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卿被他的举动逗笑了:“我乱说的,你干嘛当真。”

  “毒誓不能乱发!”小孩盯着他一脸认真。

  “知道了。”桑卿道。

  两人正说着,身后突然扑棱翅膀的声音。

  桑卿回过头,就看见球球洗完了澡,自己从浴桶里跳了出来,正站在沈故给它准备的那块软布上,扇着自己的翅膀。

  球球的翅膀湿漉漉的,不少水被甩向四周,溅到了桑卿的脸上。

  桑卿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外面的高悬的太阳道:“阿故,带它出去晒太阳吧。”

  沈故也被它甩了不少水在身上,闻声点点头,拎起球球就下楼去了。

  一时间,房间内安静下来。

  桑卿这才有机会用千里传音唤出了琅轩。

  桑卿:“劳烦仙使,在下有事求问。”

  脑中很快便想起琅轩的声音:【仙君请讲。】

  桑卿:“如今秋时已经请了天令,程华等人被降了天罚,这事情的发展轨迹,想必已经与沈故命簿上的不一样了吧。”

  脑中鸦雀无声,琅轩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仙君所言甚是。】

  桑卿的眉心蹙了起来:“可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过,即便我不按照命簿上所安排的去走,也逃不开最后的结局,可如今,算不算是已经改变了?”

  毕竟在沈故的命簿上,程华他们可都好好的,沈故自始至终也没有离开过玄尘派。

  【这……】琅轩又是一片沉默。

  桑卿的耐心在被耗尽的边缘,他修长的手指扣着桌沿:“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琅轩支支吾吾了半晌:“要不然……仙君你还是再看一眼沈故的命薄吧。”

  他这话说的含糊,桑卿略做犹豫,道了声:“知道了。”

  随即关掉了千里传音之术。

  说起来,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沈故的命薄了。

  因为自从百剑阁一事过去之后,虽然事情多多少少和命薄上的有些不一样,但大体上还是相差不多,直到这次他意外发现了姜渺。

  桑卿在窗前的书案上坐下,朝楼下望了一眼。

  楼阁前的空地上,沈故正带着球球晒太阳,而晴锦的那些小宠物们,都好奇的围成了一圈,看着晒羽毛的球球。

  见小孩玩的开心,桑卿收回了视线,从方物中把命薄拿了出来。

  轻薄的白玉书简展开放在书案上,桑卿仔细看着上面闪着淡金色光晕的文字。

  “六岁时,兮芜长老被逐山门,沈故转入程华掌门门下。性乖张,善妒易怒。

  至八岁,灵修课伤及同门,被罚跪三日,兮芜长老回归,将其养在山下。

  同年剑术考核,故被人所诬陷,打架生事,兮芜长老查真相以证其清白。

  年九岁,故与同门师兄弟入藏剑阁挑选武器,百剑阵破,故被诬伤害同门,兮芜长老挺身相救,平息事端,还其清白。

  罗春庄鬼物一事……”

  桑卿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来,越看越觉得惊讶。

  这命薄上的内容,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竟然是在按照他们现在所经历的在走。

  所以,他这是成功改变了沈故的命数?

  如果,照这样一直走下去,只要他有办法,那是不是沈故最后也不会像上一世一样毁天灭地,变成魔头,不用去修复什么枉死树,一切是不是就都能挽回了?

  “你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了沈故的声音。

  桑卿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收桌上的书简,却被沈故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一角。

  “这是什么?”

  沈故拉着书简的一端,看清了上面金光闪闪的文字。

  小孩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东西,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阿故……”桑卿想找借口掩饰,但却被沈故开口打断了。

  “为什么这上面写的东西和我们经历的都一样?”小孩眼神犀利,警惕的盯着他。

  “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

  “这是……”沈故死死捏着书简的一角,去看玉简上的最显眼的那几个大字。

  他的脸色随着目光定格在那两个字上,渐渐白了下去:“命薄……”

  “你,你怎么会有我的命薄?”

  “桑卿!你到底是为什么回来的?!”

  之前所累积起来的信任,薄弱的师徒感情,在这顷刻间崩塌。

  沈故咬紧了牙齿,怒视着桑卿逼问:“你回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为什么要重新接近我,对我好?!”

  小孩好像一只浑身炸毛的狼崽,对着他露出了锋利的尖牙。

  才刚刚经历了程华夫妇的事情,沈故现在的信任危机到达了顶峰,他现在就好像站在一座危桥之上,哪怕只是随便吹过来的一阵风,都能让桥瞬间崩塌。

  那个奇怪的梦,他还是一直在做,他之前一直都无法完全相信桑卿。

  但是,桑卿在百剑阁的时候极力为他辩白,在罗春庄的时候极力护他周全,后来又在登仙台上,召集了大大小小的门派掌门,将程华等人对他做过的恶事揭露出来,为此还受了很重的伤。

  这些都使他不得不信。

  可是现在,他捏着这卷冰凉的命薄,害怕的不得了。

  如果连桑卿都是有目的的接近他,对他好,那恐怕这世上,他再也没有可以相信之人了。

  “我的目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桑卿放柔了声音,松开了手,把命薄递到他手里。

  沈故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

  他本以为,桑卿会敷衍他,会抢走命薄,甚至会生气。

  但是没有,竟然……就这么把命薄给他看了?

  “我……可以看?”沈故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桑卿一摊手:“为什么不可以?这本来就是你的命薄。”

  “可……”

  沈故还是懵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问什么好。

  桑卿:“你可以先看,看完之后,如果还有想问我的,尽管问。但是只限于今天,过了今天,我可就不回答了。”

  沈故“哼”了一声,拿起玉简,背过身时抹了把眼睛,然后就一声不吭的坐到房间里距离桑卿最远的地方看了起来。

  桑卿也不打扰他,就安静的等着。

  其实,那玉简已经完全按照他们目前所经历的事情被改写了,上面记载的事件也只到他们两人来药仙谷这里。

  所以他并不怕沈故看。

  果然,小孩看了一会儿就扔给了他。

  “没意思。”

  沈故冷着小脸,把玉简还给了桑卿:“所以,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桑卿想了想,又编了个故事:“我在外清修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神仙说你在玄尘派受了委屈,让我回来找你。命薄是他给的。”

  “当真?”沈故脸上的小表情明显不信。

  “当真。”桑卿语气肯定,他这也不算骗人吧,大差不差嘛。

  “那好吧。”沈故道。

  他表面上一脸不在意,但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

  “我去找球球玩了。”小孩摸了摸鼻尖,似乎对于自己刚刚的无理取闹有些尴尬。

  见他要走,桑卿却叫住了他:“等等。”

  沈故停住脚:“怎么了?”

  “我的事坦白完了,你的呢?”桑卿唇角卷起,露出一个浅笑。

  “我……”沈故眼神躲开了,“我能有什么事。”

  桑卿眯起了眼睛:“当真?”

  “当,当真。”小孩回答的有点犹豫。

  “嘶,”桑卿咂了咂舌,“那为何我不过两年未归,回来之后你就这么讨厌我呢?甚至都不想认我这个师父了,是不是?”

  “我之后想了很久,应当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阿故?”

  听见他唤自己,沈故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桑卿的眼神炽热锐利,只一眼,就让他心虚起来。

  “我,我其实……”

  沈故垂下头去,捏紧了自己的袖摆。

  他犹豫了很久,才把自己做的梦告诉了桑卿。

  他梦到桑卿回来了,却不是来接他的。

  因为他在剑术考核上表现很差,桑卿十分失望,说他资质拙劣,秉性难改,将来必酿大祸。

  他很伤心,开始拼命努力学习御剑,但桑卿再没有回来过。

  直到后来,他长到十七岁,被程掌门带着去参加百战试炼,他的佩剑突然失控,直刺向对手的心脏,千钧一发之际,桑卿突然出现,将他的剑挡下,然后出掌将他击飞了出去。

  再后来,天封阵松动,污泽塌陷,百妖出逃,凡尘大乱,他是妖族的身份藏不住了,好在程华顾念旧情,没有赶他走。

  但在收妖的时候,因为他的身份,和同门发生了争执,他失手伤了赶来劝解的程夫人,正被赶来协助的桑卿看见。

  桑卿很是生气,斥责他道:“我当初就不该捡你回来!”

  “是我的错,我不该收你为徒,不该把你托付给程掌门,更不该把你这样一个祸害留在玄尘派!”

  “沈故,是我错了,妖和人,始终不同,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应该杀了你。”

  沈故讲完了,桑卿的脸色却难看的厉害。

  不对劲,沈故的梦很不对劲。

  沈故做的梦,其实大概的情节和未被篡改过的命薄上是一致的,他差点以为沈故梦到的就是前世。

  可是,这其中唯一的一点不同,梦里出现了一个“他”。

  在沈故的梦里,他被逐出玄尘派后,回去过,还是回去斥责沈故的,甚至在后来,他也多次伤害沈故,痛斥沈故。

  可事实,他上一世自从被逐出师门后,直到他得道飞升,都不曾回去过一次,也再没有和沈故见过一次面。

  那么那个“他”,到底是谁?

  如果沈故梦到的就是前世,那么,到底是谁冒充了他的身份,又为何要这样做?

  蓦地,他想到了什么。

  是纸皮人偶。

  程华用纸皮人偶做了净尘的替身,难道也做了他的?

  看来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