两个领主说的吗?”
“嗯,”瞿时念随口道,“他跟洛弗尔很不一样。”
陆岐琛忽然沉默了。
瞿时念不明所以,只当爱人有所顾虑,他抬起手掌托往那张英朗贵气的脸,不由质疑地说:“太亲近确实容易被怀疑,毕竟你现在要演好没有七情六欲的路易斯。”
陆岐琛这回没忍住反驳:“他也可能稍微有点七情六欲。”
瞿时念:“……嗯?”
似是没听清。
陆岐琛没再执拗,忽然想到了什么:“没什么,宝贝去住尽头那间吧。”
瞿时念只当是那两个领主允许的地界。
他拥抱而来又一触即分,那残留的温度还未散去,撞得陆岐琛心脏骤空,听来一句:“之后如果计划有变,我也会及时跟宝贝联系,不用害怕那两个领主,知道吗?”
众魔之王像被哄着的小孩:“知道。”
很多年。
他没有再感受过这种偏爱了。
门开了,管家和小恶魔等候已久,帮忙提溜行李飞走了,而爱人颀长的身形消失在眼前。
陆岐琛怅然地立在原地,脑袋里全是洛弗尔说的话,哪怕不愿承认,但一路走来的巧合没法让他欺骗自己。
金鸡岩。
青空区展厅。
以及综艺录制。
更出乎预料的是一同回魔域的决定。
他确实始终在怀疑他的伴侣与天神族有过交集,可他也早已沉溺在这温柔乡中,无法自拔。
这一天。
豆沙包小朋友听说爸爸分房睡,本就心情不好了,还见埃德温管家叫来宫廷老师,是要他这个小魔王上课的模样!
看着自己长出了犄角、翅膀和小尾巴,豆沙包这些天也陷入了茫然中,怀疑爸爸他们产生了感情危机的原因——好像就是自己哇。
豆沙包恹恹的,投降似的看向宫廷老师:“豆沙包要上什么课呢?绘本课还是歌剧课?”
“小殿下。”
宫廷教师强忍着不因这张可爱的小脸蛋走神,“您需要好好补一补历任魔王史。”
豆沙包反手摸摸自己的小尾巴:“那就是历史课对吧,学完之后会有魔法课吗?”
宫廷教师:“有的。”
豆沙包就是个十足的好奇宝宝:“那如果学会魔法的话,是不是就能用魔法绑住爸爸他们的身体,不让他们分房睡了哇?”
宫廷教师:“……”
这辈子都没遇到这种难题。
宫廷教师沉思了会儿,翻开书籍,认真地说:“臣给您翻一翻这种魔法的可操作性。”
豆沙包连连点头:“谢谢!”
不远处。
一众恶魔和埃德温几乎要被萌翻了:“!!!”
他们跟两个领主一样。
尽管对人族王妃不太感冒,可莱恩小殿下太可爱了,哪怕是要坐在他们头上跳大绳,这些魔们也愿意排着队让小殿下玩!
“?”
陆岐琛路过时就见到这种画面。
他清嗓了声,那些趴在房间外偷窥的魔们四飞五散,只有年迈的埃德温动作慢,被陆岐琛揪住了后衣领:“路易斯陛下。午安。”
陆岐琛刚忙了些政事:“王妃在做什么。”
埃德温如实禀报:“王妃一直待在房间里,无聊想看书,但陛下放心,即便是王妃也无权得知关于魔域史书记载的一切。”
陆岐琛眸光变得阴沉:“知道了。”
长廊尽头的另一间卧室里。
瞿时念搬进来后,暗黑系的色调依旧是阴沉的,可角落里点缀的白色羽翼圣洁又温馨,与窗外暗沉如血色的天空相差甚远,看上去曾经住着位特殊的魔。
房中的一切应有尽有。
他放眼四周,纯白无瑕的纱帐,华丽不繁的家具,当习惯于从人类的视角看待,各处细节都是中世纪英伦国家的拍戏圣地,没想到这已经成为了他的职业病了。
思来想去也有些无奈。
瞿时念轻唤了声,那只圣鹰落在他指尖,又偷来了一大堆书籍:“主神大人,没想到您看得这么快,我都快把半个藏书阁都给偷完了。”
瞿时念好笑:“辛苦了。”
这也是他选择不住在魔王卧室的原因。
他只身坐在篝火炉前,微弱的火光在晃动,勾勒出脸庞轮廓好似漂浮在火焰中,更裹着那颀长的身型,像在静谧土壤中生长的玫瑰。
“如果有花能赏就好了。”
瞿时念探出手掌,汲取到一丝温暖,再放眼贫瘠没有花卉树木的魔域:“本以为整个世界都该如我所愿。”
唯独这儿。
一切都是按照路易斯的想法建立的吗?
主神从未来过魔域,因他们是宿敌,是与生俱来的对立面,但瞿时念从不知矛盾更迭的原因。
直到他翻开书籍,得知路易斯的母妃是堕天使——被天神驱逐出境的天神。
所以他理解了那份仇恨。
小小的圣鹰在火炉边儿跳来跳去,离近了嫌烫脚,离远了又浑身发冷,好奇地问主神大人:“您在想什么呢?”
瞿时念垂下淡淡的眸子:“想很多。”
世界来自祂的力量。
可如今的祂神力衰弱,在这魔域之中,别说种下繁盛的奇花异卉,用以欣赏,分明连爱人和崽崽都没法保护好。
可祂还是想要做些什么。
圣鹰仿佛有着读心术一般:“人类有一句话叫‘来都来了’,您无非是想在那位路易斯魔王回来前,帮助他的魔域变得更好,这有什么呢?”
瞿时念将手掌握在一起,失笑道:“说的有道理。”
“叮咚——”
门铃传来了神秘信封的提醒。
圣鹰警惕地钻进火炉底下,瞿时念起身踱往门边的小信箱,取到了一封烫金书信,指腹触及会有凹凸不平的字迹。
上边是费扬扬中西结合的狗爬字。
瞿时念后知后觉,来到魔域后就没再见过那两个拉皮条的了。
他耐着性子往下看,信里无非是警告他扮演好王妃的角色,作为可靠的合作伙伴,他们有信心在这段时间里找到可靠的预言者,弄清楚灭世力量的封印办法。
字写得敷衍,令他想起当初一行里错了三个单词的简历,但这封信里的内容,无非是在安抚他的情绪,可安抚他的那个家伙会是谁?
“……”
瞿时念甚至怀疑是自己会错了意。
再然后是一张敷衍了事的中心城地图,看就是常年画火柴人的水平,潦草的线条,以及被画上允许王妃出入的范围。
“歌剧院、圣都广场,还有……藏书阁吗?”
瞿时念颇为意外,怎么会突然得到了允许,甚至险些误会,他所获得的是在魔域帝界里绝无仅有的一份偏爱。
他不敢往下多想。
再扫一眼地图,只见图书馆斜对角的最边沿像是少了处地址,这是作为创世主神一眼就能认出的。
圣鹰从篝火炉柜钻出脑袋:“那里好像是下陷地牢!”
瞿时念移去目光,露出了个为难的笑容,喃喃出声:“那里边究竟关了谁呢。”
或许蜜饯作为障眼法的背后。
无非是为了隐瞒真相,躲在背后的家伙,分明才是最提防他的那一个。
当晚。
昼短夜长的中心城暴露在月光之下。
豆沙包上完课,累得瘫在床上,伸出手指紧紧盯着,忽然那上面冒出了一簇小火苗。
“哇啊啊啊啊!”
豆沙包震惊地大喊,“原来豆沙包真的不是人类,会魔法,还能把爸爸绑起来!”
陆歧琛:“?”
不太理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豆沙包伸手戳了戳,那手劲儿大不到哪里去,却对着陆岐琛的膝盖,蔓延出一股微麻的触感,像是被电了一下。
陆岐琛伸手招呼这孩子爬过来:“好玩吗?”
豆沙包还挺骄傲:“好玩!如果能让念念爸爸看到就更好了!”
陆歧琛疲惫地仰躺在床,话也不想说,只戳开从人界带回的家长款小手表,自动播放了一句语音:“哒咩。”
豆沙包哼哧地笑了起来:“念念爸爸也带了小手表哦,想他的话就给他打电话吧?”
陆岐琛揉揉那脑袋:“小聪明蛋。”
可他做不到。
一是回来后,领域之间的政事不少,都是他弟弟那暴戾的家伙整出的一堆烂摊子,还得是他着手处理棘手那些事。
没住在一起倒也成了好事。
二是藏书阁里确实出现了异样。
虽说魔域之中,有的魔会偷鸡摸狗,但从没有对藏书阁里那些无聊的书下手的情况发生。
所以他干脆给了伴侣通行权。
陆歧琛似有些烦恼地闭上眼,而豆沙包那孩子惯会撒娇,知道怎么在耳边吹风,最能哄爸爸答应要求:“爸爸这么累可怎么行,念念爸爸会心疼的!”
“不如就带豆沙包和念念爸爸出去玩吧!一起放松放松!”
陆歧琛躺在床上装死。
豆沙包想了想,操纵起简单的魔法,变出一只毛笔,不停的刷爸爸的高挺鼻梁,惹来陆歧琛差点笑喷:“崽崽想上哪玩去?”
毕竟是他的地界。
怎么能不带崽崽去参观呢。
豆沙包眨着大眼睛,思来想去,发现自己最想去的地方好像不存在:“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说魔域好像没有大商场,看来豆沙包不能吃火锅了哦。”
陆岐琛:“有歌剧院。”
豆沙包惊喜地大叫出声:“那可以看电影吗?豆沙包想看动画片!”
人类世界也有歌剧院,跟魔域的差别不大,但因爸爸工作的原因,平日里没什么机会一家三口去过。
豆沙包兴冲冲地奔出走廊,吓坏一群巡逻的恶魔骑士,怕小殿下哪里摔了伤了,目送他进了另一间寝室才放心。
等等!
怎么会是那个房间?!
豆沙包被一群高大的恶魔叔叔送到门外,疑惑他们站立像是木桩,好像看到了什么震惊的东西:“不用送啦!谢谢!”
巡逻军团的恶魔骑士受宠若惊,手掌扣在左胸前,虔诚地鞠躬:“吾等荣幸。”
没过多久。
魔王迈着步子出现在他们身后,如深海般的蓝发,一双赤红而圆润的竖瞳逼视而来,那压迫感如同千军万马般来临。
恶魔们单膝跪地:“路易斯陛下。”
陆岐琛眺一眼多年未踏入过的房间,下令道:“——备车出宫。”
中心城。
宝石镶钻的街道生辉,如琥珀般的湖面荡漾,心脏般的地段,正是歌剧院和圣都广场的所在地。
这是魔域最繁华的都市,不论文明亦或是城民拥有的恶魔之力,都在魔王的统治下徐徐生辉。
“魔界不同人类世界,不用考虑人际交往,打工不用担心加班团建,用你的恶魔之力创造一切属于你的价值!”
“所以选择来到我们魔界那是来对啦!”
“我们可不像那些虚伪的神,绝对不是给大家画大饼,怎么样都能在魔域生活下去的啦!”
观光悬浮车游走在各大景区,喇叭声响彻闹区,而上边坐着的堕天使们傻了眼,无疑是头一回来到魔界的懵逼状态。
而那辆观光悬浮车驶去的方向。
两个领主穿着朴素的衣服,感觉像是回到了人类世界,鬼鬼祟祟地跟踪来到歌剧院。
这都分居了!
怎么陛下还带王妃和小殿下出来玩啊!
费扬扬和时峙妄来不及多想,来到售票现场,亮出领主身份后也需购票,疾步穿过内部大厅,抢先坐往座位。
分秒之间的功夫。
基本坐无缺席的座位上,唯独他俩的身旁空了三个位置,后门虚开,在表演开场陷入漆黑时,赶来的三位观众入席。
来自陛下的熟悉嗓音在耳畔响起:“还挺快。”
费扬扬、时峙妄:“……”
一路狂奔过来还差点断气了啊陛下!
演出开始。
一家三口落座,不谙世事的豆沙包在两个爸爸中间,两只手肘搭在背带裤的膝盖处,乖巧捧起小脸颊,两眼散发出光芒地观看表演。
而他的两个爸爸却是如临大敌。
瞿时念后仰身子,伸过手臂碰来肩膀,在晦涩的光线下低声说:“换个座位。”
陆歧琛毫不犹豫起了身。
交换座位后,瞿时念换来靠近两个领主的位置,先入为主地猜测出声:“有什么非得当面说的?”
两个领主:“……”
我们没有什么想说的啊,是陛下让我们来糊弄王妃你的,甚至剧本也不给我们!
瞿时念抬手抵着眉尾,侧过脸来,在舞台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淡漠不已:“因为知道我们分居了?”
两个领主从牙缝中嚼出声音:“确实如此。”
他俩摸石子过桥似的继续说道。
“我们俩也知道你什么意思,想分居给魔民们看嘛,这次表现的不错,也就给你一点好处,出来看看话剧,以后回去人类世界可别说我们虐待你。”
瞿时念沉默了会儿。
他转而又问道:“藏书阁也是你们的允许?”
不远处的陆岐琛微妙动了动耳尖。
两个领主意会:“不然呢!”
瞿时念瞬间没话说了,没有天赋的演技更没有后期的雕琢,他俩明显是在撒谎,看来允许他进入藏书阁,不是两个领域之主的本意。
可又会是谁?
他一时凌乱了思绪。
话剧正在上演。
陆歧琛听到两个下属和他伴侣的窃窃私语,后背靠上座椅,自然垂下的手摩挲着衣袍,本想说些什么,忽然沉下了危险的狭长眸子。
舞台上出现了令他始料不及的情况。
只见登场的演员有着一双绿色的眸子,湖绿似蓝的一头发色,手持皇冠权杖,浑身散发出久居高位的少年气质。
周围的观众们也都沸腾了起来。
“怎么不早点说这场压轴表演有洛弗尔陛下的啊?”
“吓死魔了,待会儿演到尽兴说不定把咱们全都扔火炉里宰了!”
“别瞎说,谁没事心情好还乱发飙的,以前路易斯陛下还在位时,洛弗尔陛下还能有闲工夫发展爱好,没那么爱大开杀戒,这不现在还能来给咱们表演歌剧!”
“不说我可忘了,那可是全魔域最出名的哥控啊!”
众魔们闲聊了几秒。
而陆岐琛额角抽疼,全然不知他的弟弟想做什么,分明被他警告过了,还敢这么放肆?!
虽然也只露着半张脸就是了。
瞿时念侧脸看了过来:“那就是洛弗尔魔王?”
陆歧琛咬紧牙关:“嗯。”
瞿时念心里压着疑惑:“为什么要遮住脸呢。”
因为怕我揍他。
陆岐琛冒出这念头,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应该跟他的身份有关,毕竟是现任众魔之王,平民大概没有资格一睹真容。”
瞿时念将信将疑。
整场演出与国外戏剧的结构相似,但舞台肢体动作更为夸张,讲述了孤独成王的少年故事,在每一幕对抗敌魔时,所使出的恶魔之力产生了画面效果,更是惊艳绚烂。
“哇啊——”
随着每次情绪高涨处,观众席上的众魔们拍手称赞,豆沙包也发出小小的感叹,“好厉害哇!”
这声音落在瞿时念耳边谈不上刺耳,但终究不怎么好听,尤其当他注意到自己的爱人浑身裹着低沉气压。
心中的怀疑将要冲破云霄那般。
直到这场演出结束。
舞台上的洛弗尔魔王在落幕时,始终露着半边脸,右手搭往胸前,灼灼目光越过遥远的距离,停留在他们这边,用看好戏的口吻道:“兄长带着他的爱人和小朋友回来了。”
全场哗然。
“?!!!”
“路易斯陛下也在?”
“他……身旁的那位是人类王妃?”
“闭嘴,赶紧闭眼,咱们是有什么资格看向路易斯陛下的!”
太过吵闹。
让陆岐琛和瞿时念浑然不自在了起来。
两个领主:“???”
费扬扬生怕陛下和他弟弟洛弗尔打起来,不得不背锅:“这、这个流程只是为了让中心城外少一点流言蜚语,好让我们的计划顺利完成,小妄你说是不是啊!”
时峙妄也怀疑自己要死了:“对。”
可瞿时念心中充斥着微妙。
他感知到那股最特殊的压迫感来自何方,洛弗尔魔王似乎是针对他而来的,非要从戏剧角度来看,这像是激将法的情节设计。
偏偏在这时。
他身侧的陆岐琛站起了身,神情冷淡,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向各位介绍我的伴侣和崽崽。”
瞿时念微怔。
其他魔们更是瞳孔地震!
尊贵的魔王陛下,怎么可能当着一众平民的面,认真介绍起自己的伴侣,这成何体统啊?!
再然后,他们甚至眼看着魔王陛下被人类就这么牵、走、了?!
众魔们都是中心城的上层魔士,平日里极少八卦,这一天天因为路易斯陛下而大变样了:“这可比洛弗尔陛下表演的歌剧要好看多了。”
“人类王妃跟陛下的母妃气质还挺像。”
“难怪当初有流言在传陛下的理想型是天神!”
“不要说鬼故事啊!”
两个领主呆若木鸡,重重地瘫在皮质座椅上,直到观众魔们退场离去,洛弗尔魔王停在他俩身前,那双绿眸微眯:“跟我说说那个人类的事情。”
为何能让他的兄长这么着迷。
还是说那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像母妃一样、擅长蛊惑魔心的天神?
从歌剧院回来后。
豆沙包发誓他再也不要在魔域乱跑出去玩了!
他感觉那些魔民们很恐怖,总会用眼神打量自己,而爸爸他们分房的事儿又板上钉钉,豆沙包很委屈地说:“念念爸爸从回来就在琢磨一些事情,还不让豆沙包知道,更不安慰乖崽崽了!”
陆岐琛小声问道:“具体在琢磨什么?”
实话说。
他在歌剧院时有些冲动了,洛弗尔目的不能更明显,但那家伙完全不懂,向人类伴侣坦白魔王的身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陆岐琛叹了口气。
不知道经过这次的事,伴侣会有什么想法,而他心里的顾虑,也不知该用哪种方法试探好一些。
豆沙包挤了挤鼓起的脸蛋:“爸爸为什么要叹气哇?”
陆岐琛不跟小孩废话:“先去打探情报。”
豆沙包跑来跑去累得趴在地毯上:“豆沙包才不是豆公公,爸爸自己去问吧!”
陆岐琛拍那屁股:“行吧。”
身在魔域歌剧院,心在人界甄嬛传。
陆岐琛估摸了会儿时间,也没再让这小屁孩劳神,叫来埃德温把崽崽送去另一个爸爸那边:“就让莱恩在母妃的寝室睡吧。”
埃德温管家点了点头:“是。”
想了想。
埃德温仗着年迈,更是亲眼看着路易斯魔王长大,越界地说起来:“陛下,王妃似乎是觉得众魔们太闲了,问了我一些事情。”
陆岐琛:“说。”
埃德温:“无非都是种些花卉,再为中心城的魔民们引进一些娱乐节目……只是些人类世界的东西,与天神族没有关系,您不必担心。”
陆岐琛眉尾微挑:“知道了。”
埃德温笑了下,脸上泛起慈祥的褶皱:“您选对王妃了。”
陆岐琛泛起笑意:“退下吧。”
历任魔王在成年前,洗澡事宜都是交由宫务对应的魔臣专职,但自从陛下从人界回来后,这些明文规定已不攻自破了。
埃德温要将小殿下送给王妃洗澡。
可在关门之际,他不由得多看了陛下一眼,只见路易斯陛下低着头,不知在捣鼓着什么正方形的小玩意儿。
而后。
年岁过了数千年的老管家亲眼所见,他看着长大的尊贵魔王,对着家长版小手表喊了一声:“宝贝?”
埃德温:“……”
这倒是他无法接受的,怎么能对着奇怪的小东西表露爱意呢?难怪领主们都说陆岐琛陛下成了恋爱脑!
而另一边。
瞿时念安抚崽崽入睡后,注意到小手表的消息,已是很滞后了。
他将呼呼大睡的崽崽放在床上,盖上从人类世界带来的毛毯,卡通图案与奢华尊贵的床不太般配,接着走向行李箱,捞过静候在床上的电子手表。
小天才牌的最新款,号称信号遍布整个世界,哪怕是在魔域也能使用。
“不能用就退了。”
陆岐琛的声音冒出来,却及时顿了顿,“是不是能听得到?”
瞿时念盯着四方小框里的帅哥脸,喉结动了动,想起了他们第一回 视频通话,那时的陆岐琛也不太会使用电子产品来着。
不过。
他只当是伴侣来自小城镇家庭出身,家里条件不好,没让他过早接触电子产品罢了。
“能听到。”
瞿时念露出稍微疲惫的笑容,但也转瞬即逝,“明天会有什么安排?”
他看来没法彻底相信那两个魔了。
陆岐琛盯着屏幕里不怎么清晰的面容,像是没听清那句问答,只吐槽了句:“怎么看不清?别是买到华强北了。”
瞿时念只当是信号不好,不自觉弯下身子,双膝跪往柔软的地毯,脸颊侧在被褥之间,仿佛身处的不是魔域,而是以往他在拍戏时住的酒店,跟在家带崽的陆岐琛打着视频通话。
“崽崽睡了。”
瞿时念提醒了声,没有要挂断的意思,“今天之后有没有被为难?”
陆岐琛沉声应道:“没有。”
瞿时念又想说什么,可陆岐琛用那张俊脸凑近镜头,小声地哄道:“让我看看咱们儿子。”
瞿时念:“嗯。”
他移动手表的方向,录下了豆沙包正在打呼噜的小模样,忽然之间,小脑袋上顶出了犄角,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陆岐琛:“?!”
瞿时念自欺欺人地慌乱出声:“到底为什么会长出小尾巴和小犄角。”
陆岐琛嗓子发痒,这回学会了玩起回旋镖,不陷入自证烦恼:“那宝贝觉得呢。”
瞿时念眼睫颤动:“我、怎么会知道?”
一时沉默。
瞿时念久久才舒了口气,他说不上来,时而感觉爱人的行为容易在魔界露馅,但问起来,那两个领主又总有别的说辞。
比如整个魔族都找不到他们昔日的王,封印了灭世力量的路易斯说不定去过人界,看不出与人类有任何的区别,所以他的爱人不会有任何危机呢。
哪怕是像今天。
重返魔界的“魔王”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漫不经心地介绍起爱人,即便是他的亲生兄弟也不会怀疑。
可偏偏。
他在怀疑一些不该怀疑的东西。
瞿时念揉了揉眉心,看着陆岐琛又瞬间移回了镜头,正对自己的那张脸,死亡角度也是照常帅气逼人,呼吸一滞。
“还在担心今天的事?”
可陆岐琛全无勾引的意思,“崽崽这几天都要上课,我就听那两个魔的要求,该干嘛干嘛,宝贝也早点休息了好吗?”
瞿时念其实还没看够老公的帅脸。
但他心知不能再继续了,指尖触及屏幕,仿佛能碰上陆岐琛的脸颊,压下心中的混乱:“要学会演好魔王,否则不是每回都能糊弄过去的。”
陆岐琛还挺好学:“教教我,瞿老师。”
瞿时念:“……”
他被这称呼弄得有点晕头转向后。
瞿时念意识到他尽管是神,但拿奖无数的演技全凭自己钻研,自认这跟种族没有太大的因果关系,“要开小灶?”
陆岐琛躺在床上咂摸了会儿,不论是从给爱人转移注意力做也好,还是让这场戏份演得天衣无缝。
他都挺乐意去学一学。
陆岐琛演得尤为真诚:“想学的。”
瞿时念听后认真思忖了会儿,先问了豆沙包的整日课程,再对上火炉旁冒出脑袋的圣鹰,那脑袋转来转去,好似也对这迟来的殷勤感到一丝疑惑。
可陆岐琛惯会拿捏他:“老师不想教我么。”
当着电灯泡圣鹰的面,陆岐琛脸颊都红了:“那我明天手把手教宝贝。”
陆岐琛心头猛地跳动,在魔域里你侬我侬怎么变得这么羞耻,比初恋那会儿的小情侣还涩涩。
男人就吃这一套。
不对。
他是男魔……也不对,他是魔王。
真是待在人类世界太久,入乡随俗了,他以前还真的不是这种搞笑男。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