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抛梁粑之前,屋前的案桌便撤下了,免得村里人磕着碰着。
待抢抛梁粑的人群四散之后,陆青松留在了新屋,和其他汉子一道铺瓦。
唐荞则是和季双背着祭过神的东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陆家,他们得将就这猪头肉,做饭菜招待帮忙的人。
唐荞先引火,用火钳夹着猪头放到火中烧,把猪皮表面的猪毛都清理干净。李屠户杀猪时弄得算干净了,但是难免有顾及不到的,比如耳朵这些隐蔽的地方,亲自处理一遍,吃着也放心些。
烧干净的猪肉分割好,耳朵、拱嘴和部分脸颊肉切下来卤了凉拌,尾巴也卤了凉拌。耳朵有脆骨,尾巴香糯可口,这两者都是做凉拌菜的绝佳选择。
其余的骨头、肉,唐荞把它们放到锅中焯去血水,放些姜、蒜片和米酒去腥,然后放到砂锅里煨高汤。
趁着这空挡,唐荞还到屋后摘了些李子和梨子洗净,放到堂屋八仙桌上,给帮忙的人吃。
晌午,陆青松领着帮忙的人回来了,唐荞搬了一盆煮的玉米放到堂屋桌上。
“这有水果和玉米,你们先吃着,饭一会儿就好了啊。”
唐荞说完,又钻进了灶房,猪头肉煮好后,唐荞把骨头上的瘦肉都剔了下来,撕成条,准备用青椒和毛辣果炒上。
就这么点骨头,做活的汉子多,人多骨头少,不好分,索性把肉撕下来,做成炒菜,人人都能夹上一两筷。
当然,这带肉的骨头也没浪费,放入锅中熬汤,切些肥瘦均匀的肉片,和白菜煮做一锅,在下些豆腐块儿,一盆油滋滋的猪肉白菜豆腐就好了。
土豆切块煮熟,剁些青椒和蒜末,再加上点肉末翻炒,最后掺点汤煨上一会儿,加入调料,有名的老奶洋芋新鲜出炉。这道菜,老少皆宜,黏稠的土豆泥和着饭吃,好吃得不得了。
除此之外,唐荞还用嫩豆花炒了个鸡哈豆腐。油热后放入葱姜蒜爆香,再抖些豆豉和肉沫,然后放入干辣椒面翻炒,最后倒入嫩豆花,起锅前撒些葱花即可。这豆腐拌饭吃,香得能叫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素菜今日煮了青菜,微微带点苦,但是这东西败火,热天吃最是合适。饭后喝上一碗青菜汤,也是舒爽。
唐荞还叫季双烧了些茄子和辣椒,因着家中没有小番茄,他还端着盆李子,去月娥嫂子家院子里摘了几个大番茄烧上。
茄子吃法众多,唐荞唯独爱这一种。
把茄子放到烧成红块的柴火中,烧至表面焦糊时捞出来,拍去茄子表面的灰,撕掉烧焦的皮,辣椒和番茄也依法炮制。
撕成条的辣椒和茄子装入盆子里,用刀背敲些蒜蓉丢进去,要想凉拌菜好吃,这蒜蓉就半点不能少,蒜味儿重了些,但是耐不过好吃。
这烧茄子的好搭档就是唐荞做的霉豆腐,前段时间落雨,连着冷了好些天,唐荞看着气温合适,急忙做了一背篓的霉豆腐,就是为了方便拌这茄子吃。
有了他做的霉豆腐,烧出来的茄子只需加些蒜末和辣椒面即可。霉豆腐捣碎,倒些霉豆腐的汁水,撒点葱花和芫荽,用筷子搅拌均匀,确保每条茄子和辣椒都裹上了霉豆腐,这就行了。
夹一筷子这凉拌茄子吃,真是快乐似神仙。夏日炎热,人容易苦夏没胃口,就得吃些个清爽开胃的东西。
唐荞有意将今日的菜都做得下饭了些,好让帮忙的人吃饱喝足。上梁可是力气活儿,这些汉子出了大力,可不能抠搜了,让人家看了笑话。
大盆大盆的菜,荤素搭配,浓淡适宜,菜色勾人,帮忙的汉子们吃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唐荞听着他们的夸奖,成就感满满。
吃过饭,趁着村长也在,陆家索性把分家文书也写上了,省得过后还要再麻烦村长走一趟。
唐荞拿到分家文书,比曾经拿到地契时还要高兴。
他迈着雀跃地小步子,迫不及待地和陆青松回了屋。
唐荞坐在椅子上,捏着分家文书,对着光瞧了一遍又一遍,他笑弯了眼,看向陆青松,“松哥,我们早些看了日子,搬家吧。”
“可是,家具都还没备上。”
陆青松闻言,有些迟疑,新屋是建好了,但是各屋子还没装饰齐全。为建这新屋,他和唐荞存下的银两也用了个七七八八。
他原本想着,等寿材铺子下次结算了工钱,买上些好一点的家伙什儿,这才看日子搬进去,他想给唐荞最好的家。
他不想委屈了夫郎,半点都不行。
唐荞哪里不知道枕边人什么打算,他搬着椅子挪向陆青松,道:“松哥,我们这屋子里的东西够用,灶房的炊具也能将就着使,就堂屋还需要备点家伙什儿。”
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他们成婚时备上的,全是好东西,搬过去用即可。
至于季双说的什么这屋子还给他们留着,这话唐荞没放在心上,季双多半也只是客气客气,都是一个村的,他何至于放着自家的屋子不回,来陆家过夜,脑子撞坏了还差不多。
他不打算留东西在这里,都有了自己的新屋,索性搬个干净。
“至于其他的。”
唐荞上前,拉住陆青松,说道:“松哥,咱们先简便一些,将就着使,搬进去了,再一点点把咱们屋子填起来就好了。”
唐荞拉着陆青松,极力劝诱他。
新房已经建好了,唐荞想搬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便是新屋家伙什儿没那么齐全也没事,他和陆青松每日做上两件东西,也挺好,这种一点点布置新家,慢慢把家填满的感觉,他很喜欢。
再者,自打谈分家那日,他洞悉了季双的性情之后,他便不想让陆青松继续呆在这个家了。
季双待他们好,但是,似乎都是有目的性的,或是为了名声,或是为了有所回报,这些都无可厚非,毕竟,他待陆青松有养育之恩。
他能理解,可是,他不愿陆青松受这委屈。
他才融入这个家没多久,都会因为季双的这种行为稍感不适,那么,在这个家生活了十来年的陆青松呢?
当时,陆青松笑着同他分析季双的所作所为,可是,他也没忘了,当陆青松说出地契是为了陆春禾准备的那一刻,陆青松的话语里藏着的情绪,无比失落,无比郁闷。
陆青松父母双亡,孤苦伶仃,一路漂泊,陆家收养他之后,陆家就是他唯一的依靠和寄托,他小小年纪就努力赚钱贴补家用,看人脸色生活,努力不让自己讨人嫌。
便是被村子里的人取笑,欺负,他也不反抗,唯恐惹了祸,牵连了陆家,毕竟,他们算流民,在这个村子安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陆青松聪明,且聪明得过了分。所以,容易委屈了自己。
若是一腔付出能换来真心,那便也罢了。只是不知道,这真心究竟有几两重。
对于季双来说,亲生儿子比什么都重要,对于陆大虎,夫郎才是最紧要的,至于陆春禾,对这大哥,有敬重,但是,他怎么可能会掏心掏肺对待一个可能要和他争家产的人,更别说,这人还不是陆家血脉,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在这个家,没有谁是以陆青松为中心的。陆青松在陆家,却又仿佛游离在外。
唐荞攥着陆青松的衣袖,撒娇道:“松哥,我们早点搬嘛,好不好?”
陆青松捏捏唐荞的脸颊肉,温声说了句“好”。
这下唐荞乐了,抱着陆青松就吧唧一大口,亲完还看着陆青松傻笑。
“嘿嘿。”
陆青松捏了捏唐荞的脸颊肉,跟着唐荞笑了起来,他是拿夫郎没法子的。
两人拍了板,唐荞立刻风风火火地去找先生批良辰吉日。
正正好,五日后,宜乔迁新居。
五天,打八仙桌和家神放到堂屋撑场面,也足够用了。新屋乔迁,人们多半会到堂屋和他们屋里瞧瞧,这两处地方是要布置妥当的。
卧房已经差不离了,唯有堂屋还需装点装点。堂屋也简单,摆上张八仙桌,安上家神也就是了。
五日时间,做上张八仙桌,并四张长条凳,绰绰有余,这东西不需要多精细,能使就行。唯有家神需要费些时日,毕竟,这东西上边儿得刻字,需得花费些时日。
但还好,陆青松在王师傅那儿没白呆,他也是学了些手艺的,给村子里的木匠打打下手,两人赶着些,也能做出来。
搬家酒前日,大清早的两人就爬了起来,他们得挨家挨户去请客,农家子搬酒席都是这般,登门拜访,告知办席的日子。
再者,这是他们分家后第一次办席,两人都很重视。
不管村子里的人来不来,他们都得亲自上门请上一番,以示尊重。赶早也是怕村人们上坡劳作去了。
陆青松手里拿了根棍子,村子里有的人家喂养了狗看门,有的狗凶着呢,拿着木棍能吓吓狗,必要时,还能护身。
“松哥,要不,你放开我吧。”
唐荞甩了甩两人牵着的手。
村子里的人都起得早,要是看见他和松哥牵着手走,指定要打趣他。他才不给那些人取笑他的机会。
陆青松略微撇头,看见了夫郎四处打量的模样,他笑着撒开了手。
“怎么,现在不怕了?”
听到陆青松提方才的事,唐荞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继续往前迈着步子。
“不怕了。”
他算是知道了,他在陆青松跟前,就没有不丢脸的一天。
他们一路敲着村人们的院门请人,陆青松在一旁,和他说哪几家的狗凶,看见人就嚎叫,以后路过,须得先发制人,用气势把那狗给吓住,这样那狗就不敢逞凶了。
方才他们进了一家院子,主人气势汹汹地唬了狗几句,狗这才老老实实窝回了地面。
两人邀完了人,出门去下一家。临走时,唐荞和窝着的狗对上了眼,狗低低地“汪”了两句,唐荞也不服输,指着小狗,训斥了回去。
“叫什么叫,睡好。”
那狗机灵,逗唐荞玩儿,猛地撑直了腿,站起身来,冲着唐荞跑过来。
唐荞被小狗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往后缩了两步,但他想起了陆青松的话,于是骂道:“没长眼的东西,滚回去。”
“汪汪汪—”
唐荞上前,指着小狗,命令道:“回去!”
“汪、汪汪汪—”
小狗又往前跑了两步,唐荞吵不过狗,此刻见狗张着嘴朝他跑来,也怕一会儿打不过,拉着陆青松撒丫子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喊:“别追我!”
两人远离了那户人家,唐荞这才撒开了手,陆青松笑嘻嘻地问他:“不怕了?”
这语气,分明是打趣。
唐荞不满地拍了拍陆青松的胳膊,抱怨道:“松哥,你不是说,骂它他就不敢吓人了吗?”
陆青松笑笑,“李伯家的狗不凶,就是喜欢和人玩闹。方才,狗的眼里都没有凶光。”
唐荞歪着脑袋回忆片刻,点头道:“好像是哎。”
“难怪你刚才都没吼那狗,我靠近它你也没拉住我,嘿嘿,我好傻哦。”
陆青松揉揉他的脑袋,“还行,不算太傻。”
唐荞拍开陆青松的手,警告道:“不许摸我脑袋,会长不高的。”
陆青松失笑,摇着头走上前,“走了,赶快请完了人,回家安排明日席面的菜去。”
唐荞闻言,蹦蹦跳跳地追上去,“哎,好!嘿嘿,明天办搬家酒咯。”
“嗯,快来。”
两人又并了肩,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