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在二十分钟前被护士打扫消毒过, 满屋子都飘散着消毒水的味道。
宁清晴对于这种味道很敏感，只是丁点就会让她难以忍受，在外的几个小时里她满脑子都是沈晏, 丝毫没有在意到其实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比这还浓。
宁清晴皱鼻, 走到窗户前又打开了一扇, 她回头看向病床上还在吃橘子的人，明明受伤了却还是那么吊儿郎当。
“对不起。”这是宁清晴开头的话。
沈晏吃橘子的手微顿，随后又似若平常的将橘子送进嘴里, 他没什么耐心可言，每个橘子都分为两半吃下去的。
氛围安静下来, 病房外似乎又是医生在推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回病房, 家属乱糟糟的吵声十分突兀明显。
宁清晴见他橘子吃的差不多了，伸手进袋子里想要继续剥给他吃。
“不必了，我吃的够多了。”沈晏把吃了一半的橘子随手扔在了旁边的桌面上, 半个橘子在上滚了两圈停下来。
宁清晴的神色再也不似工作时的无懈可击, 刚刚平复的心情又因为沈晏的这句话和动作打的稀巴碎。
她闭上了眼, 睫毛再次湿润。
她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 她真的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说什么好像都是无用功。
她这次来到申市并不是继续要和沈晏谈转会的事儿, 反而是真的有工作在身，且棘手的程度需要她亲自来解决。
地点约在了不夜街的一家酒吧。
申市是宁清晴的家乡，可她早就和家人一同搬到了她工作的城市定居。
如果放在平时，她绝对会再带个同事陪她过来, 毕竟酒吧+独身一人, 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种好的境地。
可这是申市，她连一个可以信任可以愿意为她出来的朋友都没有的地方。
合作谈的不算愉快，对方一直在劝酒, 说着喝的她顺心了就把照片连同备份交给她，宁清晴向来以这种方式公关为不耻为能力的缺失，但人总是要向现实低头，她早就把页面调到了紧急联系人那页，准备万一出事好及时联系到。
后来，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灌的有些多了，这么多瓶酒都没得到照片以及备份，那再喝下去也没什么用，她礼貌起身借机脱身，却被对方拉着不放，挣扎的过程中不小心点了呼叫键。
她还忘了，她的紧急联系人里还有一个是她的前男友——沈晏，而她拨过去的也是沈晏，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边接听了，听见嘈杂的声音和一直拉着不放的男人的羞辱声，直接挂了电话，那一刻，宁清晴的心已经治愈结痂的伤口再次出了裂痕。
明知道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挂电话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地想一个人静一静然后哭一哭。
这家酒吧的酒保看见这副场景偷摸地去叫了保安，宁清晴才得以脱身。
不曾想刚出来又碰上一个醉酒的，力气比她大的多，周围有不少的行人却没有一个选择过来帮忙，身边的议论声在脑海里蹦的一声爆炸开，再然后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被另一股力量往回拽。
宁清晴还没等看清人脸，沈晏就一下子冲过去打了那醉汉一拳，气不过又想打的时候被宁清晴拦下了。
赛时在外打人传出容易被记过。
醉汉跑了，宁清晴松了口气，却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令她更意想不到。
醉汉带着两个人回来找他们，沈晏挡在她身前时刻准备打架，沈晏的身手很好，都是以前上学的时候练出来的。
以一敌三，即使他打的再凶也终究是挂了彩，一个被他打趴下的男的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把刀，速度很快地刺向宁清晴，宁清晴懵了没来得及闪躲，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沈晏已经挡在了她面前，手握着刀刃，腹部流出了鲜血，沈晏把刀□□抬脚踢那男的。
那三个人溜了，宁清晴慌慌张张地去看沈晏的伤势，眼泪在脸颊上横行肆意，她陪着他上了救护车，又熬过了手术，看着医生将他推进病房，可她却不敢再跟上前，所有的伤害都来源于她。
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只想能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守着。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沈晏烦了：“从昨晚到现在你说了多少句对不起了，我耳朵都快听得生出茧子了，要是你只会说这一句，不如现在趁早离开申市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宁清晴哽咽着：“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你，沈晏，当初，还有现在，我们的关系好像一直被我带到了一个死胡同里，怎么也出不去。”
他们的恋爱应该是彼此记忆里最割舍不掉也是最美好的一段。
彼此出现在各自的青春里，在旁人看来，他们的性格不同压根不会坚持太久，他们都是校园里风云人物，但没有人在这段感情里使绊子却也不被看好。
可他们坚持下来了。
他们有一点是相似的，就是都是个骄傲不会轻易言败的人。
后来，沈晏成为了一名职业的篮球运动员加入了申鹰俱乐部，那几年是申鹰和沈晏最辉煌的时间。
而宁清晴也成为了公关界甚至各层圈子里谈及就闻风丧胆的金牌公关。
公司不在申市，他们从同居变成了异地恋，其中往来却依旧不断。
感情的裂痕并没有因为相处期间而产生，反而是由于彼此的三观不再契合逐渐使其发展地越来越大，再然后就算是女娲在世也弥补不了那个窟窿。
他们分手的那天是最后一次争吵。
宁清晴因为帮一家上市公司的总经理解决了出轨产生的舆论，及时止损挽救了不停下跌的股票，还反将一军，让吵着和总经理离婚的妻子当着一众媒体的面下不来台，原因是她也出轨了。
或许关于总经理的舆论不会立刻消停，但总算有人帮他承担了一半。
沈晏对于宁清晴接下这个公关案件很愤怒，因为沈晏的父亲当初就是因为出轨离开的母亲，从那之后，母亲就一直郁郁寡欢还得上了抑郁症。
虽然沈晏父亲飞黄腾达后给了这对母女不少的补助，尤其是给这膝下唯一的儿子更是月月少不了的零花钱。
可是，沈晏对于出轨的态度甚至比烧杀抢劫的态度还要强硬。
他不想也不允许让他的女朋友做这种不容情理只为金钱的活儿。
但宁清晴却不是这么想的，她是公关就要做出公关能产生的效果，就像是律师也有人在为好人打官司，有人去为了罪犯而辩护试图降低罪行的处罚。
但这样的律师就不应该存在了吗，就该被世人指责吗。
况且她给媒体提供的消息是真的，不是捏造，若是妻子没出轨，说不定这次公关也不会这么快就有了成效。
他们大吵了一架，沈晏摔门走了而宁清晴也收拾行李回了公司。
没有人去说分手两个字却都知道这段感情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再后来，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闪闪发光，却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走进心里。
“沈晏，我们再试试好吗？”
宁清晴很少会当着沈晏的面哭，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可此时眼泪却像破堤而出的洪水，克制不住。
我们可以放下彼此的傲骨，将身上的刺都收一收再重新开始。
好吗？沈晏。
宁清晴没继续说下去，她在等着沈晏的回答，即使是被拒绝她也希望沈晏可以再慢一些去回绝，这样至少说明了沈晏犹豫了，至少说明她还有份量。
可就在问题出口的下一秒，沈晏就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我们早就不可能了，宁清晴，我们都快快乐乐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吧，这样不也挺好。”
“我这次让他们叫你进来，也是想给我们正式的来个结局。”
“宁清晴，我们不可能了。”
“宁清晴，祝彼此安好。”
沈晏若无其事地说着一句句扎心的话，他感觉伤口有些被扯动，却感受不到丝毫那里的疼，皆被心痛代替。
他不敢去看宁清晴的脸，偏了偏头闭上了眼：“我累了，就不送了。”
宁清晴笑了，缓慢地对他说：“我和天海的合作在两个小时前解除了，沈晏，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幸好沈晏没有看着她，否则大概有些话就要憋在心里一辈子都不敢说出。
“沈晏，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的。”
“午夜梦回的时候，全是你。”
宁清晴笑着说不下去了，哭腔彻底释放到话里：“可我还是想说一句，谢谢你，对不起，我想你。”
“你好好休息，我就走了。”
“再……见……”
再见，那曾经占据我所有时光的少年，那个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令我心动害羞的你，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再也不见了，我的少年。
沈晏听见病房门被关上的声音，终于克制不住地哭了出来，胳膊搭在眼睛上，衣袖瞬间湿了一片。
他们争吵的那天是应该去国家队报道的前一天，他摔门而出去的地方不是俱乐部也不是本来的家，他那天喝了不知道有多少酒，然后错过了报道。
他其实不后悔的，常有人觉得篮球是他心中的第一位，可殊不知，其实宁清晴才是他心中的第一位，他可以为了宁清晴放弃掉过往荣光和追求的梦想。
可他们的故事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沈晏想让宁清晴去做她想要做的事情，他不想让宁清晴因为他困住。
那……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