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 恰好与夏元淳略微迫人的眼神对上。
手指轻蜷。
“学宫每旬有一天假,我想着赔罪总不能只嘴上说说, 便有意邀元淳兄去郊外骑马, 可思量之后又觉不大妥当,一来没有提前递上拜帖,二来我的膝盖又受了伤,是以……”
说着看向自己的腿, 密匝匝的睫羽轻轻一颤, 映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春风漾水一般卷起了层层波纹。
夏元淳原本冷沉的目光在听到别笙说旬假要邀他骑马时便纡缓了下来, 再看他因腿上的伤神色悒悒, 心中不觉间生出了些后悔。
方才语气实不该那样重的。
看着别笙的膝盖, 夏元淳道:“今日涂过药没有?”
别笙摇了摇头, 瞥他一眼后道:“本是要涂的, 只是……有些忘了时间。”
因为什么忘了时间, 夏元淳该是最清楚的,想起别笙为他讲解经义时专注的模样, 少有的生出了些许歉疚之意, 沉默片刻后,道:“伤药放在哪里了?”
别笙没答, 反问他:“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因为觉得耽误了你的伤……想要弥补。
夏元淳心底是这样回的, 只是因为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他抿了抿唇, 从别笙的角度望过去, 下颌线条冷硬而锋利,“我……我给你涂。”
一句不长的话说的冷硬又磕巴。
别笙闻言忍不住抬眼看他, 眼神透着奇怪。
不怪他惊讶,巫庭愿意为他涂药,是因为两人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了,且别笙能感受的出来,巫庭如今待他已多有容忍。
夏元淳却不一样,两人虽说以友人相称,但实际上相处的机会是不多的,哪里值当他这般。
别笙见夏元淳左看右看,眼神飘忽的模样,尴尬之余更多的是想拒绝,主要是经过了巫庭和侍女不同的涂药方式之后,他深切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此刻半点不愿以身犯险,因此委婉道:“这个药膏需得揉化之后将药力渗到骨肉里去,只怕有些麻烦。”
夏元淳没听出别笙的不情愿,他主动道:“我力气大,不如何麻烦。”
别笙:“……”
就是怕你力气大。
话被堵了回去,别笙沉默了一下没有放弃:“天色这样晚了,元淳兄不必回府吗?”
夏元淳还以为别笙是关心他,笑了笑道:“从这里到将军府,不过两刻钟就到了,笙哥儿放心便是。”
别笙:“……”
他哪儿敢放心。
但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别笙还能怎么办,他看了一眼没有半点眼力价的夏元淳,扯了一下嘴唇生硬道:“药膏在寝卧外间的槅架上,你唤月屏去拿过来就好。”
夏元淳笑着“嗯”了一声,他转身吩咐下去,等从婢子那处取来药膏之后,关门走到了别笙身边。
别笙见他一副不涂药就不走的架势,心下叹了口气,伸出受伤的那条腿,熟练的将里裤卷了上去。
露出膝盖后,一片青黑,比着之前淤血散了一些。
夏元淳在战场上见过的伤情多的数都数不过来,别笙这种只伤了皮肉的委实不算什么,因此面色平静的蹲下了身子。
他身姿高拔,再加上书案后面的空间本就有限,这样一蹲下,显得两人之间格外逼仄。
别笙往后退了退。
夏元淳看他一眼,手下抬指按了按别笙的膝盖,猝不及防的疼痛叫别笙忍不住一挣,只才动一下就被夏元淳握住了脚掌,“我看看你的伤势。”
别笙实在不想再受第二次疼了,他忙道:“大夫今日已经看过了,只是磕伤而已。”
夏元淳看着别笙这副怕得不得了的神情,手下动作顿了顿,若是他手底下的兵,这等怕疼怕痛的性子,必是要被好好磨一番的。
可惜不是。
他蹲在那里,心下稍觉遗憾。
别笙哪里知道他的险恶心思,他动了动脚,问他:“那……你什么时候涂药啊?”
话中含着隐晦的催促。
夏元淳目光移到掌下,方才不曾注意到,细看之下才瞧出别笙的脚相对男子来说,实在过于白了,连着脚趾都是透着粉儿,最叫他讶异的是:脚掌竟同他的手差不多长短,一掌便能把住。
不知怎的,手心汗渍更多了些。
渐渐的,别笙觉得脚底黏糊糊的不大舒服,他锁着眉心道:“我还是叫侍女进来吧!”
夏元淳闻言有些不悦,他压着眉匀出块药膏揉化,无声覆到了淤肿的膝盖上。
别笙看他那没轻没重的样子,当下就有些后悔。
事实上,果不其然,夏元淳刚在膝盖推揉了一圈,别笙的腿就开始止不住的抖。
他左思右想,还是过不去身体上这一关,恳切道:“元淳兄,还是叫侍女过来替我揉吧!”
迎着夏元淳直愣愣的目光,别笙羞愧的承认了他的软弱,“太疼了,我……我有些忍不下。”
说完之后,很有羞耻心的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