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时的事情刚过,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严摩是不会传信给他的。

  桑卿捏着那封信迟迟没有打开,如果他猜的没错,很可能是封锁洞渊的枉死树出了问题。

  算算时间,恐怕是树根根系枯败的颓势止不住了。

  “是出了什么事?”见桑卿神色不好,晴锦问道。

  将信封打开,铺展开信纸,严摩遒劲有力的笔记跃然纸上,信上确实说的是枉死树一事。

  如今秋时死了,之前他融了百伏宫上千颗金圣石,熬的那锅圣灵神水浇灌根系的功效便已经散尽了,枉死树的根系以一种无法挽回的速度迅速枯败着。

  眼下洞渊开裂,数不清的厉鬼冤魂在山洞里游荡,全靠着着,严摩和玄尘派几位长老封住洞口的结界勉力支撑。

  但随着洞渊的裂缝越来越大,逃出酆都的鬼物越来越多,结界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四大门派之中,秋时身死,花应和秦卓温已经赶了过去,严摩请他过去一起拿个主意。

  “我恐怕得回去玄尘派一趟。”桑卿道。

  “现在么?你不等他醒了?”晴锦偏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床榻上帐幔摇曳,看不清楚。

  “他已经醒了。”桑卿道,“我明天一早走吧。”

  “好。”晴锦嘴唇动了动,嗫嚅了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开口。”

  桑卿揉着眉心,点了点头。

  等晴锦离开后,桑卿才又回到方物中将沈故抱了出来。

  少年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颊上的红晕也褪下去很多,被桑卿裹在被单里,放在床榻上。

  桑卿拉开被子给他盖好,问道:“感觉怎样?还难受么?”

  沈故摇摇头:“已经好多了。师尊守了我一日也乏了,去休息会儿吧。”

  “没事,”桑卿帮他掖了掖被角,“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沈故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有一点,师尊要做什么好吃的给我么?”

  桑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明早吧,晴锦说了,你今天要禁食禁水的。”

  沈故眼睫一垂,扁了扁嘴:“好吧。”

  又问道:“那刚刚是谁来了?”

  “晴锦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桑卿面上不动声色,“再睡会吧,睡醒一觉明早就全好了。”

  “嗯,”沈故应了声,突然从被子里伸出胳膊,圈住了桑卿的腰,“师尊陪我一起睡。”

  桑卿的手一僵,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桑卿……”

  沈故将手臂收紧了些,整张脸都埋进桑卿的衣服里,他用力吸了口气,嗅着桑卿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沙哑。

  桑卿缓缓呼出一口气,僵在半空的手还是放在了沈故背上,轻轻拍了拍。

  “好,师父陪你一起睡。”

  他看了一眼外面已经黑沉下来的天色,把被子掀开,然后钻进去,伸手抱住了沈故。

  就像沈故小时候,他经常做的那样。

  而沈故得了回应,更往他怀里扎了扎,两个人抱的很紧,像是要将双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一刻,挨的无比近的两个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些不一样的变化,但是暗黑之中,没有人开口。

  那道一捅就破的薄纸,就这样小心翼翼的夹在两人中间,随时可能被戳破,又仿佛永远也不会被戳破。

  许是受了沈故太久,神经绷的太紧,现在一放松下来,桑卿很快就睡着了。

  他的一只手垫在沈故头下,被沈故枕着,另一只手搭在人身上,揽着沈故的腰,是一个把人牢牢把人圈在怀里的姿势。

  浓密微卷的眼睫安静的垂着,双唇轻抿,这是一个很放松的姿势。

  而此时窝在他怀里,呼吸平稳的沈故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身子,确定桑卿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撑起胳膊,俯身靠了过去。

  外面天色已晚,借着月光洒进来的昏暗光线,沈故用视线描摹着桑卿棱角柔和的清隽脸庞。

  他仔细的端详了好久,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桑卿的时候,就是被这张脸所吸引。

  清风霁月,缱倦温柔。

  就这么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沈故突然俯身下去,唇瓣轻轻贴在桑卿唇上。

  他动作轻柔的辗转流连,细细的感受着那微凉的温度和弹软的触感,许久之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不同于上一次在洞渊之中,这个吻掺杂了太多的东西。

  喜欢、占有、依恋、偏执和爱。

  或许从上次在洞渊时,他冲动的一吻就已经隐隐有了萌芽,只是那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沈故又端详了一会儿,才重新躺了下来。

  他伸手环住桑卿的脖子,把头埋进桑卿胸前,很快就睡熟了。

  而就在他呼吸平稳下来之后,原本双目紧闭的桑卿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紧蹙着眉,垂眼望着睡在自己怀里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竟然都没有察觉。

  抬手揉了揉眉心,一种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

  自己养的小孩长大了,情窦初开,本该是件乐事,可沈故喜欢的人,偏偏就是自己。

  这一夜,桑卿几乎没有睡,他轻轻拍着沈故,把两人从荒城的那次见面开始,经历的所有事情点滴,在脑中细细的回味。

  第一次教沈故写字,第一次带沈故下山,第一次给沈故束发,第一次为沈故做木剑……

  太多太多的第一次,如今回想起来,竟仿佛都只发生在昨天,那些一起度过的日子,仿佛从未远离。

  天边泛起青白色的时候,他动作很轻的起了身。

  梳洗好后,下楼了一趟,再回来时,手上端了个方木餐盘。

  将餐盘放在外间桌上,桑卿拿起方物,便准备往玄尘派去。

  抬脚跨出门槛的那一瞬,他动作一顿,又折返回来。

  脚步轻轻的走到床边,俯身在沈故的额上吻了吻。

  此一去,恐怕不知何时能归了。

  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把刺骨的晨风挡在门外,也把那道清逸的身影一起挡在了外面。

  房间里,原本安睡在床榻上的人,在这一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故披起衣服下了床,外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方木餐盘,餐盘里盛着一碗百合莲子粥和一碟棋子烧饼。

  粥还冒着热气,棋子烧饼外皮酥脆,沾满了芝麻。

  沈故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然后捏起一个棋子烧饼叼在嘴里,匆匆下了楼。

  一楼的小厅内,晴锦抱着一团火红的小狐狸正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开了口:“你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

  “桑卿呢?”沈故焦急道。

  晴锦舒了口气,从椅子上起身,拍了拍小狐的背,小狐后腿一蹬,从他身上跃了下去。

  “他没跟你说?”

  沈故有些诧异:“说什么?”

  “他回去玄尘派了。”晴锦道,“刚走一会儿,你若是想去,现在追还来得及。”

  “多谢。”

  沈故说完,转身欲走,却又被晴锦叫住:“等等。”

  “还有事?”沈故看着他。

  “过来把把脉。”晴锦道。

  沈故拧起了眉,但稍一犹豫,还是走过去,在晴锦身边坐下。

  晴锦伸手搭上他的脉搏,缓缓闭上了眼。

  “你快些。”沈故催促。

  “急什么。”晴锦不紧不慢道,“兮芜去了玄尘派,又不会跑。倒是你,药劲刚过,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最要紧的。”

  “我没事。”沈故回的很坚决。

  “行吧。”晴锦叹息,收回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给了他。

  “这是能稳定你体内剩下几种力量的丹药,虽然现在神骨的残余已经清理干净了,但还是需要调理一下。”

  “好。”沈故接过药瓶,“霍”地起身,“那我先走了。”

  “哎……!”

  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晴锦无奈的看着那道墨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啧啧,一个两个的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

  另一边,桑卿已经御风赶到了玄尘派。

  小静峰的浮云殿内,严摩和花应、秦卓温已经到了。

  见他赶来,严摩赶紧迎了上去:“沈故他怎么样了?”

  桑卿摇摇头:“有晴锦神医在,阿故已经没事了。洞渊怎么样?”

  “山洞的出入口已经被我们用结界封死了,”花应走过来道,“眼下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不是长久之计。”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桑卿问:“你……还好吧?”

  花应在万妖祸世那次被大妖重伤,又勉力支撑修复了天封阵,往后的性命都是靠着秋时渡给他的灵力在支撑着。

  如今秋时已死,想必他的性命也不久了。

  “无碍。”花应笑了笑,“我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

  “枉死树的根系已经枯死了大半,如今能修复它的,可能就只有天煞命格之人的魂魄了。”

  秦卓温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虽然他也不想说,但事实就是如此。

  严摩捋了捋胡须,叹道:“不能这样做,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他的脸色黑沉的厉害,望着桑卿道:“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让沈故去的。”

  如果他们这样做了,那他们和程华和秋时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嗯。”桑卿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周景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师尊!不好了!不好了……”

  他跑的跌跌撞撞,一副慌张无措的样子。

  严摩“霍”地从椅子上起身:“出什么事了?”

  周景双手撑着膝盖,喘息道:“小……小静峰下来了一群人,像是各个门派的掌门长老们,带着一些弟子,在……在山下抗议,让你们……把,把沈师弟交出来。”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啦,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