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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晚上,蒙斌提着酒和烧烤,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去了庄晏的公寓。

  他今日特意打扮过,理了发,刮了胡子,穿了衬衫西服,戴了庄晏送的领带。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只是路过,他在公寓楼下来回晃了一会儿,让身体都凉透了,才拿出手机给庄晏打电话。

  第一次打,没人接。

  他发了消息:“在家吗?我在你楼下,买了点吃的,喝一杯?”

  想想,又补充:“别误会,我就是路过,想起来这家烧烤你不是挺喜欢吗?正巧我也很久没吃了。”

  “你最好别是正在减肥期。”后头还跟了一个哈哈笑的表情包。

  然而过去了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庄晏没有回他的消息。

  蒙斌仔细看自己发的消息,应该没有什么地方说错了话,难道在上课?早知道先问过再买了。

  蒙斌只好坐在自动售货机旁边,慢慢等了起来,还饶有兴致地研究了一下售货机,买了瓶温热的咖啡。

  直到烧烤都凉透了,过去了接近一个小时,庄晏仍没回复,他才又打了电话。

  蒙斌用尽了这辈子的耐心,才在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等到了电话被接起,然而对方却不是庄晏。

  “喂?”男人的声音带了点醉意,迷迷糊糊的,“王八蛋?王八蛋是你的名字?你谁?”

  蒙斌觉得自己像个傻,逼,站在深夜的冷风里,茫然的对着手机:“……你是谁?庄晏呢?”

  “啊,找庄老师……庄老师,嗝,在洗澡。”

  “……”

  “喂?王八蛋?你还在吗?”

  蒙斌听到了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他妈才是王八蛋!”

  “哈哈哈哈——”男人大笑起来,声音一下拉远了,似在对着谁喊,“庄晏!有人骂我!啊……?是谁?我、嗝、我也不知道啊……他骂我是王八蛋……”

  “对——可能是诈骗——”

  男人还在笑着,蒙斌忍无可忍,直接挂了电话。

  他在冷风里被迎头一泼冷水冻得浑身发麻,脸色时青时白,又觉得滑稽。自己买了东西巴巴找来的样子,像极了刚和夏茂分手,求而不得的时期。刚从一个坑里爬起来,这就又掉进了另一个坑,贱得慌。

  他将手机迅速揣进兜里,仿佛那手机要咬人似的,随即将一整盒冰凉的烧烤丢进了垃圾桶,大步流星离去。

  庄晏从浴室出来时,姚宪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段时间公司利润大涨,新计划也推行顺利,效果远超预期。姚宪很高兴,晚上摆了庆功宴,请全公司的人吃饭,还专程搞了个抽奖活动,手笔大方,连庄晏这个从来和偏财毫无缘分的人,也意外抽中了一台手机。

  庄晏认命的找了被单出来,丢在姚宪身上,随即自己拿了手机进卧室去了。

  四个月之前,他向公司递了辞呈,应姚宪的邀请千里迢迢搬来了这座陌生的城市。房是姚宪帮忙找的,离公司近,房东是姚宪认识的人,签了两年的长住合同,价钱很划算。

  房型是老小区,挺旧了,胜在面积大,户型方正。

  但水管道老旧,墙面渗水斑驳,又因为在二楼,外面是郁郁葱葱的行道树,于是房间里总有一股久不见光般的霉味。

  看在价格和距离公司近的份上,庄晏忍了。

  他自己买了墙漆,自己翻新墙面,换修水管,买了简易的地板自己铺陈,去二手市场淘了划算的沙发、洗衣机、冰箱。

  桌椅是房子自带的,还可以用,庄晏也就没换。

  他抱着一种打算步入新生活,但又不太有信心,好像随时可以逃脱的姿态,矛盾的布置了新家,半点多余的钱也不想花。网线是富总来帮忙弄的,整个家焕然一新的那天,他和姚宪一起过来了一趟,在家里开了伙。

  此后,他慢慢适应了新的城市,新的生活节奏,在一群由年轻人创业的公司里,感受到了许久都没有感受到过的朝气。

  他不用按时打卡,大部分时候是在录制网上学习材料,配合运营做一些简短的小视频,偶尔会去参加线下活动,拍一些推广照,在多平台建立了自己的账号,由融媒体部帮忙进行个人形象宣传。

  说得好听,这是做一种“全新的教育融媒体”。

  说得不好听,就是做一个“网红”。

  庄晏其实有些迷茫,不知道这种方向到底是对还是错,然而他也不想随意否定一种全新的职业尝试,也许不过是自己老了,接受不来太快太新的东西。他打算先试试看,不要给自己设限,挑战一下。

  他睡下前,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蒙斌给自己发的消息。

  【庄晏:不好意思,才看见,我已经搬家了。】

  没一会儿,蒙斌回复了。

  【蒙斌:房子不租了?】

  【庄晏:合约还有一年,转租给别人了。】

  【蒙斌:搬去哪儿了?】

  庄晏发了个附近大概定位。

  这一次,蒙斌沉默了很久才回。

  【蒙斌:搬这么远?为什么?】

  【庄晏:换了个新工作。】

  【蒙斌:是姚总找你去的?是姚总的公司吧?我之前打电话,是他接的?】

  庄晏愣了一下,隐约记得姚宪之前是在喊什么,他翻了一下通话记录,还真是……

  【庄晏:对,晚上一起吃饭,他喝多了。】

  【蒙斌:喝多了回你家?你俩在一起了?还是你在他家?】

  庄晏皱了皱眉,犹豫片刻没回,蒙斌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庄晏鬼使神差地往客厅方向看了眼,接了电话,压低声音:“喂?”

  “……做什么这个语气?做贼吗?”

  “你要没事我挂了。”

  “问你呢,你俩一起了?”

  “没有。”庄晏无奈,“他喝醉了,非要送我回来,他现在是我上司,我能如何?”

  “什么能如何?他要是职场性,骚扰,告他丫的。”

  庄晏突然想笑,顿了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谁让你把我地址给他的?”

  “什么东西?”蒙斌心烦意乱,这会儿还没回家,在家楼下的小区坐着,伸长了腿抽烟,“我告诉他做什么?我有毛病?他现在走了吗?没走我帮你报警。”

  “在沙发睡着了,你多管什么闲事?真不是你说的?”

  “不是。”蒙斌最近抽烟凶了很多,几乎三天一包,以前除非熬夜加班,否则不会碰的。他听着庄晏的声音,陷入了沉默,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借口和理由再探听更多。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他想:他们之间明明不是爱情,也没有爱情。两个拿对方当“十全大补丸”的人,各自找着借口拯救自己内心的荒芜。他们会随意的吵架,毫无缘由的吵架,在彼此面前全然的坦诚和放松,不追求任何“个人形象”,头发油了挖鼻子放屁,似乎都全无负担。

  他们能在床上把以前想尝试但因为种种顾虑没有尝试过的动作都试一遍,他们对很多事有一样的好奇心,却又在某些事上截然相反八竿子打不着的违和。

  他们毫不担心在对方眼里,自己失败、脆弱、无能、狼狈、丢人现眼。

  就连现在,蒙斌都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无法解释的羁绊在他和庄晏之间联系着,但他却找不到那“联系”来自何处。

  眼下,他们甚至不在一个城市里。

  甚至,庄晏的家里还躺着另一个男人。

  蒙斌沉默着抽烟,却没挂电话,庄晏也没挂电话,只是同样的沉默。庄晏看着卧室台灯,一点晕黄的小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映在墙上。他屈着腿,于是墙上鼓起一个怪异变形的小包,他突然就想和蒙斌分享——你看啊,我可以把JJ变得这么长!!

  庄晏忍不住,自己笑了出来。

  蒙斌:“??”

  庄晏清了清嗓子:“没事我就挂了。”

  “不是,你笑什么?”

  “看你好笑。”

  “……”

  挂了电话,庄晏关灯睡觉,这一晚,他难得的睡了个沉而无梦的好觉。

  翌日醒来,厨房里有动静。庄晏翻了个身,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穿好睡衣出去时,正瞧见姚宪轻手轻脚拿了碗盘和杯子,案台上,摆着几个硕大的外卖盒。

  庄晏:“……?”

  姚宪:“……”

  冬日的清晨透着深蓝色的光雾般,庄晏拉开窗帘,路灯在雾气里透出朦胧的光。

  “你干嘛呢?”他问。

  姚宪:“被你发现了。本来想伪装成我亲手做了顿丰盛早饭。”

  庄晏笑起来,先去洗漱,出来时姚宪已经装盘端上了桌,又拿手机在各个角度拍照,并将灯光调整到合适的角度。

  庄晏坐下,抬手,姚宪“哎哎”两声,帮他整理了一下袖口,露出好看的手腕,青筋和血管清晰,手腕到手背的链接处有一道遒劲的弧线,很是好看。

  庄晏:“??”

  姚宪道:“我发给运营,让他们修一下再传给你,你发平台上。”

  庄晏无语:“不用这样吧……”

  “你现在人气大涨。”姚宪道,“咱们要把温柔精英路线给营造好了。”

  “……”

  房间里很安静,刚睡醒的宁静氛围淡淡飘散在半空,沙发上的被单随意叠着,几个外卖盒胡乱叠在一起,扔在案台上,浴室的灯没关,从老旧的门板下透出一点微光。

  明明一切都很“生活”,却只餐厅这一块,被僵硬的定格在镜头里。刻意摆好的碗盘、买来的早饭、虚化背景里装饰用的假花、被专门露出来一截的手腕。

  庄晏突然食欲全无,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他安静等姚宪拍照,走神地想起了曾经蒙斌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每一道看似随意的美食背后,都是他赤诚的真心。

  蒙斌说过,他只给重要的人做饭。

  回过神,姚宪放下手机,笑嘻嘻道:“吃吧吃吧,都是你喜欢的。凉了没?凉了我再放微波炉热一下?”

  庄晏意兴阑珊:“没关系,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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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意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行为,请不要学小蒙同学哦。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