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源头起于六月二十七日——学长的婚礼。

  一周前,商戎收到学长发来的电子请柬,邀请他参加自己的婚礼。

  商戎大惊,没想到一向信奉独身主义的学长也会有想要成立家庭的一天,感到十分高兴,给学长回信道喜,答应一定到场。

  学长举办婚礼的酒店距离段鹤白的别墅住址很近,商戎当天请了假,打算等段鹤白吃早餐的时候,跟他打声招呼,便直奔婚礼现场。

  在餐厅等了十五分钟,段鹤白却迟迟没有下来,商戎想了想,起身去二楼喊他。

  段鹤白没在卧室,也没在书房,商戎转了一圈,最后在健身房里找到了他。

  由于段鹤白有种奇怪的偏见,觉得光上身、穿短裤的男人很恶心,因此即便是在家里的健身房跑步,也要穿短T长裤。

  不知道已经跑了多久,他额前的刘海全都湿了,发梢正往下滴水。

  商戎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喊他的名字,关切询问:“公司的事很棘手吗?”

  段鹤白没说话,把跑步机速度调慢,逐渐停下来,然后看也不看商戎,径直走去浴室。

  商戎看着段鹤白挺直的后背,很快就确定了他并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在生闷气。

  趁段鹤白还在里面洗澡,商戎把近段时间的相处细节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仔细做了一番复盘,依然没有得到“段鹤白为什么不开心”的准确答案。

  临近十点,为了庆祝学长新婚而临时建立的聊天群发来数条催促消息,喊话商戎,问他几时到场。

  商戎听着耳边的哗哗水声,回复“马上到”,过去敲浴室的玻璃门。

  里面没回话,水声也还在继续,商戎便就隔着门跟段鹤白说:“我去参加学长婚礼,下午回来。”转身下楼。

  到了一楼,管家叫住正要用手机软件打车的商戎,说:“少爷今天不去公司。您可以坐家里的车去酒店。”

  商戎愣了愣,抬眼看向二楼。

  管家很轻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少爷从小就是这样,不高兴了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跟任何人说话。希望商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商戎收回目光,笑笑:“谢谢邹叔。”心想,不管他因为什么事情在闹别扭,回来再好好哄他,让他开心起来。

  到了酒店,商戎向学长和新娘道了恭喜,走进内厅里去。

  婚礼办得十分隆重,圆桌摆了二三十张,红毯从厅门口一直铺到前面正中位置的舞台下方。舞台上立着一面巨大的LED幕墙,里面正在滚动播放新人的照片和VCR,配以甜蜜轻松的情歌。

  来参加婚礼的几个校友抬手招呼商戎过去坐,商戎笑了笑,抬脚朝他们走过去。

  打过招呼后,干巴巴地等了一小会儿,宴会正式开始了。

  闲聊了一阵,不知是谁,忽然长叹一声,颇有些感慨地说“什么事都是注定的啊”,将话题移到商戎身上,对商戎表示关心,希望他能够挥别昨日,早日觅得良缘。

  商戎感到哭笑不得,正要开口说两句,又有其他人接过话头。

  可能觉得商戎失恋了,很可怜,所以努力让语气听上去轻松,开玩笑似的调侃:“你是特地来见证你男神的爱情的吗?”、“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哦戎戎”、“我可怜的戎宝今天失恋咯!”

  商戎和他们平时来往虽谈不上十分密切,但大家组建的社交活动只要有空均会参加,所以深知他们只是热衷口嗨,实际上心地善良为人仗义,因此并未多做解释,只是摇头笑笑,让大家把注意力放在前方舞台上,多多关注新人。

  众人尴尬了一瞬,随即大笑着将话题转到新人身上,但仍旧笃定商戎是在强颜欢笑,刻意避开大学时期,商戎为了追学长干过的傻事不提。

  商戎有些无奈,装作被新人互动吸引,专心看向舞台,同时在心中祈祷,他们早日忘了自己的糗事。

  宴会进行至一半,司仪握着话筒在台上喊话,希望亲友自荐上台,为新人献唱一首。

  坐在商戎旁边的一位学姐大喊:“这里这里这里”,将正在发呆的商戎的手举起来,并凑近商戎,说:“唱最近翻红的那个歌。”

  商戎愣了愣:“什么歌?”

  学姐挤眉弄眼了一阵,放弃意念传话,说了歌曲的名字。

  商戎大学时为了“追随”学长,参加过好几个社团,其中就包括唱歌的,再加上他的确喜欢唱歌,所以很快就记起这首歌曲想要表达的真正含义。

  他感到有少许尴尬,想要拒绝上台,但司仪和在场众人,以及新人都在殷切地看着他,起哄邀他上去,商戎便只好硬着头皮走上舞台。

  做过自我介绍,商戎大大方方地为新人送上祝福,想了想,面对正前方,唱了张国荣先生的经典歌曲《风继续吹》,代表学长送给他的新婚妻子,也代表自己,送给不知为何在不开心的段鹤白。

  其实早在四年前,商戎就已经向学长解释了自己当初之所以会那么热衷于做他的跟屁虫,是因为一场误会,当时学长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继而大笑起来,意味深长地道:“其实我早就猜到你不是真的对我本人有那种感情。”

  因而献唱结束后,俩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张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拥抱。松开时,学长在商戎耳边轻轻道:“你找到他了吗。”

  商戎莫名觉得鼻子发酸,用力点头:“我找到啦。”

  下了舞台之后,商戎莫名感到惆怅,深感青春不再,沉默着喝了许多酒,到了后面,他看什么都起雾,脑袋也开始昏沉。

  学姐靠近商戎,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大惊:“你脸好烫”,问商戎“你等下怎么回去啊?”,喊他,“戎戎。”

  商戎半迷顿地看了她一眼,说:“有人可以来接我”,拿出手机,打开公放,给段鹤白拨去电话。

  宴会厅内嘈杂吵闹,电话声根本听不见,学姐“啧”了一声,拿起手机按了挂断,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把商戎扶起来,往外走去。

  她把商戎扶到宴会厅外的走道上,让商戎靠着圆柱歇一会儿,准备回拨商戎刚刚打过的备注为“段大可爱”的号码,却在下一秒,看见对方打了过来。

  学姐把手机举起来,冲商戎晃了晃,说“我接了哦”,商戎看着她,慢慢吞吞地点头。

  学姐叹了口气,把电话接起来,“喂”字还没出口,那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什么事?”

  学姐愣了愣,不知何故,居然磕巴起来:“那个、戎戎……呃、商戎,商戎喝醉了,你是他什么人啊?方便来接他一下吗?”

  段鹤白静默了一小段时间,说:“知道了,”将电话挂断了。

  学姐看看手机屏幕,又看看醉得脸色泛红,几乎要站不稳的商戎,拍拍胸脯,小声嘟哝:“我干嘛要害怕啊……”随之又记起,自己还没告诉对方地址。

  手机屏已经锁上了,学姐把屏幕点亮,凑过去让商戎面容解锁,一边编辑短信,一边说:“这人是你什么人啊?声音倒是挺好听的,就是……怎么感觉有点吓人呢……哦好了,地址发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