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GG主教练, 放个水呗。”宋榕檀笑道，“让我们抄个答案。”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又把“前”这个字咬得很重。
方淮觉得他好笑, 道：“这里哪有方淮？我是狙击手circle。”
然后他发现宋榕檀莫名其妙没了声音。
他偏头，宋榕檀脖子上的红意格外明显。
方淮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了, 只能开口叫了一下：“Ring？”
宋榕檀还是没反应——他屏幕里的角色倒是在动，但看起来有点下意识操作出来的机械感。
方淮微微眯眼，顿了一下，开口。
“队长。”
宋榕檀瞬间回神, 浑身一激灵, 第一个动作就是抬手掩耳盗铃般捂住自己最容易红的耳朵，却发现自己戴着耳机。
“嘶……”比巴卜和阿麦同时双双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榕檀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快跳出来了，却又被方淮这一声喊得通体舒畅, 忍不住有些飘了, 道：“你，你喊我什么？”
方淮冷笑了一下，薄唇轻轻张开, 声音比往常更清冷两分。
“……傻逼。”
宋榕檀：？
淮哥骂人了？
刚刚是淮哥在骂他吧。
是吧！！
宋榕檀低头, 忽然抬手在鼻底轻轻蹭了一下，看见什么都没有之后, 悄悄松了口气。
如果是别人这么骂他, 他早都反弹双倍地回赠过去了。
可这是方淮啊！他从来没听过方淮骂人。
宋榕檀抬手把衣领立起来，遮住自己红得更像是要滴血的脖子, 庆幸自己带着耳机，不然就得在屋子里戴帽子了。
那才是真的傻逼。
方淮微微皱眉：“你在干什么？”
怎么, 被他骂了以后反而更不说话了？
“专注。”他没打算再花时间在比赛的时候剖析宋榕檀那颗少男心, 最终只是抛下一句冷淡的叮嘱。
宋榕檀听进去了。
“操！”忽然, 比巴卜骂了一声，“我和阿麦被发现了！”
他话音未落，左下角便跳出击杀公告。
[GG-QST 使用SSG08 击杀了 RTG-BIBABO]
“阿麦跑！！”比巴卜喊，“权尚泰在一楼！快跑！”
阿麦只有一把手|枪，无论是射程还是伤害量，都比不过权尚泰的SSG08。
更别说他面对的权尚泰，还是去年世界赛单人赛冠军，被解说称为“没有短板的男人”。
阿麦狼狈地回撤进掩体。
比巴卜在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手快先用那两千块钱买三个雷。
不然现在雷就只能和自己一起变成盒子给人送快递了。
“Ring，去支援。”
阿麦在掩体后紧张得掌心出汗，突然听到方淮的声音。
宋榕檀愣了一下。
“阿麦藏好，你的任务是守住西侧矮楼的北门，不要让权尚泰的队友和他回合。”方淮道。
“Philip的近距离动态射击很差，只要他没有发现你，你哪怕只用手|枪也能正面击杀他。”
前GG主教练的身份，让方淮即使离开一年，也还是对这支队伍的情况了如指掌。
“Relic应该会继续攻楼，我来处理。”
“GG会判断你只需要权尚泰和Philip两个人围剿，甚至Philip一个人就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方淮说着，突然提问。
阿麦抿了抿嘴，像是上课忽然被老师点名回答自己不会的问题，心里紧张。
“是阿麦前两局没打出来吧。”宋榕檀插嘴道，“GG风格很莽，莽且自大，两局比赛够他们给你下一个‘菜逼’的定义了。”
他忽然笑了一下，即便GG听娚蘴不到，但还是语气挑衅道：“阿麦，证明给他们看，谁才是菜逼。”
“Ring，去探权尚泰的位置。”方淮接着道，“重点排查207和226两间。”
“这并不是狙击视野最好的两间。”宋榕檀微微皱眉，认真道，“我一直想问为什么要常驻在这两间？明明205和228才是最好的选择。”
方淮抬眉，声音有些发凉：“权尚泰的个人习惯。”
“他在205和228，被我爆过头。”
宋榕檀一愣，这是他们都不知道的事，他问：“那你在哪里？”
“灯塔。”方淮说着，起身在正对西方的灯塔瞭望窗口重新架枪。
“这间窗口——我的最佳狙击位置，也是他最容易打到的位置，可惜……”
“找到了！”
耳机里，宋榕檀忽然开口。
他刚顺着楼梯上到西侧矮楼的二层，耳边就有枪声炸响。
“我听见狙的声音！在打我！”阿麦喊，他咬着牙，“Philip和权尚泰都在打我。”
属于侦察员的敏锐让他很快将信息接收处理，短短不到两秒便下了判断。
他从一个掩体翻滚进另一个，将西侧矮楼的226窗口变成了死角，狙击|枪的声音果然停了。
阿麦冷静下来：“队长！先去226！权尚泰枪声很近！”
宋榕檀在枪声响起时疾跑，暂歇的时候瞬间转为潜行，从走廊尽头跑到226门前。
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而即使权尚泰不在226，只要他在附近的房间，那开门的声音绝对会被他察觉到。
宋榕檀只有一次机会。
“阿麦。”方淮忽然开口，“Philip在3点方向，离你24米。”
24米，恰好是阿麦手里这把P2000的最远精准射程。
阿麦咽了一下口水。
如果他现在冲出掩体，他有60%的把握击杀Philip，但他知道，自己也百分之百会被权尚泰两枪爆头。
而侦察员的装备十分昂贵，死一次就要重新买一次，因此在对局中，双方第一优先保护的都是侦察员，而侦察员也会努力避免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你不会死。”方淮道。
“相信我和Ring吗？”
他的声音冷冽，像是剔透的冰块落在玻璃杯底。
阿麦咬牙。
“我信！”
这个人，他怎么可能不信？
下一秒，他再无犹豫地起身，甚至没有一个躲避翻滚的动作，就那样一身磊落地站起来，双手举枪。
“砰！砰！砰！砰！”
朝着Philip背对着他的后脑勺，阿麦开出了极精准的四枪。
Philip堪堪来得及举枪，便已经颓然到底。
“咻。”
阿麦整个人抖了一下，头甲瞬间破裂——权尚泰击中了他。
SSG08的伤害，两枪破甲，一枪爆头。
而阿麦的头甲在之前的交火中已经有了一枪的损耗。
权尚泰此刻想要击杀阿麦，只需要两枪。
在226房间里，权尚泰不屑地轻哼。他非常冷静，带着完整头甲护具的他，此刻可以说是无所畏惧。
他冷笑一声，快速给狙击|枪上上下一发子弹。
——而方淮和宋榕檀不会给他再开第二枪的机会。
诚然，单人绝不可能在他短短两秒的填弹时间里，击杀穿着全甲的他。
但TETD是个团队游戏。
权尚泰身后的门被宋榕檀一脚暴力破开，他耳朵里听到步|枪举起时的刷拉声。
宋榕檀举枪，沉稳开口：
“226北侧窗。头部位置，北角靠下四分之一。”
方淮的准星顺着他报的位置迅速做好最后的调整移动。
两人同时叩响扳机！
权尚泰的血条几乎瞬间蒸发。
[RTG-Ring 使用M4|A4 击杀了 GG-QST]
步|枪以更密集的射速频率拿到了这个人头。
枪响的回声渐渐散去，海滩又重新陷入一片安稳的宁静，权尚泰的尸|体消失在原地，只有226玻璃上的两个弹孔成为了这场残酷枪|战的遗迹。
也成了新战术的见证者。
方淮收枪起身：“可惜，权尚泰对枪的技术，还是没什么长进。”
那是一种含蓄的张狂，是只有站在顶峰的人才能说出的、看似狂妄的话——然而只不过在陈述事实罢了。
这种状态的方淮，宋榕檀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是十九岁的方淮，捧起世界赛奖杯、又站上单人赛冠军领奖台时的方淮。
宋榕檀忽然觉得鼻翼一酸，他深吸了一口气，把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了下去。
否则方淮会笑他幼稚。
“新战术吗？Circle选手。”半晌，宋榕檀平复好情绪，轻笑。
“不算。”方淮淡淡道，“没什么泛用性。”
比巴卜疑惑：“泛用性是指……？”
“大概只有我和Ring能这样打。”方淮道。
宋榕檀瞬间坐直。
——[只有我和Ring]
他抿了抿嘴，忽然变得有些多动，不时抬手摸摸鼻子，蹭蹭脖颈，动动耳机。
似乎在用这种方法来遮掩自己内心的焦躁。
-
十五分钟后，RTG引|爆了GG的安全屋。
他们和去年世界第一的训练赛，以2：1的成绩获胜了。
结算界面刚一消失，双方队伍回到准备大厅，对内语音便又转接回全频道。
“那个circle是你是不是！Fang！是不是你！”权尚泰的声音阴冷狠厉，像是被戳到痛处的怪物。
宋榕檀冷冷地回了一个轻蔑的气音。
“多谢指教。”方淮平静道，“下次赛场上见。”
RTG先掐断语音，退出了训练服。
比巴卜和阿麦还沉浸在自己赢了世界第一的喜悦中。
RTG第一场能赢是因为GG的狙击手和副突击接连犯了两个很低级的错误，被抓住了机会才翻了盘，第二局GG大概是觉得羞耻，抱着复仇的心态把上盘抓住他们突破点的小光头往死里针对。
第三场才是彻彻底底的胜利。
“晚训的时候复盘。”方淮道。
几人都点了点头。
他们终于看清，虽然RTG已经是接连两个常规赛的国内积分第一，但面对世界第一的时候，仍然有些难以招架。
方淮起身，把方才为了打比赛而挽起的袖口放下。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袖口纽扣处穿插，将被挽出褶皱的布料拉平整理好。
他一瞬间又重新变成了RTG的教练。
“那现在……Ring。”他目光落在宋榕檀身上，像是刀子，“为什么私自出院。”
“医生同意了！”宋榕檀底气十足，“而且我进门的时候看到桌上的新训练计划了，上面有我。”
他忽然抬头看着方淮，眼神亮亮地道：“你早知道我今天肯定呆不住要回来？”
“淮哥这么了解我啊……”他说着，语气里像是含着什么更深一层的意思。
但方淮现在不想解读，他淡淡瞥了一眼宋榕檀包裹完好的、没有渗出半点红色的纱布，道：“训练的时候自己有点分寸。”
宋榕檀笑得几乎看不见眼睛：“得令！”
-
晚训结束后，方淮本来想加班一会儿，但宋榕檀又粘了过来。
“熬夜比赛？”宋榕檀偏头看着他道。
方淮沉默了两秒，只觉得自己才过了短短两天的自由加班生活到头了。
他知道自己赶不走宋榕檀，他加班到多晚，宋榕檀就算是睡也要在训练室睡到多晚。
如果放在平时也就罢了，年轻小伙子偶尔熬夜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现在宋榕檀是个病号。
方淮不可能让病号陪他熬夜。
于是在宋榕檀满意的目光里，方淮起身回了寝室。
“早点睡啊淮哥！”宋榕檀站在方淮寝室门口看着他，觉得自己像那些送对象回寝室的男朋友，两人在寝室楼前依依惜别……
下一秒，方淮“砰”地关上了门。
只给他留了一句毫无留恋的“嗯”。
房间里还没开灯，方淮倚在门板上，听见宋榕檀脚步远了，才呼出一口气。
他倒也真的没有再工作，洗漱后便躺到床上，却辗转反侧许久，怎么也睡不着。
方淮忽然想起下午宋榕檀刚进门时，对权尚泰说的那句“希望明年世界赛，你还能这么无知又嚣张”。
他是什么意思……
直到凌晨方淮才沉入梦里，眉头先是舒展，最后微微蹙了起来。
他梦见自己和CRC的合约终于到期，以24岁的年龄重返职业联赛，加入RTG和队友们一起并肩作战。
[Square]这个id暨“最年轻的世界第一”这个称号之后，成了“最年长的职业选手”。
起初都十分顺利，RTG就和他做教练时一样，一路连胜，所有人都看好他们，人人都觉得，RTG将会是新的世界电竞之王。
可就在最重要的那场比赛中，方淮像是忽然失去了感知能力，敲打键盘的手指慢了下来。
准星不再灵活精准，视线里像是蒙起一层挥散不去的灰雾。
待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台上已经是他们的对手在欢呼捧杯。
方淮有些茫然，他想回头去找自己的队友，却发现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站在比赛席上。
对手在讥诮，观众在疯嘲，队友失去了踪影，他匆匆跑回后台，休息室已经人去楼空。
他又跑到选手通道，终于追上了坠在队尾的金发青年。
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但无人回应。
……
方淮猛地惊醒，他的心跳过快，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失措。
平躺在床上缓了许久，方淮才从被窝里伸手，他在自己额上蹭了一下——全是冷汗。
噩梦让他再无睡意，冲了个澡，他便穿好衣服去了训练室。
推开门的时候，他却看见了背对着门口坐在自己机位上的金发青年，屏幕上正播放着比赛录像。
“宋……”他下意识开口，却又忽然截断了声音。
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方淮忽然有些害怕自己是不是真的醒来了。
这里还是梦境吗？
还会……离开吗。
背对着他的人忽然动了一下，他明明带着耳机，却不知怎样察觉到了身后只发出了一个字音的呼唤。
宋榕檀回头，看见方淮的时候眼神窦地亮了起来，下一秒却又被担忧填满。
外面明明没有下雨，门口的青年却带着满身湿漉漉的潮意，他扶着门把手站在原地，脚步却像被什么拉扯住一般，不肯再前进半步。
宋榕檀顿时慌了神。
他慌乱起身，椅子差点被他的动作带倒在地上。
方淮忽然开口：“……你要去哪里。”
他的声音像是轻飘飘落在地上的飞絮，伪装出雪的样子，却甚至无力抵抗一阵微风的拉扯，有些不易察觉的惶然。
宋榕檀在他面前站定，左右转了两下发现方淮根本不看他，索性蹲了下来，自下而上地将自己强硬地塞进方淮低垂的视线里，轻声道。
“我哪儿也不去啊。”
“我在这里等你这么久了，我还能去哪儿？”
*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剩余：3（续上了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