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眼前的人, 顾展顿时就和被掐住了脖子的猫一样, 没声了。
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已经惊讶到了极点, 整颗心都飘飘浮浮的，好像被圈进了什么晃晃悠悠的幻境里面, 哪怕是一个呼吸控制不好, 都会在瞬间分崩离析。
他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人, 是那个令人朝思暮想, 却又镜花水月的人。
与他而言, 这个人就好比天上的星辰，你时刻渴盼着它的注意, 祈求着它的垂爱, 可一旦当它真的脱离了自己的轨迹, 不顾一切来到你身边的时候，等待你的, 却可能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顾展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就好像整个人变成了一颗蒲公英的种籽，漂泊半生之后, 栽进了一小片泥土里，便嚣张放肆地想要开出花儿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脑还没来得及想出最佳的应对方案，声音却已经先一步于理智, 从口中直接冲了出来。
顾展说这话的时候, 眸中的情绪复杂极了。
既慌乱又惊喜, 既冲动又克制。
那种既渴望就此沉溺, 却又试图时刻保持清醒的感觉，莫名地让人心疼。
这一刻的萧晟，想了很多很多。
以前的他想不明白，一个人身上为什么可以出现这样复杂的矛盾，可现在他明白了，小主播虽然表面上一次又一次地推开自己，可从内心里，却是一心顾全大局、希望他可以独善其身的。
多么傻啊。
这种傻劲儿，在游戏里已经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就好比四排的时候吧，他身上的急救包有一半以上都是给队友预留的，在装备和物资的分配问题上，也都是在保证不影响自己发挥的前提下，尽量优先考虑水友。宁可自己吃止痛片，也要先把肾上腺素留给队友进决赛圈。
傻得可爱。
其实……顾展的性格，从老狗和小G在决赛圈窥屏那天，萧晟就已经看清楚了。
他是那么一个会在必要的时候冲出去、牺牲自己，甚至连事后的嘲讽都丝毫不会在意的人。
那么既然他知道他已身在泥潭、负债累累，又如何会忍心把自己也拖进去呢？
萧晟无奈地笑了，眸中满满的都是暖意。
他抬起手，习惯性地揉了揉顾展的脑袋：“我来看电影啊。”
顾展心头一热，几乎要被他眼中的光芒闪得睁不开眼。连忙挪开了视线，躲闪道：“这、这么巧。”
“嗯，对啊。”
萧晟从他面前的桶里挑起一根“说好的”咸味爆米花，咔嚓咔嚓地嚼着：“我可是古龙迷。”
顾展：“……”
接下来的影片讲的是什么，顾展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他的耳朵已经自动屏蔽了影片的声音，只剩下耳边咔嚓咔嚓嚼爆米花的脆响，和那只时不时从他旁边经过的大手。
那只手是真的很大，揉着顾展脑袋的时候，会有略微的暖意从手心里透露出来。
那只手是真的很修长，弹钢琴的时候，指法漂亮得令人目眩神迷。
那只手离自己好近，好像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碰上。
想碰一碰他的手。
想试试那只手究竟有多长。
顾展拼命地压抑着自己那蠢蠢欲动的手指尖，把爆米花往萧晟怀里一塞，蓦地站了起来：“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萧晟讶异地瞧着他，眼中的暗波浮动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挪开了长腿，给他让行。
顾展心如擂鼓，紧贴着座椅挪动出去，恨不得变成一缕透明的空气消失在此处，也好过这滔天的心跳声被人发现的尴尬。
可就在他好不容易挪了出去，像只炸毛的猫一般弓起背脊，准备开溜时，身后的人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萧晟道。
顾展顿住，心虚地转回身，看着萧晟道：“我、我不走。”
萧晟却并不相信，幽深的双眸牢牢地锁在他的眼睛里：“撒谎。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顾展蓦地被人说穿心思，后背一僵，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想走了。因为，我、我对你真的没……”
“感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萧晟却已经不想再放任他逃避了。
他抬起眼睛，直直看向顾展，眼里的星辰沉淀下来，成为一种连光线都无法逃离出去的坚定。他并没有任由顾展继续说下去，而是缓缓开口道：“……我都知道了。”
顾展如遭重击，整个人愣在当场。
他都知道了？
知道了些什么？
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
还是知道了他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可告人的事儿？
见顾展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萧晟决定乘胜追击，继续往下说道：“我都知道了。你母亲的事，还有你家里的事。”
顾展心脏一揪。
怎么会……
他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
他都知道了，那……我又该如何自处？
顾家的破产，一直是顾展心里未愈的旧伤。
从风光无限的顾家大少，沦落为在街头与流浪犬夺食的小痞子，这样的过去，被人揭穿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他一直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如今被萧晟毫无防备地揭开了老底，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地翻江倒海起来。
顾展想着想着，整个人就没力气了。
腿上一阵阵地发软，有一种难堪的绝望从心里升了上来。
萧晟见他如此，难免心疼，站起身用手轻托住顾展的肘部，以此来稳住他的身体，轻声道：“顾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顾展轻轻地摇着头，像是再也听不进去他所说的话一般，整个人懵懵懂懂的，眼泪也随之而砸落下来。
萧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反应，整个人也懵了，哆哆嗦嗦用手去帮他擦泪水。
其实小主播的反应也很好理解，是自己让他难堪了。
萧晟心疼极了。
明知他是个骄傲透顶的人，可自己却偏要用这种可恨的方法戳人家的软肋，本想着一剂猛药生死人肉白骨，却没料到药效太猛，直接把人弄哭了。
可话已出口，祸以酿成，如何收场？
罢了，哭一哭也好，像顾展这种死犟死犟的性格，不将他打碎重塑，他引以为傲的那层骄傲就会如同壁垒般一直横亘二人中间。
萧晟这样想着，握着顾展的手就渐渐收紧了。
此刻的顾展，就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儿，哪里还懂得什么距离和克制？不过哪里有温度就往哪里钻罢了。
于是也不知是顾展自己哭得昏了头，还是有萧晟刻意引导的成分在，总之，当顾展终于缓过气儿来的时候，已经被人给抱得滴水不漏的了。
顾展：“……”
说实在的，他何曾想过有一天会被这个人像这样拥抱？
如果是清醒时分的顾展，可能早就像被火烧着似的跳开了吧。
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在这个黑暗的、密闭的空间里，一个这样温暖的怀抱实在是太舒适、太让人迷恋了。
温柔得就好像一个专属的牢笼，一旦被关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两个人也不知道在黑暗里站了多久，直到大厅的灯光蓦地亮了起来，顾展这才从浩渺的烟波之中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萧晟道：“糟了，如果工作人员进来的话……”
“……就会发现我了。”
萧晟笑嘻嘻地接了下半句，朝着顾展眨了眨眼睛，竟像是连半丝危机感也没有。
“……”
顾展也顾不得再哭了，拉起萧晟的手便走到了放映厅的后门：“头低下来。”
萧晟如他所说地低下了头，顾展伸手，将他背后的兜帽扣在了他的头上：“快走。”
说完拉着他便往外走，期间还一直帮他挡着迎面过来的工作人员。
萧晟笑了。
其实他既然敢把票买在这里，肯定便是早已做好了预先准备的。
但既然小主播这么上心，他自然乐见其成，任由顾展拖着他走出了影院的大门。
出门之后便是一片茫然。
——刚才我干了什么？
抱着萧晟哭了一场？
天，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
——现在去哪儿？
萧晟的车在哪儿？
艾伦他们在附近吗？
要怎么送他回去？
顾展正在东张西望地想着，却被人一把反握住了手腕。
那只手正是刚刚才拥抱过他的大手，手心里传来的温度既熟悉，又令人心安。
那只手的主人突然开始拉着他向前奔跑，而顾展亦来不及再思索什么，就这样跟着他狂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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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晟（心疼）：上次没抱好，这次好好抱。
顾展（贴得紧紧）：嗯。
萧晟（讶异极了）：这么乖？？？！！！！！这还是我的小脑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