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周不渡找到几间偏僻的僧舍, 略微修整翻新后,条件比暂时借住的农舍好些。
一家六口便搬了进去。
先花了两天时间,逛遍寺庙的各个角落,继而在周边瞧了瞧, 最后坐下来开会, 研究施工方案。
若依周不渡的性格,房子是用来住的, 有屋顶、有四面墙就够了。寺庙中轴对称的形制相当完美,只要把旧屋的外观翻新一次,改成青瓦白墙的极简工业风即可。如此, 两个月便能完工。
但一想到要和越千江在这里住十年, 再加上三个少年从小都没怎么享受过, 他又觉得, 至少得修一座像样的园林别墅才行。
田土是不能动的。大兴土木,奢侈浪费, 让乡亲们看见了影响不好。因此,原先的格局不能大改, 只能在细节、布景上做文章。
先把四十亩建筑用地分成东、中、西三个大区。
中部是原寺庙的主体建筑所在, 前院、正殿、后院, 具有明显的中轴对称特点,作园林宅院过于规整庄严。
那么,就把规整生硬的直线型道路改为自然弯曲的曲线型道路, 铺上石板、鹅卵石, 并在道旁植树造景, 利用路面和景观强化纵深感。
前院作为前花园。大门改建为六柱大如意门, 门内新修一面荷叶莲花影壁, 左右放生池挖开,连成一整片莲池。园中栽松柏、布假山,东西长廊改为风雨连廊。钟楼、鼓楼拆改,一为凉亭、一为茶室,供上门来的客人歇息等候。
原来的门厅保留,题字“香远益清”。
正殿为厅堂,名为“天真堂”,取自李商隐“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是颂荷花的诗歌。
东配殿为书厅,题字“中通外直”。
西配殿为花厅,题字“不蔓不枝”。
后院扩建为后花园,引入山泉,新挖池塘,遍植莲花,名为“莲园”。
把藏经阁与几座堂屋围成一个小书院,名为“自在香堂”,取“风定池莲自在香”之意。
修葺法堂、照堂,合而为一座临水楼台,名为“乘桴济川”。
修葺照堂、讲堂,作为教室,名皆为“反求诸己”。
木塔保护性修复,名为“栖月”。
拓宽戒台,作为练武场,名为“陟云”。
西侧建筑群改建为内宅。从后院的垂花门进,当先是起居客厅,东、南、西部建成三座独立小院,周不渡和越千江住,王求和浣川、轻云住,揽月独居,方位通过抓阄决定,布景、题名都随主人自己的意思。
东侧建筑群改建为工厂,即“无涯堂”。厂房是最好建的,只需把原有建筑加固,多余的墙壁打通,外部重新粉刷,内部不必做繁杂的装饰,能保证生产条件即可。其间再划出一块区域修建仓库。
后花园与内宅之间建一座小院,作为客舍,与东侧工厂之间建一座小院,给帮工们居住。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周不渡画完施工图,搁笔。
王求从前做过不少工程,粗略算了算,道:“工程量不小,整个做完至少需要一整年。”
周不渡:“分三期,一期先修缮厅堂、住房、书斋及工厂的主要建筑,二期修后花园,三期完善收尾。我还要留一些空地方,往后也许还有朋友会过来。大体上用人工,小的地方用法宝,多少能加快些进度。”
“可行。”王求点点头,再提了几个建筑材料方面的问题。
他没亲自下过地狱,不清楚周不渡和越千江手里掌握了多少资源,故以常理估算——当下,山林湖泽等自然资源都归朝廷所有,严禁私人采石开矿、砍伐树木,自己这一行人初来乍到,人脉尚未建立,想要承包山头几乎是不可能的,建材只能从市场上采购,银钱尚在其次,就怕用量太大,货源不足,拖慢了工期。
周不渡也正为这事犯愁,但他愁的不是货源。
先前他跟越千江从灵山挖了几座山头,石料已然充足,再算上阴阳两界的时间差,木材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的。
他愁的是,要怎么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相对正常的方式,把那么多东西运过来。
越千江便说:“我认识几个商人朋友,前些天已经通过书信联系上了,他们离得都不远,只要银钱到位,供货不成问题。”
那所谓的“朋友”怕不是你自己吧?周不渡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打算,笑说:“那太好了。”
揽月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来应征的人太多了,我看了一眼,这些人是能做木工、石工的活,但手艺良莠不齐。咱们正经花钱买劳力,总不能当冤大头养懒汉吧?”
周不渡想了想,道:“回头我拿个考核方案出来,你们观察评估,手艺差点儿没什么,做得认真、愿意学就可以,要是消极怠工,先提醒几次,若说了没用,正好天凉了……”
“不至于要让人家破产吧?”浣川惊了,轻云特别爱听周不渡说故事,他跟着听,不知不觉间学到了太多莫名其妙的“典故”。
“想什么呢?”周不渡哭笑不得,“我是说,天凉了,过两天进城购物,给大家做冬衣、棉絮被褥。我看你们这段时间跟官府打交道,说话办事都有模有样的,往后做生意,我反正是不行,许多事都要靠你们帮忙,得置办几套像样的行头。顺便采买过冬的物资,多买一些,不合用的工人,结了工钱之后,给点儿东西就遣散了吧。我们不做冤大头,也不要做吸血鬼。”
跟官府打交道、管理工程、做生意,这些事,放在半年前,浣川想都不敢想。周不渡明明给大家带来了奇迹,却还在说要靠自己这些人“帮忙”,浣川很清楚他的好,心里百般滋味,面上笑容不变,打趣道:“小周公子怎么就这么好心呢?”
说来也是有趣,周不渡跟大家同吃同住,作同样的打扮,但村里人就只管他叫公子,还很喜欢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周不渡却不知道浣川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这小子不愧是杨悉檀亲生的,跟他爹的语气神态愈发相似,再想到他的特殊体质,竟油然生出几分老父亲般的无奈,敷衍道:“我们现在有能力,用不着计较太多。乡里乡亲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么。”
浣川叹气:“行了,这事你不用管,我能处理。”
轻云看着图纸,已经开始做白日梦了。
浣川看着他那无忧无虑的模样,复又开心起来,最后问:“好歹那么大个园子,不起个名儿吗?”
周不渡看了越千江一眼,说:“慕莲山庄。”
“那么喜欢莲花?”浣川之前还真没看出来。
周不渡强调:“是只喜欢莲花。”
越千江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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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规划有了,工人也到位了。
接下来,首先要拆除多余的建筑,主要是山门、占地而不实用的房舍,以及质量太差或被猰貐撞坏的危房。
这事原本不难,但是,官府接管降龙寺后,曾经修缮过两次。大约是为了从工程里刮些油水,只加固了最打眼的那几面墙,墙砌得不厚,工艺相当粗糙。唯一没有偷工减料的是技术,砌墙用的是当时市面上最新颖的灰土混砂石技术,墙面太硬了,拆起来得费不少工夫。
周不渡见工人们抡大锤很辛苦,便想个了办法,先在墙上标记出几个关键受力点,继而让越千江用一种名为“金刚指”的武功打孔。
越千江把手按在标记处,指尖发力,手指没入墙面,一下就打出了贯通墙体的孔洞。待到标记点全部打好,他一掌拍下,墙体瞬间破了一个硕大的窟窿,再拍几下,整面墙就轰然倒塌了。
“还好墙里没有钢筋,这办法能用,重点在于削弱墙体截面,减小平面外刚度,受力点必须找得还精准,孔洞不能打得太小。”周不渡向王求和揽月解释,“你们试着算一算,让工人用工具钻洞,总比抡大锤来的省力。”
两个学生又问了几句,讨论过后,很快领悟了要点,便带着工人做实验去了。
周不渡回头,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老和尚和两个年轻和尚。
是来看热闹的?
伏龙村出现神迹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这些天,十里八乡有不少人来瞻仰礼拜,其中不乏出家人。
可今天来的这三位不太一样,身材俱都高大健壮,手里还拎着棍棒,看上去武德相当充沛,像是来……打假的。
周不渡正想开溜,那三个僧人却快步走了上来。
带头老和尚看着越千江,面上带笑,眼里都快要冒出星星了,合掌行礼,自言是法善寺的和尚,今日冒昧造访,是因为知州听闻降龙寺有神迹显现,委派他们前来了解查证。
周不渡先前给佛像找下家的时候打听过,知道法善寺是鄂州城里最大的丛林,属于禅宗洪州禅一脉。
此派在后世不显,但曾于唐时兴盛。黄檗希运禅师最先用“当头棒喝”作为接引之法,甚至还打过唐宣宗,其禅风峻烈可见一斑。后来还发展出了“逢佛杀佛、逢祖杀祖”的临济宗。
越千江不想跟和尚打架,便陪他们打了打机锋。
周不渡对佛法兴趣不大,没听两句就开始走神,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跟越千江同乘一骑、在山坡上跑马的画面。
自己问他:师父,你骑着小、小马带着我,和尚们知道了不会揍我吧?
好可怕……他被这不着边际的想象给“雷”到了,回过神,正听见那老和尚念诗。
“十方虚空,我一心体。”
“分别即魔,忘机即佛。”
和尚说罢,朝着周不渡合掌颔首。
周不渡恭敬回礼,不明状况。
但也许是被越千江高深的佛学造诣折服了,那老和尚回去后就帮忙了他们一个大忙——向知州老爷给出了类似于“走近科学”节目风格的调查结论,认定降龙寺年久失修,旧佛像经秋雨冲刷,外壳剥落,方才露出藏在里面的金身。
秦王灭佛的余威仍在,当前朝廷对待僧道的态度仍然比较审慎,知州不想惹事,自然乐意接受这个说法。
再之后,法善寺便派人过来把佛像全部请了回去。
周不渡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和尚齐聚一堂,感觉跟固有印象里的很不一样。
大寺庙出来的僧人,穿着统一样式的僧袍,体魄强壮、精神抖擞,看起来格外健朗。同村民交往,并不说高深话语,乡亲们送来饭食,无论是肉是菜,他们都不挑剔。
“禅宗是这样的,一说言语道断,不爱高谈阔论,二则是主张悟后起修。”越千江假装吃饭,说话间,把肉挑出来,夹到周不渡碗里,“先以禅定观苦集灭道四圣谛、十二缘起的真实性,明心、见性,而后才能按世尊留下的方法实修戒定慧、八正道。”
“然后呢?”周不渡很不适应腌菜的咸味儿,把腌马齿苋一片一片挑出来,“我看见后山上的马兰头开花了,规模不小,以后可以采来造纸。”
黄绿色的腌菜被整齐地码成一堆,跟米饭泾渭分明。
越千江忍俊不禁,把菜夹到自己碗里,说:“实证四圣谛及十二缘起。想留在世间,就修菩萨道,不要证果;欲出世间,就修解脱道,证果后,人天之间往返七次,可入无余依涅槃。”
“还挺科学的,先考试,看分数,然后再选专业。”周不渡点点头,听越千江说法可真舒服,再高深的经典,他都能用简简单单的话解释明白。
总之,送走佛像后,降龙寺的殿堂都空了出来,牌匾终于摘下。
王求、揽月学会了周不渡传授的技巧,指挥工人干活,效率大大提升。
再过了小半个月,立冬当日,拆除工程圆满完工。
小周公子让工人自行处置废料,于是,每人又多得了百十来个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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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期工程正式启动。
现阶段,工人共有一百三十名,以木、石、泥瓦匠为主,虽然都不是什么名匠,但劳动人民有自己的智慧,又有“祖师爷”王求的悉心指导,施工质量完全能够达标。
又有越千江总揽全局,揽月管账,轻云监工,浣川调度,李止观协调,十余名雇工做饭打扫、打理杂事,众人各司其职,秩序井然。
周不渡略微观察了几天便放下心来,除去定期实地查看安全生产情况、召开例会而外,俨然成了甩手掌柜。
他倒是想跟大家一同劳动,可老毛病总不见好,平日里思虑就已经很重了,再折腾,身体根本吃不消。不能不好好将养着,一是怕给别人添麻烦,二是怕自己在跟越千江“永结同心”之前就一命呜呼了。
幸而越千江无比可靠。
身为金瞳罗刹,他的武艺之高超,大周无人不知晓。
没有人知道的是,他在别的方面更加优秀,聪明、精力充沛、心态平和,既不过分强硬,也无丝毫软弱,待人宽严相济、恩威并施,处事张弛有度、进退裕和。在内,既受欢迎又得尊重,很快就已经成为令人信服的领导者。在外,即便没有显赫背景也混得如鱼得水,初来乍到便已经成为小有名气。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但越千江在周不渡眼里就很完美,不是说他没有瑕疵,而是周不渡能够接受他的不完美,愿意支持他,和他携手走下去。
得遇良人如斯,夫复何求?周不渡通常只是跟在越千江身旁看着,不多话,偶尔笑一笑,十万分的温驯乖巧。
在外人看来,“大周老爷”是一家之主,遇事不决都去向他请示,“小周公子”则是全家的宝贝,无事不敢打搅,只等发现了好玩才去寻他看热闹。
别看小周公子文静内敛,成日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待人却极为宽厚。他不爱主动与人亲近,但有人同他说话,他总是耐心倾听,遇见别人有难处,也总会出手相助。
有钱、有学问,就是没架子、不耍心机,这样的人属实罕见,大家都很喜欢他,有时竟觉得找他帮忙倒比求神拜佛更管用,毕竟他不要人膜拜,也不求什么回报。
周不渡听了这个说法,十分的不好意思,他做事只因自己想做,并不是为了别人,最在意自己在客观上做得好不好,并不怎么在意别人的主观感受。
这或许有些傲慢,可他生性如此,难以与人共情,只能尽量以道德为约束,在行动上关爱别人,做一台没有感情的“中央空调”,却终究无法让除了越千江之外的人走入自己内心。
这两人是如此的契合,大概就是所谓的“天造地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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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日,周不渡跟越千江去阴间走了一遭,惊喜地发现婉儿已经成功调服了一批鬼魂。
虽然婉儿谨慎,怕自己修为不够,压制不住太多恶鬼,当先只放出来五条鬼魂作为观察样本。但试用结果很不错,地狱工坊总算运转起来,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至于大家的工作进展,则各有不同。
范缜至今已经研读了四五年哲学。在啃完几本新奇书籍之后,他那过分澎湃的激情渐渐退却,清醒地认识到周不渡带来的知识太多、太复杂了,而自己学习的路子很不对头,转而从最基础的课程开始重修,稳扎稳打,做系统性的学习。
周不渡仅在最初有过片刻犹豫,但很尊重范缜对知识的纯粹热爱,想着他应该不会对历史的分岔、世界的变化过于震惊,便用意念操控天书神笔,把记忆里的许多后世经典复刻出来送给了他。
那些书包括但不限于哲学导论、东西方哲学史、逻辑学基础,语言哲学、政治哲学、科学哲学、伦理学,并附带了简单的数学理论,而后才是应当精读的著作。
范缜为学勤奋、治学严谨,雄辩时依旧威风凛凛,但不论辩的时候,多了几分沉静,仿佛读书读得“佛系”了,实则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在众多流派之中,他对分析哲学最为着迷,却因缺乏数学基础,怎么都学不明白。
他的脑袋里装满了阴间无人可以解答的问题,日夜不能寐,竟无师自通了托梦之法,一次偶然闯入周不渡的梦境,在梦里向他求教。
这下好了,省得去找黄天化请教,周不渡便开始在梦里指导范缜学习。
然而,越千江觉得这太影响周不渡的睡眠质量,不久后就把范缜打发给了王求,让他至少学到“一阶逻辑完全性定理”再来找周不渡。
周不渡这才知道,自从自己能借用越千江的神通之后,越千江也获得了一些自己精通的知识,虽然无法融会贯通,理解起来总比从前容易。
还好,王求和范缜一见如故,谈起来没完没了。不好的则是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成果,但这影响不大,研究学问,到底是不能心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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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玄机和房清妙家里堆满了书籍,一类是整理修订好的古诗集,一类是按周不渡给的初稿编纂成的话本故事、绘制的连环画册,一类是各种绝版了的经史子集的注疏。
另有一摞草稿。
周不渡捡起来看了看,没看明白:“这是什么?”
“我从前拓印过的石经。”房清妙正在刻活字,忙得很,也没抬头,“之前越兄不是说么,诸法无我,因缘和合,咱们的灵魂里头蕴含着不生不灭、不垢不净的如来藏,是包含了一切因缘的种子,诚心发愿,强力感召,或可重拾过往所有记忆,且事无巨细,跟你用法宝写书是同样的道理。当年,我刚拓印完这些经典,长安就发生了动乱,书册尽数遗失,我念念不忘、遗憾终生。来到业海之后,我跟夫人修炼了几年,灵台清明了不少,反复感召之下,终于从记忆里找到了它们。”
这就是所谓的天资过人、根骨奇佳吗?这些非凡的灵魂,不仅修炼事半功倍、修为一日千里,而且个个都能自发领悟神通。
另一面,鱼玄机跟婉儿很谈得来,最近在一起研究化妆品。
婉儿长相标致,爱穿男装,通常只化淡妆。
鱼玄机端庄秀丽,淡施粉黛就已经光彩照人,却仗着底子好,什么大胆的颜色都往脸上涂,现在嘴上画着“死亡芭比粉”色的口红,手里还在调配一种紫黑色的唇脂。
她见周不渡来了,便说:“你上回给我带来的《漱玉集》写得太好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婉儿与我都很喜欢,易安居士,是当下的活人吗?”
周不渡叹气:“她还没出生。按照原本的历史,大约一百年后,金兵南下,易安居士的丈夫时任建康知府,临阵脱逃,带着她具舟上芜湖,她有感而发,作此诗。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只要大周不出大乱子,就算金兵崛起,应该也打不过长江,她多半没机会写这首诗了。”
“是好事,没了这首,会有更精彩的,没什么可惋惜。”鱼玄机放下调料笔,取出一沓花笺,“老板明鉴,我跟婉儿可没有不务正业,我们研制了一些花笺和彩墨的配方。用我夫君的法子,感召到了不少从前的诗词,选编成集,都是女子所写,其中不乏佳作。”
周不渡很是过意不去:“最近事多,没顾得上你们,每次见面都隔着许久,还总是一拿上东西就离开。阴间岁月漫长,待在这地方,委屈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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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板看看这个如何?”婉儿赶着两条鬼魂过来。
鬼魂十分恭敬,左右手各拎着一样零件。
周不渡眼睛亮了:“飞轮、曲轴,嵌齿轮和灯笼齿轮。”
婉儿失笑:“是你想要的吗?”
周不渡接过东西,掂量了几下,细细查看,道:“是,没错。你们做得可真精致,有劳了。”
这些都是用来做水车的零件。
山庄的田土里尚有百亩荒地,集中在西面,抛荒的主要是因为水源不足。
周不渡最近一直在田间勘察,想以波斯轮为基础,改良当下人们广泛使用的人力龙骨水车。
虽然需要用到两百多个零件,还要装配上陶罐,但核心构建就是相互垂直的水平轴嵌齿轮和灯笼齿轮这两样,有了它们,便可以用畜力驱动机械装置,减少人力消耗。
飞轮和曲轴则可以增强机械的稳定性、降低运转间歇。再搭配上桔槔、水管桁架等组件,因地制宜地进行设计,生产力能得到不小的提升。
他上次来时没待多久,只给婉儿带了设计图、做了简单的讲解,没想到一晃眼,婉儿就把东西搞定了。
他甚至觉得,即便自己只是随口提个要求,婉儿也能想尽办法把东西做出来,这执行力不可谓不惊人。
“莫要客气。”婉儿却不以为意,“两界之间虽有时间差,但鬼魂神思凝滞、感知迟钝,浑浑噩噩度日,几年、几十年都没有多大差别,不过是在等着魂飞魄散罢了。”
鱼玄机很自然地接着婉儿的话往下说:“幸得两位带我们脱离枉死城,传授修炼秘法,我们有事做,有盼头,这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她不想气氛那么严肃,便开玩笑说:“公子总那么客气,是想听我多说说你的好话?”
周不渡连忙摆手,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告诉她们,若有想法,尽管开口。而后,便同越千江去了一趟地狱工坊,收走刚做好的零件,并带上经婉儿之手细化过的考核方案。
这之后,两人又去了一趟灵山,给暮雨带去新话本、画册,并放出猰貐腐尸让她和朝云查验。
看过猰貐,朝云若有所思。
暮雨十分自责,坦言:“这事,实则是因我而起。”
作者有话说:
注1:香远益清、中通外直、不蔓不枝,这些出自《爱莲说》,已经很有名了,就不一一点明出处。
注2:自在香一句,是秦观的诗。
注3:乘桴,出自《论语》“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济川,出自《尚书》“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文中的意思就是说,我们的主张在这世道下行不通,但事情还是要做。
注4:行有不得,皆反求诸己,出自《孟子》。
川、求、月、云,其实就是几个队友的名字啦~
注5:十方虚空、忘机即佛,黄檗希运禅师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