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入口两侧有巡逻的机器人,在没有主人陪同的情况下,仿生人和机器人需要出示专门的许可证才能进入商业区。

  五光十色的灯火照得整条街热闹非凡,看似是露天的街道,实际上有一层不易察觉的透明顶棚,内部任何角落的气温都维持在25摄氏度。

  商业街始于贝壳状的帕瑟菲,终于高耸入云的巴别塔,大抵设计理念是从海底到星空,中间是灯火明媚的人间。

  贝拉米紧紧跟在宋飒的身后,不住地张望着,目光追着飘在空中的□□球,宋飒垂眸看她。

  “第一次来?”宋飒极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贝拉米下意识就要缩回手,热量好像从宋飒的手心里直接抵过来,又记起自己的身份,任由他牵着。

  “吵……吵架呢……”贝拉米脸倏地红了,小声说。

  “现在就吵啊?”宋飒捏捏她的手,“这可多没意思,你总不能吵一整个纪念r.ì吧?”

  “好吧。”贝拉米越走越靠边了,好像挨着宋飒就更热了似的,左手无意地拨弄落在锁骨正中的银蝶,忽然想起来银蝶是宋飒送的,触电似的又松开。

  宋飒突然对旁边的人说:“气球怎么卖?”

  什么气球?

  贝拉米抬头看,宋飒极其自然地把她拽过来,手臂一收,挽住她的手肘,点了点腕表:“给我来一个最大的,要有排面。”

  什么排面?!

  “我不要。”贝拉米急得去拉宋飒的袖子,“要这个干嘛?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小姑娘,这识别了你的脸就跟着你飘呢?都不用手拿着的,不会飞走的,能飞两周,少一天你来找我,我给你退钱。”

  老板是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弯腰逗她,“你男朋友给你买东西你还不高兴啊?”

  “叫什么男朋友,叫未婚夫。”宋飒头也不抬地纠正。

  “啊哟是小新娘啊。”老板拉下最大的气球递给她,笑逐颜开,“真好看,来来来笑一个。”

  贝拉米光顾着脸红,哪里笑得出来,光子芯都差点烧了。

  气球闪烁了一下,认了主了。

  贝拉米缓缓松开手,气球也不飞走,就停在她肩头,有她脑袋五个大,发出了粉色的光。

  “这气球的光是有讲究的哦,”老板拿了钱又开始忽悠,售后服务十分到位,“粉色的光说明你现在心里在想未婚夫,对不对呀?”

  “不不不,”贝拉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吓得结巴了,和气球面面相觑,“我没有,我不是。”

  气球晃了晃,变得更粉了。

  贝拉米的脑袋上冒出一股烟,跟烤熟了似的,不说话了。

  宋飒倒没多在意老板说了啥,他的嘴皮子功夫比老板更到位,卖个冰棍能编出八辈子的情缘,等j_iao完钱一低头,发现贝拉米已经成功地将表情管理成平常的冰冷状态。

  “你……开始生气啦?”宋飒伸手捏捏她的脸。

  老板心说这小两口真有意思,开始吵架还要约一下,挺有仪式感。

  贝拉米的脸颊一捏就嘟起来,她居然也没躲,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就不理人了。

  哎哟可以啊!很会演啊!这不是活灵活现么!

  “走了。”宋飒笑嘻嘻地牵着贝拉米跟老板再见,“哄小新娘去了。”

  老板懵懵懂懂,觉得自己果然是老了,跟不上小年轻的情趣,咋个说生气就生气,生气还乐得颠颠的。

  “别气,”宋飒拍拍她的手,指着对面走来的小情侣,后面跟着的银色气球,“你瞧,别人的气球都没你大。”

  谁要跟他们比。贝拉米哭笑不得。

  “你看就你是粉色的,这说明什么,”宋飒信口开河,“她们都没你爱得深。”

  “不牵了。”贝拉米把手抽回来。

  她要抽手,宋飒哪能捉得住,跟小鱼儿似的就缩回去了。

  粉色的气球亦步亦趋,暖光笼着贝拉米的眉眼,打定了主意不变色了。

  宋飒耷拉着眉毛,低声哄她:“好吧好吧我请你喝酒,四叶酒吧喝不喝,四叶酒吧来一份儿,我哥们说那边物美价廉酒味香醇开到凌晨不打烊。”

  “走错了,”贝拉米拉他,“这里左转。”

  宋飒180度掉头:“……老婆说得对,老婆真厉害。”

  “……”贝拉米突然有点被逗乐了,慢慢琢磨出一点宋飒提前预演、还要买气球加戏的缘由来。

  他是想贝拉米放松一些。

  贝拉米悄悄抬头看他,他迈着长腿走得飞快,倒也看不出紧张来,径直就往不夜巷里去了,各式灯光勾勒出侧脸的轮廓,一点柔软的乱发在头顶翘起。

  看着他就好像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不管什么无厘头不靠谱的事情,到头来似乎总是他有心去做的。

  明明她是来保护他的。

  “啊,就是那里。”宋飒指着前面一个小小的招牌,似乎是铁质的,但又笼着一层微光,在较暗的小径里十分醒目。

  一个四叶C_ào的招牌。

  巷子又深又陈旧,不比主干道繁华喧腾,安静的巷子里两人的脚步声响起回声。

  门前似乎没有人看守,也没有识别系统,就一扇普普通通的浅绿色的门。

  贝拉米下意识挡在宋飒前面,警惕地抚上门,眼神冷下来,没有什么异样。

  “嗨,急什么,又不是没酒喝,”宋飒隔着帽子揉揉她的头,顺势把她往身后带了带,一手摁着帽顶,弯腰俯身,大帽檐下他的额头抵着贝拉米的,呼吸j_iao错间他声音清晰而低,“我走前面,嗯?”

  他带小未婚妻来喝酒,他得打头阵。

  帽檐下的y-in影遮住宋飒的眉眼,黑暗中他无声地笑了笑。

  贝拉米轻轻点了点头。

  *

  他们往地下走了很久,楼梯旋转着,狭窄而逼仄,灯光被调得暗而暧昧,周围寂静无声。

  “还没到呢?”贝拉米声音有点点不耐烦,清清冷冷的。

  “好啦应该快到啦,”宋飒笑着去挽她的手,被躲开了,“喝点酒不气了哦,听话。”

  他话刚说完,楼梯就到了尽头,看门的是个瘦子,弓着身子缩在角落里打游戏,黄发像枯C_ào一样蓬着,耳朵上打了一排银亮的耳钉,眼皮都不抬:“打烊了。”

  “不应该啊。”宋飒惊讶道,“我听说这边不天亮不打烊的啊。”

  “今天不接客。”黄毛不悦地说,“门关了灯熄了还往下走,不长眼的吗。”

  “走了。”贝拉米转身就往上走。

  “哎哎哎别介啊,”宋飒一把拉住她的手往怀里带,笑着冲黄毛说,“特殊情况啦,不接客也接我一个啦,再不哄小女朋友都要闹分手了,我答应带她来玩的嘛,让我进去又不多我一个。”

  “你怎么那么烦呐?”黄毛撩起眼皮,游戏里的角色呱唧死了,“哎带你妞换别地儿吧,这边没人介绍不让进。”

  “哦哦会员制,”宋飒一拍脑袋,“嗨呀介绍我来的那哥们叫什么,木头!木头你认识吧,高高大大的?”

  “不认识。”黄毛眼神逐渐变得狐疑起来。

  “那这样吧,我现在是会员了,不就是会费嘛,”宋飒笑起来,腕表上闪出一个动态码,“你看,这个数可行?”

  黄毛本想通知莽爷赶人了,一看钱递到眼皮底下了,不拿白不拿,屏幕往上一抬就收了钱。

  收款数字亮在屏幕上,黄毛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瞪圆了。

  “那个……”他拉长了声调,目光有些躲闪,“咳,你这个还得两倍的钱,算你妞一份。”

  “哦对对,那是自然。”宋飒二话不说又转了一份过去,然后再没多话,牵着贝拉米的手就推门了,“进了啊,谢谢哥们。”

  黄毛点了点屏幕,开了门。

  莽爷说今夜不拉客,但是放两个人进去不碍事吧……那大少爷随手洒的零花钱,顶他一年辛苦血汗钱,血赚啊。

  哪来的什么会员制度,有活的晚上压根就不放生人进去。

  要是莽爷真追起责,就说他撒尿去了,没见着人,他们闯进去的。

  黄毛想清了借口,心里坎一过,又蹲在角落里玩起游戏来。

  *

  宋飒身子挡着,贝拉米没看清他划了多少钱出去,只知道能一下子打动黄毛,少不得又是他几个月工资。

  “立风,”她扯了个别名,宋飒好像真叫这名似的,立刻就应道“嗯?”

  贝拉米眼风扫过去,黑暗中只有她身后气球的微光,但她看得清清楚楚,周围探测器感应器和埋下的隐形摄像头都不少,看似破烂的一条楼梯道,其实武装到了牙齿。

  她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没给宋飒多配备眼镜或是隐形耳机,以免打C_ào惊蛇。

  贝拉米没说话,宋飒却好像懂了,顺嘴就把话茬接过去了,嘴抹了蜜似的:“亲爱的,怕黑么?”

  “没。”生气的大小姐依然冷淡不想理人……而且差点咬了舌头。

  他怎么就恬着脸把各种亲昵的称呼如数家珍地往她身上堆呢?什么德行。

  贝拉米借着黑暗掩护,脸颊微烫。

  “到了到了,”宋飒牵着她的手,引路似的,手臂稳而有力,“仔细脚下,真是的连个过道灯也不开,回去我非要木头给我好好讲讲介绍个什么鬼酒吧来。”

  无辜躺枪的小木头在家打了个喷嚏。

  宋飒推了推门,这扇门并不开。

  “还要上去么?”宋飒皱眉,旁边的身份识别系统毫无反应,宋飒连它是面部识别还是口令还是刷卡都分不清。

  远在仿察局内的安德里赫速度惊人:【开了,开门记录我登在了楼上正在打游戏的终端上。】

  宋飒转账的瞬间,顺着j_iao易金额流入黄毛屏幕的还有幕后的安德里赫。

  借由一个内网中登录的账号,安德里赫几乎一瞬间反控住整个系统,不得不说这比进攻仿察局本局要愉快多了。

  那笔钱,本来就是有毒的礼物。

  【让他多打会嗷,开个挂什么的。】索娅c-h-ā嘴,【这样他就没工夫查看安全系统提示了。】

  【系统不会给他提示。】安德里赫轻蔑地笑笑,【现在我就是系统。】

  “你再试试呢?”贝拉米抬头对宋飒说,“门都推不开?没吃饭么?”

  宋飒心说豁呀大小姐这小嘴还挺刻薄,秒秒钟代入角色笑道:“要不是你撒娇不肯吃,我一勺一勺喂你去了,哪能没劲儿呢?”

  一勺一勺……贝拉米的脸僵硬了一瞬,光子芯当仁不让地把画面如实模拟出来,连宋飒给她擦嘴的动作都顺手附赠了。

  奇怪的设定又多了一条,她扮演的大小姐不仅娇气蛮横,而且生活不能自理。

  宋飒反手推门,门开了。

  “请吧,”宋飒揽住贝拉米的腰。

  贝拉米下意识要往后缩,又控制住自己保持人类弱女子的速度,自然躲不开宋飒人高手长。

  她顿了顿,又轻轻哼了一声,偏开目光,顺着他的手往前走了。

  腰袢的手心温热,连带着那附近的感知神经都好像格外敏感。

  四叶酒吧出奇地安静,偌大的厅里三三两两分散着几个客人。

  一个月牙形的吧台旁边分散着几个漂浮的球形座椅,吧台附近的墙壁上投影着不同的画面,访谈,赛事,电视剧等,声音放得低,公屏全当跟背景画面似的闪烁。

  其他客人间或懒洋洋地抬头瞥一眼屏幕,有几人的目光追随着进入的两人,好像没什么兴趣似的又低下头去,透明的桌子上居然真的放着酒杯。

  说好的非法j_iao易呢?违法拍卖会呢?j_iao易的仿生关节呢?

  这个颇有点小资情调的正经酒吧是怎么回事?这群度假的工薪阶层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宋飒一头雾水,面子上倒半点没露出痕迹来,大咧咧地背对着吧台坐下去,笑眼还黏在贝拉米身上:“要一杯加冰威士忌,还要一杯樱花酒给我的小新娘。”

  “好的,先生。”酒保的声音温润地在身后响起。

  贝拉米抬眼看了看:“我不要甜酒,来一杯龙舌兰。”

  酒保顿了顿,顺从地答道,稍等。

  “喝烈酒呀?”宋飒惊讶地牵着她的手坐在他身边,球形的椅子浅浅地凹下去,暗黑的裙摆铺开,流金纹路在光下显现出来。

  “吃饭要喂?”贝拉米懒懒道,“酒我高兴喝多少就喝多少。”

  宋飒一转身,愣住了。

  酒保浑身洁白,光滑的曲面映照着背景灰蓝色的光,手部收束着繁杂的各类医疗器械,臃肿杂乱,但是却轻巧条理,收放自如。

  酒保纤长的银镊子将玻璃杯推到宋飒面前,冰块叮当碰撞,他淡然一笑:“先生慢用。”

  空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