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公平!

  左四喊出最后一个音节时甚至破了音, 尖锐的吼声在人群上空传出去老远,哪怕不用喇叭和传话,台下四周的士兵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词汇, 从未在底层士兵们的人生中出现过,陌生得叫人心酸, 像是洪水开了闸,无数士兵们腾起心有戚戚的震动。

  “我们百长听说是哪个将领的姻亲,平日里叫我们这些人给他当苦力不说, 有一次他瞧上了一个小兵的媳妇,竟然要抢,那位小兵誓死不从, 结果得罪了对方, 被狠狠打了一顿赶出禁军,伤得床都下不了, 媳妇还是被糟蹋了, 告状也无门,谁理会我们这些武夫呢,唉……”

  “前几月好不容易发了饷银, 本来也没多少, 上头几个军官就叫我们给他们买酒买肉,还要跟他们一块赌钱助兴, 没一会就输了精光,还被破欠了一堆赌债, 家里穷的都快过不下去了……”

  “昨天我们长官私下暗示, 谁要报名参加比武, 就要送礼给他, 我们同舍的张大宝本来是大家都看好的, 可惜没什么钱买礼物,就佘了一串腊肠送去,还被狠狠奚落了一通,名也没报上……”

  “唉,我们这些大头兵被上头的欺负惯了也就罢了,指挥使不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官了吗?难道还会被人欺负?”

  “这年头,大鱼吃小鱼,他们平日里不就吃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吗?总会被更大的吃的……”

  ……

  开阔的校场上,远处穿着黑灰色军服的士兵们,如同一片汹涌的、灰色的海,攒动的人头破波浪起伏。

  左四深深呼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双手不断握拳又松开,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抬头看向台阶上的青年皇帝。

  明黄的龙袍衣摆绣着飞舞的巨龙,是周围黑灰色交织的人潮中,唯一一抹明亮的颜色。

  萧青冥负手伫立在台阶上,始终用一种平静且笃定的眼神,耐心地等待着左四。

  他不过静静站在那里,一股坚定而强大的气场,自然而然于他眼中沉淀,沿着四周悄然蔓延,山岳般沉稳,深海般莫测。

  左四迎上这样的无声的鼓舞,顿时仿佛找到了依靠,整个人渐渐安定下来,那些作威作福十多年的都统们,似也没那么令人恐惧了。

  左四勇敢地回瞪了徐都统一眼,再次朝着皇帝恭敬下拜:“回禀陛下,末将乃是四营徐都统座下指挥使,姓左,诨号左四。”

  “末将在多年前曾经是武举人出身,后来机缘巧合,因护卫徐都统断了一指,便跟随徐都统身边,有将近二十载。”

  “这些年表面风光,实则被其驱使如同狗彘,不仅是末将,包括末将的家人都是徐都统的杂役,不仅要伺候他,还要替他四处捞钱孝敬。”

  一旁被亲兵扶着的徐都统脸都气白了,顾不得皇帝在,指着左四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可带你不薄,你这个见利忘义的白眼狼!”

  左四冷笑一声,不理会他,越说越顺,将这些年的老上司的贪婪跋扈和自己的忍气吞声,倒豆子一般尽数道来:

  “他在外面借职务便利开设赌庄和钱庄,拿下面的禁军士兵给他充当打手,禁军如同他家开的一样。”

  “每每发下饷银,他自己先克扣一半不说,剩下的层层盘剥完,发到士兵手里不过堪堪果腹,这些还不够,他甚至还要叫下面的指挥使、军官们去他的赌庄玩乐,输了就在他的钱庄借贷。”

  “签字画押后,他们的就有了把柄在徐都统手里,就算不愿,也不得不事事听从对方。”

  “他有爵位在身,又有宗室姻亲做靠山,根本没人敢把他如何,这么多年,他伙同其他勋贵都统,拉帮结派,将禁军视作禁脔,谁敢稍微忤逆,便会遭到报复。”

  “禁军上下,大部分将士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名义上,黎昌将军是禁军统领,但黎昌将军任职尚短,只负责操练和战术,其他那些阴沟里的腌臜事,黎将军根本无暇去顾及。”

  “靠着这些手段,他笼络了一大批同伙,把持禁军将领的升迁,调任,还有粮食和军饷,此次燕然大军围城之前,禁军空额就已经非常严重。其中还有许多靠着关系和塞钱,进来充数的老弱。”

  “徐都统不但善于笼络人心,还将吃空饷喝兵血得来的利润,上下疏通打点关系,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敢揭发他!”

  “你血口喷人!你竟敢在陛下面前诬告上官?你有什么证据!”

  徐都统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浑身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他周围拥簇着他的其他都统和军官们,脸上的神色一个比一个忐忑不安,只是勉强色厉内荏地破口大骂着。

  萧青冥把所有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淡淡笑了笑,玩味地盯着左四:“朕竟不知,禁军中还有此等一手遮天的人物。既然从来无人敢揭发,为何你今日就有勇气当众揭发了呢?”

  “你要知道,诬告上官的罪名,可是非常严重的。若是民间,不管是否是事实,都要滚一遍钉耙。”

  左四恨声道:“末将所言句句属实,军中无数士兵可以作证,就是滚钉耙我也认了!”

  “这些年迫于无奈,末将也曾助纣为虐,当了他的鹰犬,陛下若要治罪,末将无话可说。末将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深知在军中讨生活的不易,他这些年的压迫和苛待,我都忍了。”

  “末将曾考过武举人,自问一身武艺在禁军中也算出类拔萃,可二十年来,蝇营狗苟,被上官当做杂役使唤,从无出头之日。”

  “好不容易等到陛下开恩,末将不过想抓住这个机会,可那徐都统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使阴险手段,想要废掉我。”

  “若非秋副统领出手救我一命,大概现在末将已经是个残废之人了,军中的残废,同死人有什么区别?二十年来我自问兢兢业业从不怠惰,却要换得如今下场,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左四拜倒在地,重重磕头,激动大喊。

  “我等禁军大多都是穷苦出身,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兵,无非为了吃口饱饭。军中多有不平,大家伙能忍都忍了。”

  “我们怕的不是一时的不公,而是,即便把身家性命都豁出去,尊严扫地,却永远都看不到半点希望!”

  看台上众臣皆尽沉默不语,黎昌再也无法安坐,神色感叹且愧疚,起身向皇帝告罪:“陛下……”

  他刚一开口就被萧青冥抬手打断。

  “舅舅,你也有诸多难处,朕都明白,无需多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样的风气,不是你一个将军,或者几个大臣有心就能改变的。”

  他垂眼看着伏跪在地的左四:“你还有何要求吗?”

  左四仰起头,大声道:“末将虽得优胜,但并不为晋升,只恳求陛下惩治徐都统,还禁军一个公平!”

  左四一番恳切肺腑的言辞,早已在禁军中疯传,徐都统多年来把持禁军,作威作福,谁不知道?

  大伙还要在禁军讨生活,敢怒不敢言罢了。

  有了一个指挥使开头,更有声威日隆的皇帝陛下亲自坐镇,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敢于直言的禁军站出来告发。

  他们有的露出被责打得血肉模糊的皮肉,有的拿出了被强迫画押的借条和房契地契的抵押书,各个情绪激动,每说一件恶事就有更多人响应。

  告发的人越来越多,场面几乎成了一面倒的声讨大会,连比武都忘记了。

  广场上沸腾的人声越来越嘈杂,最后不知谁在人群里大喊了一声“要公平”,千万底层士兵的心声在这一刻汇聚成山呼海啸般的吼声,气浪几乎要把营地掀翻。

  “我们要公平!”

  “惩治徐都统!”

  “陛下替我们做主!”

  人群开始不自觉地朝着皇帝所在的看台挤过去,那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着,缓慢而坚定得压过来。

  负责护卫的宫廷侍卫们瞬间头皮发麻,不断用横起的长枪拦在身前,勉强阻隔着这些过于激动的禁军。

  看台上下的文臣武将脸色都变了,尤其是一众文臣们,哪里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就算是燕然大军围城时,虽来势汹汹,好歹也有一座百年不坠的坚固城池保护他们。

  哪像现在,周围连一块砖都没有,只有一座光秃秃的看台,那些奋力维持秩序的侍卫们,仿佛随时都会淹没在群情汹涌的人潮中一样,不能给他们一点安全感。

  礼部尚书崔礼的脸色有些发白:“我就说不能让这些没规矩的武夫得势,万一他们冲上来,可怎么收场……”

  户部尚书钱云生肥墩墩的屁股下仿佛长了钉子,坐立难安:“陛下怎能如此妄为,难道还想清和宫门前发生的事再上演一次吗?”

  他的抱怨被不远处的张束止和凌涛等人听见,两人皱了皱眉,也不敢反驳。

  后者黝黑的面容有些尴尬:“怎么办?要不把陛下劝回来吧。”

  张束止够着脖子张望一会,叹口气道:“陛下可不是轻易听劝的人,再等等看情况吧。”

  此刻,方才还垂死挣扎,一口咬定是诬告的徐都统,已经彻底慌了神。

  他无助仓皇地左右四顾,无数双憎恨的眼神,从四面八方射到他身上,如果这些视线可以化为利箭,恐怕他早已被射穿了无数个窟窿。

  那些老资格的勋贵军官们,都惶恐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们平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过。

  哪怕之前秋朗要清查名册空额,他们也总觉得会有朝廷的大人物出面,为他们兜底。事实上,陛下也确实在此事上拿他们没有办法。

  就在昨天,徐都统都还自信满满,觉得此局是他们胜陛下一筹,哪怕贵为九五之尊,也不能强行处置他们。

  哪里料到今天,皇帝居然利用左四这些不得志的指挥使,还有那些下贱又无知的泥腿子们,当众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平日里那些唯唯诺诺,被他们一个眼神就吓得不敢动的士兵们,像是突然长出了胆子。

  在他们的包围下,徐都统简直觉得自己危如累卵,随时都可能被这些泥腿子扑上来撕碎。

  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在这种时候救他们,连看台上那些高高在上的朝中重臣们,都对这样的态势感到害怕。

  那些达官贵人们更是视他们如弃子,哪里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给他们出头?

  前一天,还是他们依仗自己的都统身份,鼓动底层士兵们向皇帝发难,挟人多势众之威,要求处置秋朗。

  谁能想到才过一天,皇帝就轻松让双方的角色互换了。

  今天被万众唾弃的,转眼就成了他们自己。

  徐都统等人被四周震天的喊杀声彻底吓傻,仅剩的求生欲望,促使他们连滚带爬地爬到台阶下,趴倒在皇帝的脚边,声泪俱下地哭诉:

  “陛下,救救我……我知错了!”

  他一边哭着求饶一边磕头:“陛下,末将家一脉单传,求求您看在末将先祖曾是从龙之臣的份上,留我一条贱命吧!”

  他刚要伸手去拽皇帝的衣角,书盛一个激灵,上去就是一脚,将他的手猛地踹开,生怕对方情绪失控暴起伤人。

  “陛下岂是你这等败类能碰触的?”

  徐统领本就受伤不轻,这下更是气都差点喘不上,他鼻涕眼泪流了一地,绞尽脑汁地想保命的办法。

  “陛下!那些军饷不是我一人能吃得下的,您一定还想知道背后还有哪些大人物吧?”

  “陛下,只要您肯留我一命,保证不杀我,您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您的!”

  越是危急关头,他的脑子越是转的飞快。

  转眼之间他就理清了自己的价值,对,他还有价值!

  只要他对皇帝还有用,皇帝不光不会杀他,说不定还会保护他。

  之前听说曾谋害过陛下的探花郎都没死,自己对皇帝忠心耿耿,无非只是犯了一点寻常将领都会犯的小错罢了。

  徐都统眼中重新焕发出希望的光芒,卑微乞求地仰望着台阶上的青年帝王。

  萧青冥以一种意味难明的眼神俯视他。

  一旁早已豁出一切的左四,瞬间心里凉了半截,他茫茫然看向周围同样愤怒的士兵们,又看到那群悄然松口气的都统们。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败类总能找到特权。

  从前依仗勋贵身份作威作福,天大的恶事也做尽,现在好不容易用自己前途尽毁为代价,换取陛下主持公道,这些人依然能保住性命。

  甚至将来有一日,利用他们背后的能量东山再起也未可知。

  可是那些被他们残害过的人呢?无法在军中立足的自己呢?

  左四张了张嘴,最后只落得一声绝望又释然的苦笑。

  看台上,站在末尾的陆知凌涛等人,皆尽面色阴沉。

  作为曾经的幽州军士,禁军中底层士兵们所经历过的一切,他们都经历过,甚至地方天高皇帝远,来自上层的压迫比起中央更加肆无忌惮。

  陆知印象中,只记得唯一一个会为他们这些底层士兵主持公道的,只有昔年幽云府的知府大人。

  那是一个和蔼的、微胖的、说话带着一点北方口音的老爷子。

  可这样的好官,在不断被朝廷否决幽州不可弃的上书后,最终在幽云府破城那日,留下一封血书,悬梁自尽。

  朝廷那些大官看重的,永远只是自身的利与弊,谁会在意最底下那群人,过着怎样的生活?

  “徐都统。”

  台阶上,仿佛是权衡了良久的皇帝终于开口,声线沉稳,不疾不徐。

  “依你所说,多一些线索和人证,确实能省下不少力气。若朕仅仅为追查和索回钱粮,你或许是还有几分价值。”

  徐都统屏住呼吸,他身后那些都统和指挥使军官们大气也不敢出,心跳如擂鼓,只盼着一丝生还的希望。

  萧青冥略微低头,任凭无数或愤怒、或期盼、或失望的目光披在身上,眼神始终平静如一。

  他们还来不及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忽而听皇帝话锋一转:

  “但是,朕实在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你产生了错觉,朕会忌惮你身后那些所谓的‘大人物’?”

  “难道这天底下,还有比朕更大的人物吗?”

  徐都统脸色在青白后瞬间变得灰败,宛如河床干涸后露出皲裂的礁石。

  巨大的惊惶和恐惧摄住了心脏,他们僵硬着身子晃了晃,几乎跪不住,只能苦苦哀求:“陛下……我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您看在我在守城中也尽心尽力的份上……”

  萧青冥微微眯起双眼:“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们的命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重要。你们是否活着,对朕而言也毫无价值。”

  “你等多年来把持禁军,公器私用,触犯军法,多行不义,无数将士皆为见证。”

  徐都统越来越绝望,整个人崩溃得浑身颤抖打摆子。

  萧青冥缓缓抬头,威严的目光略过一张张数不清的面容。

  “朕要做的事,只取决于朕想不想做,何时做,与旁人何干?”

  “正如现在,朕便要为大启真正的有功将士们,讨回公道,将尔等就地正法,与你何干?”

  此言一出,徐都统几人如遭雷击,彻底软倒下去。

  四周正情绪激烈的士兵们,顿时为之一静。片刻的震惊后,霎时间又爆发出震天的呼声。

  左四猛地抬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皇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青冥不再理会这些人,转身朝台阶上一步一步拾阶而上,他轻一抬手,秋朗和莫摧眉一左一右自他身侧齐出。

  那群早已虎视眈眈的红衣卫随即跟上,挨个将那群软烂如泥的都统和指挥使们一一按倒。

  方才在许多士兵们站出来告状时,他们已经默默将每个人的罪行都一一记下,当众宣读。

  红衣卫们每宣读一句,后方的士兵们就齐齐叫声好,就连那些隐藏在人群里,尚未被牵连出的中下层军官们,都忍不住露出了羞愧和心虚的神情。

  当所有罪行宣读完毕,萧青冥已重新站上看台最高层。

  他俯瞰下方重重叠叠的人影,成千上万禁军士兵们都伸长了脖子仰头看他,所有人都在期盼着一个答案,他们等待这天实在太久太久。

  灼热的血液在胸腔中流淌,一瞬间,他想起游戏记录中种种令人愤怒不堪的结局。

  大厦将倾,众生流离,乱世混战,人命如芥。

  冤死狱中的黎昌,屈辱自尽的凌涛,歌舞靡靡的皇室和朝臣,以及,与国殉葬的喻行舟……

  萧青冥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深邃的眼底是一往无前的坚定和势在必得的笃定。

  他意有所指地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那些习惯了的,从来如此的,并非就是对的。改变,就从此刻起!”

  他目光锋利,扬起的右手重重挥下:“斩。”

  随着他话音落下,红衣卫们拔出朴刀,整齐划一的动作,落在校场山所有将士们眼中,如同一幅幅慢镜头的梦境。

  刹那间,鲜血迸溅,人头滚滚。

  惊骇带来的死寂只是短短一瞬,紧跟着,山呼海啸般向四面八方远远传开,仿佛要把天都捅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台上众臣们再也无法安坐,全数起身,面朝威势煊赫的帝王躬身行礼。

  陆知半跪在地,情不自禁偷偷抬头,目光死死盯着皇帝的背影。

  视线更远处,是一具具失去了生机的无头尸体,还有欢呼雀跃甚至喜极而泣的禁军将士们。

  在这样震耳欲聋的山呼声中,他耳膜如鼓嗡嗡作响,仇恨与钦慕的矛盾反复拉扯交织,全身的血液沸腾,都要逆流一般。

  他忍不住想,若是幽云府那位知府大人还在,如今是否会和他一样心绪难言?

  亦或是丝毫不归罪于君主,更加愚忠呢?

  喻行舟站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默默望着他,眼神复杂难明——他的小太子,真的长大了啊……

  他人的小心思,萧青冥没有闲工夫去细究,他示意之前大比武获胜的将士们上前来,挑选了几个表现突出的,给予百长、伍长等低级军官衔。

  最后,他目光转向末尾的左四,这是一位指挥使,是从前徐都统的手下,也是他的掘墓人。

  左四心情出奇的平静,看到徐都统身死,他满腔的怨气终于平复了,至于皇帝如何处置自己,哪怕是处死,他也没有遗憾。

  毕竟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这也是公平的一种。

  萧青冥淡淡道:“虽然你首告有功,但同样也违背过军法,升职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继续做指挥使。”

  “按军规,你应当算从犯,念在你罪行不深,已经悔悟,今天又博得比武头筹,朕暂且保留你的军籍,贬为普通士兵,罚没全部财产,以观后效。”

  他朝着头顶秃秃的凌涛一指,道:“跟他一起,去刷马厩去吧。”

  左四怔住半晌,才回过神,哆哆嗦嗦伏跪在地,激动难以自已:“谢陛下开恩!”

  他重重磕了几个头,抬头时,一片明黄的衣摆落在眼前,霸气的龙纹在微风中时隐时现。

  萧青冥低沉磁性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朕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左四愕然一瞬,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回道:“回陛下,小的叫……左遇明,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这个名字不错,日后就不要叫什么诨号了,叫回自己的本名吧,就算是普通一兵,至少也该善待自己。”

  左遇明呆呆望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良久说不出话来。

  无论是险些被徐都统所害时,还是壮着胆子揭露他的罪行时,亦或是刚才最绝望茫然的关头,他都只是愤怒,并不曾软弱。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他都只是四根指头的左四,谁会问一声他的名字呢?

  他自己都快忘了,原来他有自己的名字——在他从指挥使的位置被一撸到底,成为一个洗刷马厩的小兵之后。

  微风拂在脸上颇有些凉意,他下意识抹了一把脸,摸到一把快被风干的湿痕。

  作者有话说:

  喻:看吧,长得不好看就会被嘎(咔嚓咔嚓)

  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