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游戏竞技>网游之第四象限>第七十六章

  卢宇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上、到他父亲的病床面前,与吴铮见面?

  向泓脑子里冒出了一万个问题,又飞快地让了道,只留下一个略带慌张的念头。他并不清楚卢宇星和浦亦扬的关系,可仍记得两人算是师生,卢宇星要是吴铮的同伙,那浦亦扬岂不是会有危险?

  向泓看着卢宇星和吴铮一前一后地走远,一边赶去隔壁病房,一边给浦亦扬打起电话。

  没接。

  “出息了,连我的电话都敢不接?”小向总气了没两秒,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他爸这边倒还是老样子,在病床上当他的枯木,一干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想来吴铮也没那个胆子,敢当着这么多双眼睛的面拿他爸怎样。更何况,就以向人杰现在这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的模样,向泓也深刻怀疑着他家老头还有没有让吴铮怎样的价值。

  浦亦扬就不同了。

  从昨天开始,他苦思冥想了许久,吴铮为何非要抓着浦亦扬不放?往回想想,吴铮盯上那家伙的节点怕是早在他们俩误打误撞认识之前。从昨天远航之星上发生的事来看,他猜得没错,能让吴铮这么惦记浦亦扬的,一定是浦亦扬家里那位死了十年的鼓捣出基石算法的天才老爸。

  他想起自家那不学无术的亲娘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聪明人都是祸害。因为人一旦太过聪明,就容易比旁人想得多,一想得多,就容易要得多。贪得无厌就会打破自己的本分,动不动铤而走险,惹来谁都难料的麻烦。一般来说,祸害都能遗个千年万年,这浦政平人是英年早逝了,结果一点鬼魂还能在游戏里兴风作浪,闹出这么大的幺蛾子。

  当然,那女人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其实是在同他抱怨他亲爹。

  按女人的意思,向人杰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年轻时候装得盘靓条顺乖巧懂事,博得了她和她家老头子的欢心,等得了想得的东西,立马一脚踹开所有,带着一肚子吸来的血去奔赴新世界。向泓听是听了,心里却没怎么当回事,他一贯觉得,像女人这样热衷于舞刀弄枪脑子里长满肌肉的黑帮大小姐,一定是从来就没弄懂过向人杰。当初的结合就是场错误,之后的一拍两散,对谁来说都不是坏事,至于那些酸不溜丢的酒后怨言,不过就是在日常唾弃当初那段傻叉岁月。

  只是现在想来,能一手建起FREE这样的信息技术帝国,向人杰心里必然藏着常人无法企及的野心。

  “要是你不生这场病,你会站在吴铮这一边么?”向泓站在病房外,静静看着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男人,伸手在玻璃门上敲了敲,“浦政平当初是在你手下搞出来的基石算法吧?要是能搞出意识永生的技术,FREE会比今天走得更远。那么,你会同意吴铮说的,为了变革,不用在乎流血和牺牲么?你会不会也觉得,是我太软弱,太短视,做不到像吴铮那样,不配当FREE的总裁?”

  病床上的向人杰依旧毫无反应,只有头顶的各色仪器表盘闪烁个不停。

  向泓收回了手指,自嘲般笑笑。他笑得不是自己在试图提问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而是,他居然一点都猜不到向人杰对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把他父亲当成人生的指航灯,可实际上,他根本不了解这个男人。

  他只能靠自己了。

  向泓从父亲的病床前转身离去,一步一步地,觉得自己又在迈入小时候吞没过他的那片森林。黑暗在逼近,没人能真的拯救他,除了他自己。

  最让小向总操心的还不是这短暂的自我怀疑。他盯着掌心显示着十多个呼叫失败通知的空气屏手机,暗暗骂了句“混账”。他倒是没觉得浦亦扬是真的翅膀硬了敢对他置之不理,只是这么久连点消息都不肯给他,一定说明那家伙是想撇开他动别的脑筋。

  向泓立刻开车赶去了江大,也不顾上回浦亦扬求他低调些的千叮咛万嘱咐了,径直杀上了数学楼。楼里还有不少师生都对这个开跑车戴墨镜长相气质堪比偶像明星的男人有印象,一路上好些人都在看着他窃窃私语,间或蹦出几句“扬哥认识”之类的八卦。

  小向总长驱直入走了十米远,给一道门禁拦了下来。

  他烦躁地在门外站了一会,随手抓来了一个走过的学生:“浦亦扬在哪?”

  再好看的脸皮也挡不住底下那腾腾的杀气,那女学生刚给他拉住的时候面上还有些小雀跃,一听完这句标准的上门寻仇开场白,肩一哆嗦,脸色都泛了白。

  “你是谁,要找浦亦扬?”有人刷开了实验室的门,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

  向泓一看那是个长相姣好的年轻女人,皱皱眉:“你又是谁?”

  “我是他导师。”常远对这一脸匪气的男人没什么好感,即便早就听说了一打的小道消息关于这人身价不低与她学生关系不浅,“数学楼只有江大学生才能进,你没认证,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外面,别对学生摆什么臭脸。”

  说着她就要关门。

  向泓赶紧一把拉住了人,一看对面常远满脸不愿合作,情急之下,嘴里蹦出一句:“我是他男朋友。”

  常远:“……”

  片刻后她撒了手,数学楼年久失修的玻璃门战栗了下,险些砸在小向总那张唯一拿得出手的脸上。

  过了几分钟,向泓捧着杯楼下便利店出品的咖啡,站在走廊上和常远面面相对。

  常远搞清楚了他姓甚名谁,并且知道了他是FREE的总裁,总算相信他不是什么职业砸场子的小流氓了,就是看着他的眼神仍带着几分古怪。

  “没想到啊,那小子居然是跟你在谈恋爱,”她嘟哝着啜了口咖啡,“口味够重。”

  向泓忍住了照镜子的冲动,这辈子还是头一回,有人看他的时候眼神就像看一只浑身长毛的大猩猩。

  明明昨天都在游戏里见了人亲爹,这见一见导师,又有啥好怕的?

  话是这么说,向泓还是努力地端正了一下形貌,收敛了下拿鼻孔看人的习性,客客气气地问常远:“常老师,我想知道他这会在不在学校?”

  “我还想问你呢,那小子不知去了哪,一整天没见着人,”常远撇了下嘴,“该不是你们吵架了吧?”

  向泓一听,脸色就沉了下去。

  浦亦扬根本没来学校。

  那人一大早就从家里跑了出去,一天功夫对他不理不睬,究竟是跑哪去做什么了?

  他心急如焚,满脑子往外钻的都不是什么好事,跟常远说了声有消息麻烦通知一声,自己风风火火地跑出了数学楼。

  他先开车回了趟浦亦扬的家,确定那人没回去过,又问了FREE的人,确定今天没在公司见过浦亦扬,顺便还打听了下吴铮的动向,得知吴铮在从医院离开后就回了办公室,一直照常开着会,并没有什么绑了人在什么地方的迹象。

  怎么办?

  向泓坐在车里,手握着方向盘,却不知还能往什么地方去。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正在消失的边缘,慢慢褪去金黄的云层层叠叠,如同大坨吸饱了水的棉絮,好像比往日都要厚上一些。

  风里滚动着一股湿润的味道,应该马上就要下雨了。

  他捏起拳头,突然用力砸了一记车窗。

  向泓发现他根本不知道浦亦扬还会去哪里。他知道浦亦扬还有个母亲,应该也住在江城,可他并不知道她具体的住处。认识浦亦扬这么时间,他有问过那人除了三点一线以外,还有什么常去的地方么?他们好好说话的次数太少,大多时候都是他在对那人呼来喝去,交流还不如在游戏里来得多。

  这世界既不是绕着他转的,也不可能都尽为他掌握。

  焦虑之下,向泓隐隐琢磨出了几分自己过往的混蛋之处,不过眼下不是忏悔的时候。

  他的目光穿过慢慢亮起来的一城灯火,越过这街上明亮热闹的车水马龙,落到了那高楼遮蔽之下的,从这个角度并不能看见的阴影中。

  实在不行的话,他或许还有最后一条路走。

  他可以再一次走进被他拒绝的黑暗里,借助那个女人的力量,向她低头,求她帮忙。

  向泓打开了手机界面,张了张嘴,嘴角跟抽筋了似的,抖得厉害。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常远按照约定,给他发来了浦亦扬的消息:“我有学生说,下午看到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没认错的话,那女生应该是他的同学,刚从英国回来,叫做丁苗苗。”

  向泓的心情难以用吃惊二字形容。

  丁苗苗?绕来绕去,那家伙是去见了丁苗苗?

  他心里简直浮起了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又他妈绕回起点处的荒谬感。

  为了见前女友,不接他电话,害他在这百转千回掘地三尺,就差跟那女人低头认输,这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小向总气得险些原地爆炸,要是手机不是空气屏,一准给他的手指戳出了窟窿。

  他真的很想冲到那对狗男女面前,冲浦亦扬大吼一通,可心底里的火苗一窜三丈高之后,反而生出了些许荒芜。

  他凭什么这么生气?

  是他强迫浦亦扬在公司里同他假扮情侣,是他硬是罔顾那人意愿住进了人家家里,是他为了取信于常远擅自对人自称浦亦扬的男朋友,可说到底,他向泓有什么立场,能去棒打鸳鸯?

  难道就因为那人在游戏里随口调戏了他几句,他就当了真?

  外头的风透过打开的车窗,一个劲往向泓脸上拍,也不知是不是沾着水汽,小向总的脸和心一块,越来越凉了。

  他的手还是伸向了手机,这一次不是打给浦亦扬,而是打给丁苗苗。

  还好,丁苗苗没拉黑他,三次通话请求之后,电话接通了。

  “你有什么事么?”那头传来丁苗苗冷淡至极的声音。

  向泓很想张嘴就问浦亦扬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更加和缓的语气:“那个,你知道浦亦扬现在在哪里么?他不接我电话。”

  丁苗苗沉默了几秒,反问道:“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向泓憋了会,在脑子里过了遍自己过去那些斑斑劣迹,觉得对方没挂了电话马上提醒浦亦扬跑得越远越好都是轻的,只得说道:“我真的不是想找他麻烦,我只想……知道他现在有没有事。”

  他没想过这辈子说话还能这么近乎低声下气,小向总心底里还残存着的那一点心高气傲跳了起来,痛骂了自己一万句丢人,又极为迅猛地被他对那个人的担心镇压了下去。

  出乎他的意料,曾经深受其苦的丁苗苗并没有借故刁难他,她只是又问了一遍:“向泓,你和浦亦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和常远一模一样的问题。

  向泓的舌尖轻颤,他知道自己没法和面对常远时一样,理直气壮地说出“男朋友”三个字,可是他也打从内心深处抗拒着“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这个事实。

  对面那个他半个月前送过玫瑰花的女孩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向泓吸了口气,闭上眼,发出了一声轻叹,就像自己同自己认输了一般。

  他说:“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