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欢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扭过头去看向她发问的人。
而向她发问的人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这些照片,像一个淘金者面对蕴藏着金沙的河道。
蒋欢莫名有些不安:“许老师?”
“家庭暴力,”许月扬了扬下巴,“恐怕连徐静萍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按动快门,拍下这些照片。但是从我们旁观者的角度,却能看得很分明。”
蒋欢轻声发问:“是什么?”
许月语气很平常,像他平时给学生上课那样:“之前去调查徐静萍身世的同事说,她养母脾气不好,一点小事动辄也要打骂。”
“但她自己并不喜欢谈起这个问题。”叶氵朝生走过来,“我提过,她说那都没什么,哪个孩子不挨打。不过拘留所的人送她来的时候跟我说,在她换衣服的时候看到她背后全都是伤疤,几乎没有好皮。我猜多半是她养母打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恶魔。她后来的行为,偷窥跟踪,发展到杀人,甚至包括她那些不能自圆其说的理论,都是一种衍生。一切的源头都在这里。”许月看着面前的照片,“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能带给一个人的影响,都远超我们所能预测的极限。我们只知道家庭暴力会催生出控制狂偏执狂,攻击型人格,极端的自卑自恋,但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格姓格上的偏差,将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就像一只蝴蝶扇扇翅膀,我们知道远处即将刮起飓风,但谁也不知道会刮在哪,能造成多大损害。”
许月拿过蒋欢手里剩下的照片,一边一张张照片摆在桌子上,一边对身后两个人说:“她去学心理,可能是想自救,但最后却把她引上了一条歧途。”
蒋欢噢了一声,又说:“所以她看这些照片,就像看她自己?”
“不完全是。”许月将最后一张照片端正地摆在桌子上,“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很难完全知道。但很明显,她自己并没有从过去里走出来。她去拍下这些照片,就像戒烟的人一味地依靠尼古丁贴片和电子烟,而不去正视自己的心瘾。这样戒不掉的,只会在复吸的时候变本加厉。”
蒋欢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许月却不再多说,只抱着手看这些照片。
马勤神色复杂地从外面进来,拉住叶氵朝生耳语两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小办公室。
马勤把口供笔录拿给叶氵朝生:“叶队,你先看一下。”
叶氵朝生却没接:“你先说吧。”
马勤一拉裤管,不客气地坐下:“第一,方利供出来的人里面,有很多我们动不得。只靠他一张嘴,没有证据,我们恐怕连把人带回局里问一问都做不到。”
“都有谁?”叶氵朝生问。
马勤挑了两个来头最大的名字,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个是叶氏的董事,叫王平,还有一个也姓叶……”
马勤看着叶氵朝生,试探着,没往下说。
“叶成轩,我大伯。”叶氵朝生帮他说完了,“这些不用管,你们只管审,审完该找谁就找谁。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顶着。还有呢?”
马勤对这个想法不置可否,继续说:“第二,就是你刚才说的,这两个人跟你多少都有关系,这个案子恐怕叶队你不方便再出面了。”
叶氵朝生点头:“这我知道,廖局明天一来,我就去找他。包括其中有人涉|毒的问题,也要缉|毒那边来处理。”
“第三,方利说他不知道谁给他通风报信的。当时是早上他接到一条短信,说警察盯上了他们。但发信息的人是谁,他真的不知道。那时候他本来就在外面,看到信息就决定暂时在福利院附近看一下,结果第二天警察果然来了。至于他弟弟的去向,他还是不肯说。”
马勤一口气说完,摸摸口袋,打着商量的口吻:“叶队,要不我们出去说,我想抽根烟。”
叶氵朝生抬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马勤立刻摸出烟点上。
叶氵朝生走回来,靠在旁边的文件柜上:“那短信呢?你们查了吗?”
马勤点点头,吐出一口白烟:“匿名电话,小汪去查了。”
叶氵朝生想了想:“行,先这样吧。今天晚上就不折腾领导们了,明天早上我再去和汇报一下回避的事情。后面这些就都要交给你了,辛苦了。”
马勤倒是有点意外,叶氵朝生这么主动提出回避,还痛痛快快地把后面的事都交给他,倒让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没了用武之地。
叶氵朝生拍拍他,起身开门出来。
许月正在外间一大堆档案里翻找东西。这堆东西全是从徐静萍的诊室里搬回来的。
“你找什么呢?” 叶氵朝生走过去。
许月头都没抬:“我在徐静萍的就诊记录上看到了陆琴的名字。”
叶氵朝生顿了一顿:“陆琴?”
许月嗯了一声:“这名字不太多见,我想应该不是重名了。”
他在档案堆里又扒了一下,有些失望地放下随手拿起的一份档案:“没找到……”
他抬头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白天去搬资料的人这会都不在办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