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儿。”
池青珩怔怔望着酒楼的方向，却在愣神之际听见萧砚书的呼唤，这才回过神。
“师尊，对不起，我……走神了。”池青珩低下头，耳朵尖有些红。
直至今日，池青珩仍是害怕自己做错什么事，惹得萧砚书不快。
那是下意识的，若他仔细想来，也不是不能缓过劲来。
可在这时，萧砚书走到池青珩面前，双指点在他眉心，又瞥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酒楼二层，“别乱看，跟紧我。”
池青珩想点头，却叫萧砚书死死按在原地，没法儿动弹半分。
许久，萧砚书才松开手，往空中抓了一下，不知收起什么。
池青珩好奇地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下意识问：“师尊，怎么了？”
萧砚书抓住池青珩的手腕，转身往前走，边走边说：“鬼气，你沾上了。”
池青珩愣了愣，不禁有些后怕，心说那双猩红眼眸明明没什么恶意，竟还是叫他沾上鬼气。
那鬼的怨气，是那样的浓重，不经意就沾到旁人身上。
“往后跟紧一些，别叫这些东西钻空子。”萧砚书又嘱咐了一遍，瞥了池青珩一眼，见他呆呆的，耐着性子又是重复，“珩儿，往后跟紧师尊，知道吗？”
“知……知道了。”池青珩没想到萧砚书会这样放轻声音嘱咐，忙红着脸点头。
萧砚书见池青珩答应下来，才稍稍放下心。
池青珩跟在萧砚书身后，不等他胡思乱想什么，便远远瞧见林府的大门。
据镇长夫人说，起初林家是做布料生意的，后来生意做大了，更是成了沧海州商会的会长。但不知为何，这样富起来的人家，一般都会到更富庶的地界去。林家却不这样，他们一直留在这个小镇，即便有人离开，也都会回到这里来。
池青珩初听时只当是守着祖宅，守着根，可结合那闹鬼一事，又觉得兴许有更深的隐情。
“是来捉鬼的道长？”林家守门小厮见二人走来，傲慢地上下打量一番，竟是抱怨起来，“你们来得太慢了！昨夜！就是昨夜！二奶奶叫鬼索了魂！”
什么？！
池青珩也无暇多想守门小厮态度傲慢，他只想着那小厮口中死去的二奶奶。
萧砚书皱眉，扫了守门小厮一眼，循着鬼气往里走去，并未多言。
池青珩赶忙跟上，只觉这林府自进门伊始，便十分压抑。
且空气中似弥漫着一股水汽，湿漉漉的，让池青珩一边觉得压抑，一边又觉得有些舒适。
两种感觉混杂着，拉扯得叫人更为难受。
池青珩额角沁出汗来，忍不住抓住萧砚书的衣袖，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萧砚书感觉到自己的衣袖叫人拽住，回头一瞧，却见自家小徒弟脸色苍白，调转脚步走过去，为他张开一个结界，“怎么了？”
池青珩胡乱摇摇头，声音都有些虚浮，“徒儿……徒儿不知道……”
张开的结界确实阻拦住外边的鬼气，但此处的压抑感仍是叫池青珩喘不上气。
很奇怪，他总有种直觉……这地方是危险的。
可这地方危险，池青珩来之前便知晓了。
能让仙门会折了许多修士的地方，怎么会不危险呢。
既然早就知道，为何还会如此……
不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可来到这里，还是让池青珩那样的难受。
“珩儿。”
池青珩猛地抬眸，还未有所反应，便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掌包裹住自己的手。
他朝身旁看去，望进萧砚书那鸳鸯双眸之中，忍不住唤了一声：“师尊……”
萧砚书捏了捏池青珩的掌心，对他道：“别怕，跟我走。”
话毕，萧砚书牵着池青珩的手，一路走到林家的前厅，都没有松开他的手。
“您可来了！昨儿林家二奶奶叫鬼索了命，而今正愁着发不发丧呢！”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见二人到来，忙迎上来，着急地说。
“是陈镇长？先瞧瞧尸首吧。”萧砚书牵着池青珩的手上前，并未松开，只淡淡道。
“是，是，是小老儿。”陈镇长点着头，时不时往身后瞥去，瞧着像是很怕他们一般。
这时，却听得另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斥道。
“怎么才来两个人！你们仙门就是这样怠慢的！”中年男子涨红了脸，拔高音量怒斥。
池青珩顺着声音来处看去，却发现那中年男子眉眼间似有一团鬼气。
他微微蹙眉，刚想再仔细瞧瞧，却叫那中年男子恶狠狠瞪了一眼。
“看什么看！竟还派来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子！陈老头！仙门是不是不想帮我们啊！”中年男子瞪了池青珩一眼，转头朝陈镇长怒吼一声。
“哦？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们便回去了。”萧砚书停住脚步，冰冷视线停留在中年男子身上，架势倒不似说谎，是真的要走的。
陈镇长见状，吓得慌乱无措，忙过来劝阻二人。
“剑尊息怒啊！这……这林二奶奶刚刚没了，林二爷言语激动一些，也是有的。剑尊……剑尊您大人有大量……”陈镇长脸色苍白，回头警告地看了陈二爷一眼，上前对萧砚书说。
“行了，看看尸体。”萧砚书皱眉，不耐烦地说。
池青珩熟悉萧砚书的性子，知晓他并非真的要走。
但若是气急了，却是不好说了。
好似方才，池青珩便瞧不出究竟是真是假。
林二爷也不再多言，却也并不很主动配合。还是由陈镇长领着，将他们带往林二奶奶死去的房间内。
池青珩本以为，人死之后，会快速将人收入棺材当中，再快快发丧做法，将丧事搬得妥妥帖帖。
谁知走进房内，却发现那屋内情景，几乎就是林二奶奶死时的模样，并未有任何改变。
他们不是家人吗？
为何要这样……
池青珩皱了皱眉，视线移到萧砚书身上，想看看自家师尊是如何想的。
可萧砚书面上并未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进屋瞧了瞧，突然问：“怨气这般重，似是来寻仇。”
“你……你胡说！她明明是……”林二爷声音发抖，大声叫道。
“二爷！”一个女声打断了林二爷的话语，随即便见门外走来一名衣着艳丽的女子，一进门便往林二爷身边走。
池青珩好奇地看向陈镇长，想听他介绍这又是何人。
“这……这位是柳姨娘，林二爷房中的。”陈镇长擦了把汗，赔着笑说。
“身上没粘鬼气的，先迁出去。”萧砚书没理会柳姨娘，只环视一周，补上一句，“不想死的话。”
原本林二爷等人还不以为然，听见这话顿时生出几分害怕来。
更别说林二奶奶的尸首还留在此处，他们更唯恐自己是下一个林二奶奶。
“快！快！我们搬出去！”林二爷抓着柳姨娘的手，就要往外走。
“你留下。”萧砚书视线落在林二爷身上，灵力隔空派开柳姨娘的手，将她给推出门去。
“怎……爷都没走，她走什么！”林二爷怒目而视，却在触及萧砚书目光时，有些撑不住气势。
“那你自己问问她，愿不愿留下来陪你送死。”萧砚书冷笑，看都不愿多看林二爷一眼，只将目光移到陈镇长身上，“清一间房给我们。”
林二爷听了萧砚书的话，神色缓和许多，得意地看向柳姨娘，笃定她一定会为了自己留下。
柳姨娘却是目光游移，不敢看林二爷，甚至没敢再进来。
林二爷察觉不对，瞪了柳姨娘一眼，骂道：“臭婆娘！还不回来！”
柳姨娘笑得勉强，拢了拢衣衫，只说：“二爷，这位仙长都那么说了，奴婢怎好多留呢。”
说完，柳姨娘也不管林二爷如何想，转身便冲出了这座院子，收拾好细软，直接离开林府。
池青珩只看了林二爷一眼，便移开目光，没再管这人如何。
他只看着萧砚书，十分好奇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枚玉坠存了为师的一缕灵力，可在必要时刻保你性命。”萧砚书取出一枚玉坠，亲手挂在池青珩腰间，才补上一句，“你也跟上去。”
也？
池青珩捕捉到这个字眼，脑中闪过一双猩红眼眸，当即转身往外跑去。
好在柳姨娘并未走远，她平日也十分张扬，池青珩只需得在路上问一问，便知晓她是往哪里走的。
池青珩跟着柳姨娘，一路从镇子这头跟到那头去，一路看着柳姨娘进了纸钱铺子，买了纸钱到镇子外去。
她什么要买纸钱……
池青珩心中不解，脚步微顿，加快脚步跟上去。
柳姨娘一路跑到郊外，钻入山中，一路走，走到一口墓前。
那口墓瞧着就是大户人家的，想来不该是柳姨娘家中人的坟墓，该是林家的才对。
只是池青珩不明白，柳姨娘都能离开了，她为何还要到这里来呢……
“是林家害死你的，你……你不要来找我，我真的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真的不是没想过救你啊！你别来找我，你去找他们，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你的！”
柳姨娘手都在发抖，却坚持烧起纸钱来。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在这阴风瑟瑟的山上，显得格外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