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儿啊?你说。”
“我......”
唐荞皱眉,他停下脚步,挡住了陆青松前行的路。
他双手捧着陆青松的脸,与之对视。
指腹蹭着陆青松的脸颊,道:“松哥,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支支吾吾的坏毛病,有什么事儿你说就是了,我是你的夫郎,在我跟前有什么不好说的。”
说到后边,唐荞语音里夹杂了不满。
陆青松吸了口气,弱声说。
“镇上有、有个活计,找我。”
唐荞闻言,“嘁”了声,摆手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呀。”
他紧皱的眉毛又舒展开来,继续向前走,喜笑颜开地说道:“这挺好的呀,我们要建新屋,正是缺钱的时候呢。什么活计啊?”
陆青松酝酿了一会儿,“寿材店。”
“累不累啊?”
唐荞轻声问道。
陆青松又忘了迈步子。
他回答:“不累。”
陆青松大跨步,两步走上前,追上唐荞的脚步。
他疑惑地问道:“你不觉得晦气吗?”
农家人大多不愿意家里人到寿材店去做工,寓意不好,嫌晦气。
他也是犹豫了许久,这才决定和荞荞商量。
若是以后做这营生,也还不错,总比卖力气强些。
再者,逃难路上,他见过太多横尸荒野了,便是娘亲,也堪堪裹了张草席入葬。
他心底里,是愿意去寿材店做工的,用他的手,雕上一口棺材,让那些人,入土为安。
他猜想过荞荞大抵会同意,哪知,荞荞只担心他累不累,苦不苦,不曾多虑过其他。
根本无须他劝说、游说。
唐荞道:“这有什么可晦气的,人不都要有这么一遭吗,早些晚些罢了。若是人人都嫌晦气,那死后可就没房子住了。”
陆青松失笑,“也就你,把棺材当、当房子。”
唐荞挑眉,“本来就是嘛。死了不就是要睡到那小房子里去。不过松哥,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块儿嘛,哪有人来找你啊。”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一路上没碰着什么人啊,他没想明白。
陆青松拉住唐荞的手,两人并步向前走,“杂货店门口,你说的那、那个怪老头。”
“啊!”
唐荞一脸不可置信,“就那个在街上哈哈大笑的怪老头?”
陆青松点头,“嗯,明日,那个怪、怪老头就要成我师、师父了。”
唐荞疑惑:“你不是去打杂的吗?”
他以为陆青松去寿材店,是做些力气活,搬搬东西什么的,这哪用得着拜师啊。
陆青松捏捏唐荞手心的软肉,沉声道:“不是。”
手心传来痒意,酥酥麻麻的,另外一只手的主人,似乎在不满。
唐荞抿嘴,小心翼翼地打量陆青松的神色,松哥这眼神,是不是在说:荞荞,不许小瞧你家汉子。
唐荞狗腿地笑笑,眨巴着眼睛,拍自家汉子马屁,“哇,松哥,你好厉害啊。”
陆青松无语片刻。
而后,他将自己同王师傅的渊源娓娓道来。
父亲是木匠,耳濡目染的,陆青松也学了些手艺。依照父亲的话来说,他木匠活算不得好,但是,雕刻手法,自有一番灵气。
刚来桃李村时,家里不好过,他到镇上找活做。那时他还小,又瘦又干,没什么地方瞧得上他。
木材店的老板倒是看得上他的手艺,但是嫌他结巴,不好接客谈生意,最后也将他扫地出门了。
走途无路之时,他就到了王师傅的寿材店碰碰运气。
没承想,王师傅不仅留他帮工,还一眼瞧上了他的雕刻手艺,想要收他做徒弟。
陆青松有意,但他不好背着陆家应承下来,后来,他侧面问过季双的意思,季双应是嫌晦气的,他也就婉拒了王师傅。
王师傅到底是惜才,在镇上遇见他时,总会问他两句,但是他一直没同意。
今日唐荞去买石膏,他在店外同王师傅偶遇。
王师傅一眼就瞧见了他,拉着他不放,说道:“陆小子,这次你怎么遭都得应下来了啊,店里接了两庄大活,有个小徒弟家中有事,实在是忙不过来了,我不管,你得给我帮忙。”
王师傅拉着他撒泼打滚,就是不撒手。
陆青松其实有些心动,不说近日建新房要钱,便是以后,用钱的地方那也多了去了。
现在,他们已经分家了,他和荞荞要搬出去住,他想给荞荞更好的生活,他是家里的汉子,要为这个家做打算。
他想着,总不能一直卖力气,还是有门手艺傍身的好。
但是,雕刻终究是放了许多年了,陆青松顾虑地说道:“我、手生了。”
王师傅一听这话,笑得不见眼,陆小子哪次不是直接拒绝,这般游移不定,指定是心里动摇了。
“这有什么,再捡起来就是了。”
陆小子是不知道,灵气这东西,那可是老天爷赏饭。只要吃得苦,技法是可以练出来的,但灵气这东西,不好琢磨,也轻易琢磨不到。
“那,我再想想,若应了,明日,我去店里。”
陆青松想,得先和荞荞商量。
王师傅闻言,大笑,“行,记得明日给我老头子带上城门口那家肉包子啊。”
王师傅说完,乐哈哈地离开了,仿佛笃定他这徒弟稳住了似的。
唐荞听完,道:“我说呢,那老头笑得如此猖狂,原来是捡到我家松哥这块宝了呀。”
他双眸灿若星辰,丝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陆青松的爱意,“我要是他,也得哈哈大笑。”
陆青松嘴角的笑意没藏住,跟着唐荞笑了起来,明知夫郎是说好话哄他开心,他还是欢喜得不行。
唐荞迈着步子,“松哥,我知道,你有了这心思才会来问我,不管是为了挣钱,还是你真的喜欢雕刻。你有心,做就是了,还有我呢。”
陆青松可以站在他身后,为他挡风遮雨,他,也可以的。
陆青松握紧了唐荞,勾着嘴角,应道:“好。”
过了片刻,唐荞想到什么似的,他把头上的木簪拔下来打量,用指腹轻轻摩挲。
他笑着感叹道:“原来这叫灵气啊,难怪呢,我觉得你雕的桃花簪这么好看。”
陆青松闻言,急忙去抢那桃花簪,他把簪子藏在身后,同唐荞说:“不、不吉利,改日给你买、买个银的戴。”
听闻夫郎提及这桃花簪,陆青松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双手,是做过棺材的,怎么好再用这手,雕个东西给夫郎每日插在头上。
当日夫郎趴在膝头,脸蛋红扑扑的,耀眼得紧,他便心血来潮,雕了这簪子相送,现在想来,委实是有些不妥了。
唐荞一时没察觉,转眼手中的簪子就没了踪影。
他知道陆青松是什么意思,因此哭笑不得。
“松哥,方才我说过了,这没什么的,哪里就不吉利了。桃花寓意好着呢,你把簪子还给我。”
唐荞伸手去摸簪子。
陆青松,“我记得你怕、怕...,新婚那日......”
他记得很清楚,新婚夜,荞荞回唐家湾的路上,以为身后是脏东西,被吓得摔倒了。
他把荞荞扶起来时,荞荞眼里还衔着破碎的泪光,可见是怕那些东西的。
因此,他才没有立即答应王师傅。
唐荞凑上去,贴近陆青松,和陆青松对视,他一字一句,缓慢地说,“可是,这簪子是你做的啊,你是我相公,我为什么要怕你啊。”
因为你是我相公,你不一样,所以,我可以克服心底的惧怕。
或者说,因为是你,所以我无需害怕。
唐荞这话,仿佛是问陆青松,实则,是在庄重地宣示。
唐荞看着陆青松的双眸,又黏腻地拉起了丝。
他勾起嘴角,把手探向陆青松身后,握住陆青松的手,一点一点,帮自己簪上那株桃花。
陆青松被唐荞牵引着动作,直到那株桃花绽放于唐荞发间,他才如梦初醒。
他被夫郎勾人的眼撩拨,揽住夫郎的腰,倾身吻了下去。
唐荞在春风里缺了氧,他想,还好此刻没人,否则,他和松哥如此孟浪,定是要被人闲话的。
陆青松到寿材店上工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两人也没刻意和陆家人说,反正他们如今分家了,不必事事禀报。
晚间,两人洗漱上了床。
唐荞一边拉着陆青松的手掌把玩,一边碎碎念。
“松哥,我装了些豆豉、酸笋,哦,还有腊肉,明日你去铺子里,记得带给王师傅,毕竟第一次见面,还是带些薄礼的好。”
陆青松温声作答,“好。”
唐荞又说,“虽说都是些自家做的东西,不值几个钱,但是,聊表情谊嘛。”
“嗯。”
“难得王师傅记挂,那么多年也没有放弃你,这份情谊须得好生记着。不管最后有没有师徒情分,这知遇之恩,总是不能忘记的。”
“知道了。”
唐荞又絮絮叨叨地说,“这几日天热,不然,我还能再做点霉豆腐给你捎上,那东西就稀饭好吃,王师傅应该会喜欢。”
“天凉了再做。”
唐荞“嗯”了声,又笑嘻嘻地说他自己的话,“哎呀,真好,如今,你也能挣钱,我也能挣钱,我们的房子马上就可以建起来了。”
唐荞长叹一声,掀开了被子,又只身去过木上,把存钱的木盒子抱了下来。
“嘿嘿,我再数数还差多少到八两。”
陆青松轻笑,立马跟着坐起来,伸手护住唐荞的脑袋,怕他高兴得过了火,碰到头。
唐荞看到陆青松的动作,冲着他傻笑。
他抱着小木盒,乐哈哈地数了两遍,又开怀地躺了回去。
许是太开心,他在被褥里也要翘着二郎腿,晃着脚丫子,感叹,“哎呀,真好! 等我们的房子建起来,那就更好了。”
陆青松帮他盖好被褥,道:“该睡了。”
唐荞猛地转过头,盯着陆青松不转眼,他说,“松哥,你是不是嫌我啰嗦了?”
陆青松笑着保证道:“没有。”
唐荞凑上去,八爪鱼似的,抱住陆青松,他在陆青松耳边嚣张,“哼,我就知道你嫌我啰嗦,那我也要说。”
陆青松扣住唐荞的腰,任他作乱。
“不嫌,好,你说,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