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说, 有方教练在,还用得着我去调|教小狙击手吗?”

  大钟温和地笑了笑,仿佛刚才的那句话真的只是大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阿麦完全被他带跑了思绪, 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又呆了两分钟, 大钟准备做按摩,队员们就被队医赶出去了。

  “方教练,能留一下吗?”大钟道,然后在队友们警觉的眼神里, 带着笑意说, “我只是有个操作的地方想跟教练商量一下。”

  宋榕檀轻嗤一声:“狙击手之间的悄悄话你们也要听?”

  比巴卜杠他:“那你一个突击手站这里干什么?”

  宋榕檀摊手:“我等淮哥一起……”

  方淮偏头看了他一眼:“我是失忆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把宋榕檀也赶了出去,让他先盯一下训练。

  “好吧。”有正事的时候宋榕檀向来是听话的,他带头走出了医务室。

  走之前他看了方淮一眼, 两人对上视线, 宋榕檀对他笑了一下:“教练先开小灶,这帮人可以先交给我。”

  方淮失笑。

  直到医务室的门被关上,大钟才开口, 带着歉意:“抱歉教练, 刚刚我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阿麦这个人……你也知道。如果不给他吃个定心丸的话……”

  “会影响他的发挥。”方淮点头。他也很清楚阿麦的毛病,但这是他性格使然, 也很难扭转。

  大钟释然地笑了笑。

  “好好养伤。”方淮道, “我和Ring商量过了,你的晚训取消。”

  大钟这次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我接受队里的安排。”他说, “我也相信教练的把控。”

  “我会尽全力。”方淮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

  忽然, 大钟正色, 叫住了他。

  “教练, 你没有手伤……明年复出的话至少还能再打一两年。”

  方淮脚步一顿。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大钟只是用聊天的语气道,“其实不止是为了RTG。”

  “哪怕不在RTG……只是作为狙击手,我也很想再在赛场上看到Square的控场。”

  医务室陷入沉默,只剩下队医捣鼓瓶瓶罐罐的声音,叮咚作响。

  方淮转身,带着些无奈的笑意。

  “宋榕檀教你说的?”他问。

  “……只有‘不在RTG’那句。”大钟一眼被识破,倒也不尴尬,只是笑道,“我私心还是希望教练能在RTG继续职业生涯的……一家人还是不要内斗的好。”

  [一家人]的用词让方淮怔忪半晌。

  大钟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开口。

  “说句不太好意思的话……教练,虽然咱们是同时期的选手,但Square这个id确实是我的榜样。”

  “Square是所有狙击手的青春。我可以肯定地说,这话不搀半点水分的。”

  方淮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离开赛场太久,已经甚少有人会用这种钦慕选手的语气提到他了。

  “这样讲有点不太道德。”大钟朗声笑了几声,抬头道,“反正今年我拿到冠军退役跑路,明年‘死神’大魔王Square又打不到我头上。”

  “给其他狙击手小崽子推波助澜一场‘爷青回’,又有什么影响呢?”

  -

  方淮坐在办公室里,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他仰躺在椅子里闭目养神,脑子里又回想起大钟的话。

  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希望自己回归赛场的话——宋榕檀不算。

  如果说宋榕檀的话是把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播下了种子,那大钟的话就像是催生着种子在土里发芽。

  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

  方淮没有放任自己在思绪中沉溺太久,五分钟的休息时间结束,他几乎毫无障碍地重新投入工作。

  现在他需要更多考虑的,还是RTG的战术。

  ——备战世界赛。

  一切未来,都要以RTG今年的冠军为前提。

  “淮哥?”

  门外忽然传来宋榕檀的声音:“吃饭了。”

  方淮推门,就看见宋榕檀靠在门边玩手机。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很像上学时候班里的那些情侣,在喜欢的人班门外等对方下课,然后一起去食堂吃饭。

  宋榕檀抬头,忽然道:“淮哥,你觉得我像不像上学的时候来找你吃饭的外班的朋友?”

  方淮微微挑眉。

  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宋榕檀有读心术,两人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但想法却经常能撞到一起。

  不仅是讨论战术的时候,还有在平时聊天的时候,就像刚刚。

  “不觉得。”但方淮这样说,“如果你要这么比喻,那这里是老师办公室。”

  他轻轻抬手推了一下眼镜,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榕檀。

  宋榕檀忽然站直身体,伸手捏住他架在鼻梁上的镜框,在方淮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摘了下来。

  然后戴到了自己脸上。

  宋榕檀本身就比方淮要高半个头,现在戴上眼镜站直,微微低头看着方淮,让他忽然有种……对方才是年长者的错觉。

  在做教练之前,方淮原先也是不戴眼镜的,他视力也没有问题,这副眼镜是平光镜。

  他戴眼镜,完全只是因为这样显得更严肃些。

  在宋榕檀脸上,眼镜也发挥出同样的作用,将他的少年气遮住了大半,平添了几分沉稳。

  下一秒,宋榕檀就开口把他的表面形象戳破成碎片。

  “淮哥!我戴你的眼镜好看吗?”他又笑起来,有些邀功讨赏地问。

  这副眼镜又显得不那么合适了,像是小孩子偷戴了大人的东西。

  方淮不知道他在讨什么赏,明明是抢了自己的东西臭美。

  “不适合你。”方淮说。

  宋榕檀立刻就想摘下来,却被路过的大钟看到,他有些惊讶道:“嚯,宋老师?帅啊。”

  宋榕檀立刻扭头看向方淮:“淮哥?不适合我?”

  方淮移开视线,伸手抵唇,轻咳了一声。

  “眼镜还我。”他说。

  宋榕檀却像个绑架眼镜的土匪,怎么也不肯摘下来。直到到了餐厅,被每个看见他的人都夸了一句“真合适”才罢休。

  “靠,宋狗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比巴卜后退半步道,“像个斯文败类!我这辈子想不到这词还能跟你放在一起。”

  “还像那种,看起来人很好,但其实超级严厉的老师!”小光头发表意见。

  阿麦笑了笑:“队长戴上眼镜像教练了。以后退役可以考虑安排一个,显得不那么小。”

  他几乎是一语中的。

  宋榕檀眼含深意地看向坐在旁边,维持着冷静,低头看手机的方淮,忽然笑了笑,也跟着拿出手机摆弄。

  方淮手机震了两下,弹出新消息提示。

  [Ring:教练说我不合适这副眼镜。]

  [Ring:是怕我……谋权篡位?]

  [Ring:以下犯上?]

  方淮抿了下唇。

  [Square:吃你的饭。]

  [Ring:]

  刚露出来一点的尖锐犬齿被一瞬收回,宋榕檀又恢复了他毫无攻击性的样子。

  一顿饭吃完,因为大家的体重都有不同程度的增长,队员们被经理勒令在院子里散步十分钟,满了才能回训练室。

  宋榕檀和方淮黏在一起,还戴着他那副眼镜,终于准备还给方淮的时候,被他冷冷地瞥了一眼。

  “挺好看啊。”方淮嘴上说着夸奖的话,语气却有些秋后算账的不善,“不戴了?”

  宋榕檀笑着摇头,摘下眼镜想转身给方淮戴上,却被他躲开,只是拿手接过。

  “淮哥戴比我戴好看。”他嘴角翘着,忽然压低声音,像说悄悄话一般凑到方淮耳边。

  “但是淮哥不戴最好看……嘶!”

  他话刚说完,背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声音很响,甚至引来了四散的队友围观。

  方淮这一巴掌他原本能躲过,却还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等着他出手。

  皱了皱眉,方淮却偏头看见宋榕檀委委屈屈看他的样子。

  “看我干什么?”方淮重新戴上眼镜,将柔软的情绪藏回了镜片之后,冷淡地挑眉,“我打错了?”

  “没。”宋榕檀诚恳道,“但是我下次还敢。”

  方淮气笑。

  ……这是你的追人?

  你是小学生吗。

  方淮没有再给宋榕檀半个眼神,转身上楼。

  ——经理的规矩管得了队员,但管不到教练。

  他能上去坐着,但宋榕檀还得在下面被强|制遛弯。

  方淮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想法也忽然变得幼稚起来,只是无声地轻轻笑了一下。

  他觉得,宋榕檀最近几天总是散发出一种矛盾感。

  像是被什么规则束缚着,自己的情绪表露到一半,就又缩了回去。

  如果方淮是更外向些的性格,大概会穷追不舍把他的情绪再挖出来,摆到两人中间。

  但他不是。

  方淮只觉得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前,变回了宋榕檀小心翼翼试探的时候。

  但他并不在意,甚至十分满意当下没有丝毫进展的进展。

  把私人的事放到比赛之后,这和方淮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有些事,他也并不急于求证。

  忽然,方淮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止住思绪回头。

  宋榕檀也跟了过来。

  方淮皱眉:“队员要在下面走够十分钟。”

  趁着他停下脚步的功夫,宋榕檀便立刻粘了上来,他弯着眼睛摊了摊手:“经理管队员,和我RTG股东有什么关系?”

  “那股东跟着教练做什么。”方淮道。

  宋榕檀逻辑链十分完整,严肃道:“视察工作。”

  方淮眯眼:“我不喜欢无关人士干扰我的工作。”

  宋榕檀还没张扬够几秒,听见这话,表情又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

  “我是无关人士。”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方淮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我……”宋榕檀开口刚说了一个字,就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咽了回去。

  方淮问:“你这两天到底想干什么?说话说一半很有意思?”

  “遮遮掩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做了贼。”

  就是在打算做啊。

  宋榕檀在心里默默接话。

  打算做偷心贼。

  方淮定定地看着他,宋榕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眼神却还有变化,显然是又在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

  “说不说?不说我走了。”方淮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显然已经忘了自己两分钟前才在心里信誓旦旦地想的“不急”。

  宋榕檀站在原地,陷入自我博弈。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他想着。

  可是大钟确实是这么教他的。

  大钟可是他们里面唯一一个有女朋友的啊?!不应该会错才对。

  方淮忽然抬脚转身就走。

  宋榕檀下意识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方淮回头,极淡地瞥了一眼。

  “什么意思。”他说。

  “我怕我说出你不想听的话!”宋榕檀没来得及过脑子,脱口而出。

  方淮疑惑:“比如?”

  “比如我不是无关人士……”宋榕檀重复了一遍,然后在方淮欲言又止的神色中,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说是和你一起嗑的。”

  方淮仔细看过去,发现他唇上自己咬出来的那个疤痕还没有消退。

  宋榕檀道:“我是来讨债的。”

  方淮微微眯眼:“我给你的药膏没用?”

  宋榕檀诚实道:“没。”

  “那也不会这么久还没好……怎么才刚结痂?”方淮半信半疑。他应该没有咬得很重才对。

  况且自己唇角的伤都好了,没道理宋榕檀这个还像新伤一样。

  “可能是我体质特殊。”宋榕檀想了想道。

  忽然,方淮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毫无预兆地凑近。

  清冷的气息停留在一尺之外,方淮伸出两指,把宋榕檀的嘴捏成小鸡的样子。

  宋榕檀瞳孔微微收缩,浑身紧绷起来。

  “宋榕檀。”方淮轻声叫了他一下。

  宋榕檀被迫嘟着嘴,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肿么惹。”

  方淮冷笑:“碰瓷是吧?”

  宋榕檀:!

  不可能!他明明每天早上起来都会精准地找到这个伤口,然后用犬齿重新磨蹭着咬破。

  “你原来的伤口不是这个位置。”方淮微微垂眸端详着宋榕檀的伤口,道。

  被莫名其妙揭穿的宋榕檀有些恍惚:“不阔能……你肿么知照……”

  他忽然抬起眼,对上宋榕檀有些震惊的视线,小幅度偏了一下头——和宋榕檀装无辜的动作出奇得相似。

  “我咬的,我不知道?”

  宋榕檀瞪大眼睛。

  “没出息。”

  方淮轻嗤一声,拇指和食指松开宋榕檀的嘴,移开视线。刚想松手,拇指指节忽然感受到一点刺痛。

  宋榕檀偏头轻轻咬住了他的指尖。

  *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出息是吧?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