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抬起手,也没法移动身体,尚在恢复的麻痹神经也令我无法开口说话。唯一正常的,竟是我的泪腺,我呆看着袁霏万分紧张的目光,泪水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别怕……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袁霏颤抖的声音几乎无从分辨他在说什么,这份颤抖,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后怕?有几分担忧我生死的恐惧?又有几分……是面对自己种下的罪的心悸?

    「不要伤害他……孙乐……求你不要杀他……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不要杀他……」

    「滴答」

    它站立在二楼,静静地注视着两个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狼狈之人。我的知觉慢慢恢复了,随即而来的便是连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剧痛。好像全身都扎入了尖刺,口中一片腥甜。袁霏用他的身子护住我,他的呼吸时快时慢,常连吸两口气才能吐出一口气,他一定摔到哪里了……

    「滴答」

    「不要杀他……是我不好……不要杀他……」

    苦苦得用微弱的声音乞求着……却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一个在不久前还对他拳打脚踢的人……

    你明明那么害怕,甚至到现在都没敢抬起头看向孙乐隐约所在的位置。这样胆小怯懦的你,为何眼中满是为我而流露的悲伤?为何口中哀求生机的对象仍是我?

    值的吗?我是一个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你身上的人,我是一个将一切悲痛都迁怒到你身上的人,我甚至是一个明知你已经沉溺在自责中无法自拔还要再补上两刀的人……

    「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滴答」

    慢慢的,水滴声消失不见了。袁霏还再用他微弱的声音喃喃着、乞求着,声音越来越小,慢慢消殒。他缓慢地抬起头,动作迟缓艰难,令我的心隐隐作痛。

    「他……好像走了……」袁霏带着做梦一般的恍惚,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对……不……起……」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将这三个字挤了出来,声音沙哑得像另一个人。

    松了一口气的袁霏脸上露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放松下来的他当即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是我对不起你……全是我不好……」

    袁霏握着我的一只手,两个使不上力气的人只能将手掌虚虚地重叠在一起。但触摸到对方的充实感却莫名地抚慰着受伤的心灵,好像两掌间的空隙被无形的羁绊填充,紧密得仿佛包容了天与地。

    「不是……」我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全是我不好……大家都是因为我而死……是我混蛋……全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大家……」

    「不是……」我的泪水仿佛再也停止不下来,不断的流淌。

    「对不起,萧雨……」袁霏吃力地爬起来,用手指拭去我眼角的泪水……「别哭了……是我不好……别哭了……」

    我本能地向他伸出手,一个无比依赖的拥抱形成的这样自然,我窝进了他的怀中。他紧紧地将我拥抱。

    我哭泣的泪水浸s-hi了他的肩头,我噎咽着说道:「不要向我道歉……我不值得……我出卖了你……我竟让他去找你……竟告诉他你在三楼……我太卑鄙了……我想出卖你而活下去……我……」

    「嘘……别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袁霏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我的唇。我本能地紧搂住他的脖颈,痴迷的加深了这个吻。因为此刻的我,愿意为袁霏这个温柔的举动而付出生命。袁霏也激烈地回应着我,唇齿相依的纠绊令我的情感慢慢燃烧起来。

    袁霏并没有鄙夷我,反而更加大力的拥住了我。我一下子体验到袁霏向我表明一切时的心情,那时的他,需要的便是这样无条件的原谅和包容,而不是更深更狠的伤害……原来,在痛苦的忏悔时,对方的回应会给予你存活下去的动力,可以令万念俱灰的心再一次跳跃起来。

    我被原谅了……我做了这么过份的事……我还是被原谅了……

    袁霏……真的对不起……真的……谢谢你……

    许久许久以后,我们才结束了这个深吻。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就这样保持着相拥的姿势,安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划动空气。不知时间流走了多久,渐渐的,眼前的景象开始明亮起来,天,快亮了。

    「应该……不会再来了……」袁霏轻声说道。

    「回去吧。」我小声说道。

    「嗯。」

    我俩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全身都像散了架。两个人满身擦伤,我的右胳膊肿了,左脚裸肿的像面包。袁霏的双手擦伤非常严重,泛着血丝,他的额头肿着一个大青包。我俩互相看着对方的狼狈,抽笑了起来,马上又痛得直唉哟。

    我挽着他,他扶着我,两个不知是该去医院还是回寝室的伤员艰难地走在校园里。偶尔遇到早起跑步的学生对我俩大行注目礼,有热心的还会关切地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忙,问我们是被谁揍成了这样。

    哧笑着说是在网吧熬通宵,却倒霉碰上了热血青年输了CS而大打出手,结果我们这两只池鱼光荣殃及。然后诚恳地拒绝了对方的帮忙,继续艰难前行。本打算去校医室检查一下,走到半路才想起校医不可能这么早来学校,只得作罢,又折回来返回宿舍。

    「等天大亮了,咱俩还是请假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袁霏唉哟着说道。

    「三零八的人不用请假,反正不会被记旷课。」我自嘲地说道。

    三零八的特殊情况已经令我们可以无视校纪,随意上下课,老师都会体谅的大力支持我们「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