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万物留痕>第96章 

  大年三十,江省泉和市,下午一点。

  “泉和快到啦,刚才那个说要路边下的人呢?下车了!”

  大巴车司机CAO着一口江省口音,头也不回地喊道。

  此时正值年关,快要过年了,返乡大氵朝已经进入了尾声,飞机火车已经不足以满足浩浩荡荡的迁徙大军的需求,连这种省内的大巴车上都挤满了人,就是为了赶上回家过除夕的末班车。

  部分大巴车司机为了方便乘客归家,也是为了加快周转速度,会违反规定在没有到大巴车站的乡道边上就停车下人,众人早就习惯了,一个个都见怪不怪。

  听到司机的话,一个身上只背着一个小包的高个子男乘客从前排站起来,手上护着自己的包,另一只手臂上夹着一小摞旧报纸,步履匆匆地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挤什么挤!没长眼睛吗!”一个脾气很坏的男子被挤得难受,破口大骂。

  高个男子转过头来,凉凉地一瞥。

  他头上戴着帽子,看不清楚五官,但是坏脾气男子却莫名其妙地哑火了。

  刚刚……就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了一阵相当危险的气息。

  正在他鸡皮疙瘩直冒的时候,大巴车已经重新开动,那个高个子男子已经不见踪影。

  车子裹挟着沙尘呼啸而过,路上没有人烟,只有两边在寒冬中伫立的一排排大棚,还有马路边上一道戴帽子的身影。

  芮承业把手里的报纸打了开了,目光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头版头条上。

  这是一份泉和市市报,平日里也没什么读者,经常被扔得到处都是,当做包裹东西的废纸,或者擦擦玻璃什么的,小小的版面上印着一行大字。

  “青年警察执着寻乡,二十五年后亲手抓到杀母凶手!”


  他默默摇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重新确认了一遍手中报纸上提及的案发地址,朝着泉和市大水乡的方向走了过去。

  入夜了。

  今天晚上是除夕。

  郁家村里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小村子前两天刚下过雪,柔软的雪堆映衬着木结构的农家小院,配上大门前的红字红纸,显得很是温情。

  各家各户的窗户中都透出阖家欢乐的气氛,有一些不怕冻的小娃儿,还在门外快乐地点着烟花和鞭炮。

  “这个好玩,咱们往院子里点!”一个熊孩子把一只二踢脚塞到了院门口的雪人上,点着了引线。

  嘭的一声巨响,二踢脚横向窜了过去,撞上了这家人家的大门,爆炸了。

  漂亮的棕红色大铁门被崩出了一个凹陷。

  “小兔崽子,过年还作妖!”闻声而来的大人抄起扫帚就把熊孩子揍了个嗷嗷叫。

  “还敢不敢了?啊?疼不疼?”大人揍了两下,自己也心疼,见熊孩子满脸眼泪,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扫帚,在熊孩子被揍过的屁股蛋儿上揉了揉。

  熊孩子抽噎着钻到大人怀里试图撒娇卖乖。

  芮承业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副平凡的母子相处图,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熊孩子哭累了,开始打嗝,一双红彤彤的大眼睛里带着疑问:“妈妈,嗝,那边那个一直在看我们的,嗝,叔叔是谁啊?”

  “哪儿?”母亲转过头去朝哪个方向看了看,白皑皑的雪地里一个人都没有。

  **

  大年三十,江省泉和市,晚上十一点。

  手电筒的光芒打在面前的铁栏杆上。

  这里是郁家村附近的一座小山的半山腰,据说是周围条件最好的墓园,大晚上的,墓园里没有人值班,芮承业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指,把背包往身后一甩,身轻如燕地从栏杆上翻了过去。

  穿过长长的走道,很快,他找到了目标所在地。

  一块精致的石碑,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郁水生、翠萍”

  名字上面贴着一张看起来像是照片的东西,芮承业用手机自带的电筒打光,发现那并不是照片,而是一张绘制精美的画像。

  他在墓碑前面席地而坐,静静地看着那张画像,眼底逐渐多了些水汽。

  “爸……?妈……?”

  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消散在了墓园冷冽的空气里。

  四周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

  直到凌晨六点,天色微明。

  一个头发上沾了些露水的身影悄然从墓园的栏杆上翻了过去。

  **

  大年初三,A省省城,下午一点。

  路铮所居住的小区里物业破天荒地开始了在楼道中间的巡逻。

  “哎,得亏路警官提醒我们留意,最近的小广告的确是有点太多了啊。”物业人员和身边的保安大哥说道,一边走,一边挨家挨户收拾着各种门缝里门把手里塞着的小广告。

  “还有这墙上的广告贴纸。”保安大哥一脸郁闷:“清了一波还有一波,管都管不住。”

  “没办法咯,有人提意见,那咱们就得改进啊。”物业一边念叨着,一边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门:“哟呵,说曹CAO曹CAO到,这不就是路警官家?哎呀,怎么这么多啊,都塞满了!”

  面前的201室门缝里还有门把手里都塞了一大堆纸片子。

  “没来得及清理吧,路警官好像昨天晚上加班,没见他回来。”保安大叔帮着一起把那些纸片儿都草草抽出来塞进手里的垃圾袋:“我值班听见警笛响了一晚上,不知道出了啥事儿。”

  “啧啧,别是之前那个新闻里说的连环杀手什么的,吓死人了。”

  物业一脸害怕,收拾完了最后几家的门口,便和保安一起将装满了各种垃圾广告单的塑料袋投入了小区满当当的垃圾桶里。

  一阵风吹过,几张纸簌簌作响,其中一张被风吹走,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垃圾桶外的地面上。

  上面是几行密密麻麻,凌乱的字迹。

  “……哥,我只有你了,求你,救救我……”

  “……如果你愿意的话,大年初三晚上六点,城北公园东门口见……我只信你,不要叫警察来……”

  一只野猫“喵”了一声,扑到那张纸上抓挠了几下,纸张就碎成了小片,在风中被吹散了。

  **

  大年初三,A省省城,下午三点。

  路铮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小区。

  这次的案件因为嫌犯和他的血缘关系,他也不好插手太多,但是唐邵源那边还需要人帮忙看着,两个人年三十都是在病房里度过的。昨天刚熬了半夜,此时的他有些困倦。

  “哎,路警官。”门口的保安热情招手:“楼道里的小广告全都清理过了!”

  路铮面露惊讶。其实一开始他拜托保安和物业帮忙留意小广告是为了揪出那个给他送消息的神秘人,看来保安会错了意,还以为路铮是觉得这些广告纸需要清理。

  不过如今这个神秘人的身份已经水落石出了,也没有了澄清的必要,人家工作也挺辛苦的,路铮便点点头诚恳地道了谢离开。

  告别了热情的保安大哥,路铮上楼回家,刚刚关上门,就听到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喂?”

  “路铮先生吗?我这里是大水乡墓园的管理处。”

  电话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打来的,路铮听到这儿,心里一紧,害怕是自家父母的墓地出了什么问题,赶紧问是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今天下午的时候我们的管理人员去墓园巡逻,发现您父母亲的墓地上忽然多了一束白色的小花,然后墓碑前还多了一顶帽子。那个花看起来挺新鲜的,不过我们昨天大年三十没开门,所以我们怀疑是有人翻进了墓园做了这些事,特地来找您问一下。”

  路铮这下听懂了,潜台词就是:“是不是你来扫墓啦?关门的时候不要翻墙下不为例啊!”

  不过……帽子?

  拜最近血雨腥风的生活所赐,路铮本能地对这样饰品产生了一些特殊的敏感来。

  “我没有去过。请问那个帽子长得什么样子?可以给我描述一下吗?”

  “哦哦可以!”那边的管理人员听到这儿也很惊讶:“是那种圆形的,帽檐挺短的一圈,然后黑色的,叫什么来着?啊,对,渔夫帽!”

  渔、夫、帽。

  这三个字宛如一颗重磅炸弹响彻心头。

  路铮感觉手心都在冒汗。

  他敢肯定,出现在江省墓园里的那个人,绝对是阿直!

  但是他是怎么从警方在省城的包围圈里逃脱的呢?火车、飞机统统都被监控了,那么,排除被仔细盘查的私家车,就只有长途大巴一种方式了!

  想到这里,他迅速给魏雄风通了电话。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魏雄风听到这儿,喜出望外:“我联系一下江省的同事,看看他们那儿能不能调取到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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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三,A省省城,下午五点半。

  时间在路铮焦急的等待中一点点过去,终于,耿志忠带回了好消息。

  “路,有线索了,根据大巴车司机的排查,有一名大巴车司机记得这个乘客曾经搭乘过自己驾驶的长途大巴,中间在泉和市附近下了车。我们根据墓园提供的时间节点,找到了曾经给芮承业卖过票的售票员,按照购票时间估计,芮承业很可能即将抵达省城!”

  “这次行动你就别去了,路。”耿志忠话锋一转道:“在家休息一下,养足精神。”

  路铮低低地回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用手背捂住了眼睛,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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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三,A省省城,下午六点。

  一辆辆警车呼啸而过,向着城北奔去,很快,在长途客运站附近做好了准备,摆开了阵势。

  长途客运站对面的城北公园东门口站着一对儿小情侣,一脸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警车。

  “天哪,亲爱的,这里出什么事情了?我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多警车一起出动。”女孩有点害怕地说。

  本来他俩是要来城北公园约会的。

  如今一看这架势,似乎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为了安全起见,小情侣赶紧快步走开,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城北公园东门对面一条隐蔽的小巷子里,一个高瘦的男子套上了身上套头衫的帽子,神情莫测地看着面前呼啸而过的警车们,面色冰冷,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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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四,A省省城,下午三点。

  昨晚的抓捕行动以失败告终,整个市局都充满了颓丧的气氛。动用了大半警力,在长途客运站附近守株待兔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见到任何一个长得像芮承业的人出现。

  正当薛一维一脸郁闷地坐在办公室里整理材料的时候,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进来!”

  走进来的是接待室负责接待的小李,他身边还陪伴着一个瘦小枯干的小老头,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有些忐忑。

  不知为何,薛一维觉得这个老伯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薛警官,这位老伯刚刚出现在接待室,说是有重要事情需要汇报,是关于省厅的路组长的。我没有路组长的联系方式,只好过来找您了。”

  和路组长有关系?

  薛一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拉开面前的凳子:“老伯请坐。”

  那个小老头坐下后,像是憋不住似的,有些急切的问道:“警官,你有小路的手机号吗?我没他电话,联系不上他,他人也不在家。”

  薛一维这下就更糊涂了:“我有,你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小老头点头如捣蒜:“有有有,您能帮我打个电话吗?就说卖煎饼的老周找他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