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方淮疑惑皱眉。

  Furry的声音不算太大, 却也差不多是观众席前排观众能大概听见的音量了。

  “就是那个,Fang你手把手教的那个!”Furry比方淮还急,差点就要上手比划, “你跟我说这个技巧的时候,我问你的啊!”

  方淮微微眯眼。

  他想起之前还在AR战队的时候, 是Furry主动来向他请教这个技巧的。

  ……

  当时Furry听完方淮说的注意要点后,一脸震撼。

  “Fang……这些要求未免也太夸张了吧。”Furry恍惚道,“这得练到什么程度啊……”

  “我不是很清楚。”方淮道。作为技巧的发明者、也是目前唯一的使用者,他确实不清楚别人要练多久才能出效果。

  “这个技巧Fang你教过别人吗?”Furry问。

  “……教过。”方淮想了想, 难得多说了一句, “几乎是手把手教的。”

  Furry的神情震惊更甚:“Fang你还手把手教过人……那他学会了吗?”

  方淮道:“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没有。”

  “啊……抱歉。”Furry以为提到了他的伤心事,下意识道歉。

  方淮示意没关系。

  “那你们现在没有联系了吗?”Furry问, “我就是觉得……能被Fang手把手教独门绝技的人, 你们关系肯定很好啊。”

  “很久没见了。”方淮沉默了一下,下意识抬手碰了一下掉在外面的项链挂坠,道。

  项链里的银色星星像是应和着他的话一般, 在阳光下反射出流光溢彩的模样。

  Furry的神情一变, 他摸了摸下巴:“那我能不能问一下……Fang啊,你脖子上那个项链……是他送的吗?”

  方淮动作一顿。

  “不是。”他说, “里面的东西是他做的。”

  Furry露出恍然的神色。

  “你们会重逢的, Fang,相信我。”他说。

  ……

  方淮当时只觉得那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祝福的话, 现在仔细回忆一下,Furry当时的神色怎么想怎么奇怪。

  “是误会。”他开口。

  Furry满脸不信, 宋榕檀也用有些失落的眼神看着他。

  台上, 双方队伍马上要结束握手。

  Furry见这两位“男主角”还是没什么反应, 一跺脚转向宋榕檀,伸手指了一下方淮。

  “哎!Ring!可是他把你亲手做的、送他的东西,戴在胸口诶!”

  “都不摘的!!”

  AR现任教练在Furry后背上狠狠拍了一下,看向方淮面露歉意。

  两支队伍分别从两侧下台回到休息室。

  RTG众人非常识相地走在前面,比巴卜带头,一个比一个走得快。

  方淮和宋榕檀两人走在一起,像是被他们故意拉开了距离。

  后台走廊明亮,宋榕檀不时就偷偷瞥他一眼。

  方淮有些头痛:“……说了,是他误会。”

  “可是他……”宋榕檀开口。想说可是他看起来很真诚,不像是能骗得了人的样子。

  深吸了一口气,方淮转头看向宋榕檀:“那你需要我给你证明什么吗?”

  宋榕檀耳根热了一下,他问:“证明……什么?”

  “证明你和他说的一样吗?”他眼睛一亮。

  “不。”方淮神情冷漠:“证明我不喜欢你。”

  “不不不用了!”宋榕檀哪里经得了这种威胁。

  他安静了一会儿,回休息室收好东西以后,看着方淮的背影又忍不住心旌摇曳。

  宋榕檀第一次开始怀疑……方淮先前拿来搪塞他的,那个“喜欢的人”,是不是他。

  又或者说,是不是……

  抿了抿唇,宋榕檀还是没忍住凑了过去。

  “淮哥。”他小声道,“你之前说的喜欢的人……是不是我的马甲号啊?”

  方淮翻看着笔记本,冷着脸:“不是。”

  他往常没有在休息室就开始翻笔记本的习惯,现在却一反常态地打开,像是要刻意做出自己很忙的样子,然而手下翻页却快而有规律。

  宋榕檀一眼就看穿,方淮现在肯定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眨了眨眼,调转方向在方淮面前的小茶桌后蹲下,下巴搁在玻璃桌面上。

  方淮甚至不用抬头,就看得到他无辜又疑惑的眼神。

  “可是我总觉得这话听着很耳熟诶……”宋榕檀道。

  方淮呼吸一滞。

  他想起宋榕檀喝醉那天,他说来糊弄他的那些小故事……该不会是记忆回笼了吧?

  方淮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

  “梦里什么都有。”他道。

  宋榕檀却只是弯着眼睛笑了笑,之后就像是手握答案,胜券在握的考生一样,走路都有些飘了。

  方淮明明只是正常走出休息室的门,宋榕檀便突然出现。“淮哥刚刚出门还回头看我了……淮哥是不是喜欢我?”

  上车的时候方淮在自己惯常的第一排座位坐下,宋榕檀被他发配到了队尾,只能跟在最后上车。

  但教练旁边的座位,理所当然是不会有人去坐的。

  于是宋榕檀又挤了过来,浑身像是散发着暖融融的橙黄阳光。

  “淮哥给我留座位!”他自言自语,却又冲着方淮的方向,“淮哥是不是喜欢我啊……”

  方淮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收紧。

  “……不是。”他近乎咬牙说出来。

  最后实在是不堪其扰,方淮把脸转向玻璃窗,闭上眼睛准备把聒噪的一路睡过去。

  没两秒,宋榕檀又凑了过来。

  “淮哥居然可以这么安心地在我旁边睡觉……嘿嘿。”

  “淮哥是不是喜欢我?”

  方淮忍无可忍,偏头压低声音骂:“你能不能闭嘴?”

  宋榕檀用无辜又充满探求欲的眼神看着他。

  “全车十几个人……他们都在吵。”

  他这话刚说出口,方淮还以为他在委屈,正打算就此放他在这里自我反省,却听见宋榕檀变成了一副……偷偷藏着兴奋的语气。

  “但是淮哥只跟我说吵。”

  宋榕檀看着他:“淮哥是不是喜欢……唔唔唔!”

  方淮抬手重重地捂在了他口鼻之上,然后毫无预兆地起身,丢下他往空无一人的大巴车最后排座位走去。

  他牙关紧咬着。

  他早知道会这样……

  忽然,司机冷不丁踩了一下刹车,方淮抬手却扶了个空,踉跄之下,整个身体向后仰倒。

  下一秒却靠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青桔的味道自身后紧紧包裹住他,清爽,却依然坚实可靠。

  方淮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收缩了一下。

  “淮哥为什么要在车不稳的时候站起来走路……”宋榕檀小声道。

  “还这么信任我,还摔到我怀里。”

  “淮哥是不是喜……噗。”

  大巴停稳在十字路口,方淮直接拍开他拦在腰间的手,径直走向后排。

  宋榕檀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自己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方淮在靠窗的一侧落座,宋榕檀刚要过去,方淮却骤然抬眸,目光警惕。

  “没有人。”宋榕檀指了指他旁边的座位。

  方淮皱眉,直接抽了张纸铺在正中的那个位置,然后抬起一条腿搭在了上面。

  “现在有了。”他冷声道。

  宋榕檀只能坐到了离他最远的对面的窗户旁。

  方淮耳边总算得了个清净。

  坐在前排的比巴卜的八卦心有些蠢蠢欲动,好几次都想往身后看,却又不太敢,只能支楞着耳朵使劲听。

  宋榕檀才坐下一会儿,便又忍不住了。

  “我今天第三局绝地翻盘……淮哥都没夸我。”他扁了扁嘴,声音委屈。

  方淮顿了一下,还是偏头看过去,却并没有对上宋榕檀的视线。

  金发青年像是被训斥了的金毛大狗勾,默默蹲在一边,明明是在闹情绪,却又让人看着不忍。

  他面对着玻璃,半张脸都在玻璃上挤得有些嘟起来。

  车内外温差太大,宋榕檀一说话,唇边的玻璃就会被蒙上一层雾气,然后他一抽鼻子,雾气又会散掉。

  方淮不知不觉多看了半晌。

  耳边是宋榕檀满含着酸楚的控诉,却还是克制着声音,像是要打落牙齿和血吞,絮絮叨叨的声音,只说给自己听。

  “淮哥走之前教我的那个动作,我练了两年……”他低声难过,“我练了好久才把这招练好。”

  “就是因为淮哥之前一直说,想让这一枪在世界赛、哪怕是职业赛场上打响。”

  “我想完成淮哥的愿望我才那么拼命地练的……”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憋屈,“不然我一个突击手练狙干什么啊……”

  方淮愣了一下。

  “你是高考完才开始做职业选手训练的。”他道,“怎么隔了那么久还记得我教你的技术要点。”

  宋榕檀一抿唇,刚要开口,却听方淮问。

  “你是不是高三不好好学习,都琢磨这个去了。”

  宋榕檀:……

  “我没有!”他努力解释,“我只是记得淮哥说的每一句话!”

  方淮偏头,抬手抵唇遮住绷不住的笑意,开口却还是平静冷淡的语气。

  “那我今天早上怎么骂你的?”

  宋榕檀戏演到一半思路被打断,实打实地愣了一下。

  “说不出来?”方淮挑眉。

  转头却看见宋榕檀似乎真的是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淮哥你……早上骂我了吗?”宋榕檀抬头,神情的疑惑不似作假。

  坐在前排的比巴卜终于憋不住自己的嘴了,转身探头,语气嫌弃地说。

  “教练早训的时候骂你太莽了,像个去抢骨头的狗。”

  说着,给宋榕檀递了一个“不争气!!”的眼神。

  “我知道啊。”宋榕檀却道,他看向方淮,眨了眨眼睛。

  “……这也算吗?”

  方淮:……?

  比巴卜震撼:“哈?!”

  看似在说话其实也在偷偷听着后排两个人“对戏”的大钟和阿麦也轻轻地“嘶”了一声。

  车内一时陷入寂静。

  该不会是宋榕檀这狗比在教练面前故意给自己挽尊才这么说吧!!

  比巴卜眼神一转,深以为然,一拍大腿当即开口大喊。

  “宋狗!!”

  哪知道下一秒宋榕檀立刻变脸。

  “你骂谁呢?”他啧了一声道,“今天赛前我就想说了,泡泡糖你最近是不是有点皮痒,欠垃圾分类是吗?”

  比巴卜一脸不敢置信:“靠,你他妈自己说的啊!”

  “教练都没骂你,我就是骂你了?!”他大声控诉。

  宋榕檀皱眉:“你是不是有问题?”

  “淮哥说的狗和你说的狗能是一个意思吗?”

  方淮神情奇怪了一瞬,刚想开口,却看见宋榕檀耳根似乎渐渐红了起来。

  宋榕檀在对上他视线的第一刻,就溃不成军地逃到了别的方向。

  他之前在某个晚上做过的旖旎暧|昧的梦……

  方淮枕在他的枕头上,牛奶咖啡溶在一道极冲的青桔味中,混出氤氲醉人的味道,惹人遐思。

  “别咬。”方淮的声音已经几乎是气音了,却还是带着清冷的余味。

  “你是狗吗。”

  ……

  宋榕檀下意识抬手在鼻底擦过。

  事实上他也分不清,这句话到底是他的凭空臆想,又或是在某个被酒精控制大脑的夜晚,方淮真切地说过。

  一旦想到有可能是后者,宋榕檀就觉得自己有些即将失控。

  他把舌头抵在犬齿下,克制地咬了一下,微痛,却能让他清醒。

  偏偏这个时候,与他分坐在车厢两边的方淮带着些似有似无的笑意,开口。

  “小宋狗勾?”

  宋榕檀呼吸一滞,只觉得血液往上下两处同时冲去。

  他狠狠地把头撞到了前排无人的座椅靠背上。

  耳边传来方淮的轻笑。

  宋榕檀低着头,眼角余光处,方淮的脚踝和鞋尖距他只有一个座位的距离。

  方淮大约的因为逗他,心情带着点轻快的意思,难得像打节拍般点了两下脚尖。

  有比赛的时候,方淮向来是穿衬衫西裤和皮鞋的,四季对他来说,只是穿不穿外套的区别。

  棉质的深灰色袜筒自皮质反光的鞋边延伸出来,探进无人可以再向里窥视的宽松裤腿。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落在中间相隔的座位上。

  宋榕檀伸手了。

  他几乎是没有理智地伸手,却又安静得像是一个只剩下理智的捕猎者。

  方淮察觉到他的靠近。

  “鞋底脏,别蹭上。”他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准备收回自己为了隔开两人距离才搭在上面的腿。

  下一秒,微凉的脚踝处传来被束缚的触感。

  灼热的掌心几乎贴上他的袜边,微凉的指腹却直接搭在了更里、更不设防的肌肤上。

  扣住,收紧。

  他不再有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