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禹就窝在角落里, 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犹如一只刺猬般, 但凡有人稍微靠近一点他就一个劲儿挣扎。

  “如果没有伤口那被感染的可能性就不大,先生您冷静点,跟我们回去做个检查好么?”那医生尽量轻柔地安慰道。

  辛禹紧紧咬着下唇, 眼泪一直在无声地流。

  他摇摇头,表示拒绝。

  “退一万步讲,即使是被感染了也有治好的先例,况且现在医疗这么发达, 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吃过HIV阻断药物也是没事的, 不要担心,只是您现在不能继续拖下去了,不然我们也不敢保证结果到底如何。”

  那医生说着, 向一旁几个医护人员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们趁其不备给这人拉出去, 软的不行那就只好来硬的。

  辛禹以前一直认为这种病离自己很遥远,但真正接触到了,确实是慌张的不知所措的。

  它不似其他重症,这种病死亡率极高,发病快, 且传染性也高, 稍有不慎便可能将其他无辜人也拉入死亡泥潭。

  辛禹甚至已经混乱到记不清刚才那人手中的注射器到底有没有扎进自己的脖颈,现在只是觉得脖子传来阵阵刺痛,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产生的幻觉。

  “小禹, 听姐姐的话,我们去医院好不好。”辛智强忍泪水,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询问道。

  因为她明白,即使再痛苦自己也不可以倒下,自己倒下了,弟弟怎么办呢。

  说着,辛智悄悄走到辛禹身边,试图抓住他。

  但就在她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一扭头,正对上一双担忧的双眼。

  严汐文就这么抓着辛智的手腕,摇摇头,示意她先别轻举妄动。

  “劳烦你们先出去等吧,我和他谈。”严汐文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自信,不然也不会手抖个不停。

  他怕不怕,肯定害怕。

  但更多的,还是难过。

  那几个医生互相对视一眼,接着提醒道:“尽量快一点,及早发现还有防治的可能,再晚一点就不好说了。”

  辛智看了他一眼,接着缓缓走出了这逼仄的小房间。

  只是一出门她便疯了一样冲到楼下,冲向那个被警察铐住带往警车的男人。

  “王八蛋!你为什么要害我们!”辛智猛地揪住那男人的衣领,大声咆哮道。

  旁边两警察赶紧过来拦,劝慰辛智冷静一点。

  因为失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弟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他……”最后一个字几乎是被哽咽所代替。

  那男人冷冷瞧着他,并未因为自己有可能会毁掉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家庭而产生一丝愧疚感。

  冷风肆意,将辛智脸上的泪都凝固,最终,她望着那个男人,无力地跪倒在地——

  ————————

  昏暗的房间内,角落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抽噎,弥漫着一丝绝望的意味。

  严汐文生怕刺激到他,也不敢上前,只能远远地站在门口,凝望着他。

  那种痛意蔓延至全身,融进血液里,身体里的每一颗细胞似乎都在叫嚣着痛苦。

  白天还开开心心的一起逛街吃饭,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却变成了这幅光景。

  看着辛禹蜷缩在那边,脸上血泪模糊,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严汐文才他妈想哭啊。

  “你不要我了么。”良久,他这样轻轻问了一句。

  辛禹一激灵,猛地止住哭声,抬头望着严汐文。

  怎么会不要了呢,只是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他。

  “就因为这种小事,你就打算放弃我了是么。”

  辛禹哽咽着反问:“这是小事么?对你来说是小事么?”

  “是小事。”严汐文却坚定地回答道,“对我来说,只有能不能和你永远走下去才是大事,你厌倦我了,我可以努力做到更好去挽回你,你生病了,我可以陪你一起治疗留住你。”

  “但我唯独不接受,还没开始你就先要结束。”

  辛禹听完,撇着嘴,哭得小脸都皱做一团。

  为什么这个时候严汐文却仿佛文豪附身,以前明明就是个嘴又毒又没文化的二傻子。

  “你又怕什么呢,怕我会因此嫌弃你?”严汐文说着,不着痕迹地向前挪动一点。

  辛禹摇摇头,半晌,又点了点头。

  “对我有点信心吧,我要是嫌弃你的话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何苦站在这脏兮兮令人作呕的房间里等着你。”

  终于,他挪动了床边。

  辛禹望着他,虽然身体还是缩在角落里,但看起来似乎已经放松了点。

  “我们的相逢真的不算晚,所以可以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把想做的事都做完,好不好。”

  好不好。

  这三个字带有那种小心翼翼征求的意思,也正是这平时听到耳朵起茧的三个字,却莫名戳到了辛禹的心窝。

  辛禹嘴巴一瞥,伸出自己双手。

  严汐文看到他这个样子终于释然地松了口气,他忙跟着张开双臂将这小子紧紧抱在怀里,然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

  “没事了哦,瞧你哭的,脸都花了。”

  辛禹紧紧抓着严汐文的衣服,如同抓住了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个医护人员还在楼下焦急地等待着,正当他们商量着要不要直接冲上去,束缚带一绑,人往担架上一抬直接送到医院完事儿。

  这个时候,楼道里出现了一抹高大的身影。

  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几个医生见了忙想上前帮忙,却被严汐文刻意躲开。

  他将辛禹往怀里掖了掖,然后冷声道对那几个医生道:“就这样吧,先把我们送到医院。”

  救护车伴随着警车的铃声交相作响,疾速穿过城市主道。

  几人做过血液检查之后就是等待诊断结果,辛禹受了惊又吹了冷风,这会儿已经昏昏睡了过去,但是手却始终拉着严汐文的手不松开。

  辛智见状,忙把自己的小鸭子手机挂件摘下来,轻轻抽出严汐文的手,以小鸭子代替之。

  “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就行。”辛智轻声安慰道。

  严汐文深吸一口气,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苦笑一下:

  “不了,让我待在这儿吧,不然总也不安心。”

  辛智也不再强求,只好陪他一起坐在外面等候。

  “谢谢你啊,为我们家小禹做了这么多。”辛智手指摩挲着长椅,轻声说道。

  “你不也是么。”严汐文跟着笑道。

  辛智故作轻松地松口气,耸耸肩:

  “毕竟他算是我一手带大的,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我和他一起住在爷爷家,后来爷爷去世了,我也长大了,就陪着他上学,写作业,参加学校活动,一眨眼,也二十年过去了。”

  说起来,还是会感到唏嘘。

  “我们父亲是那种特别严厉,特别大男子主义,甚至有些自私的人,所以小禹和他也不怎么亲近,他有事也只会依赖我,对我来说,他是比父母都重要的存在,虽然这么说有点没良心,但却是真的。”

  “一般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缺少父爱,所以他在寻找另一半时会习惯性地选择年纪稍大一点的,因为那样的人知道疼人,所以刚开始我知道你们的关系时,也不是没有犹豫过,想着你年纪比较小,还特别受人追捧,性格或许会有缺陷,这样担心着,感觉很不安。”

  说着,辛智释然地笑道:“但是今天看到你,却有些意外。”

  严汐文笑笑:“有多意外。”

  “完全超乎想象,所以要是小禹跟着你,我也会放心了,至于我父亲那边,相信我,我会说服他的。”

  严汐文站起身,透过玻璃望着还躺在病房里的辛禹,看着他孱弱的甚至都看不出外轮廓形状的身躯,他才终于明白。

  别人常说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会不自觉地变成小孩子性格,变得易怒易吃醋,但事实上,喜欢是包容,是不求回报的奉献。

  “诊断报告出来了,你们过来一下。”

  正当他发着呆为自己的真情实感而自我感动时,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

  辛智和严汐文互相对视一眼,接着焦急问道:“结果怎么样。”

  那医生背着手,眉头紧锁,光是那表情看着就让人胆寒。

  “你们先过来吧,过来我们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