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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苗湘寨被血染红,女子凄绝惨叫不绝于耳。

  纳兰桀对自己种下的因浑然不觉,只道:“裴奉嵊,你不过一市井小杂种,并非南溪纯正皇室血脉,还妄想统一十二部,你可知,是你先坏了南溪百年规矩,待我今夜取下这小贱人的七窍玲珑心,延我数百年寿命,量你裴奉嵊骁勇善战又如何,百年之后,还不是化为一抔黄土白骨。”

  因黎若纤是异族人,所以,她的女儿,黎若安阮也有七窍玲珑心。

  传闻七窍玲珑心可使垂死之人起死回生,增加数百年寿命,这便是纳兰桀日思夜想,梦寐以求。

  他为何要选择此种方式,是因为,他周旋世故数十年,斡旋算计,算透人心,他懂,如何才能诛裴奉嵊的心。

  这位年轻国主虽是街头孤儿,狂徒行径,但心中却极重情义,知恩图报,只有利用黎若安阮,才能击溃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因为,裴奉嵊做梦都不会想到纳兰桀会这样做。

  毕竟,他是一个人。

  纳兰桀自己也想不到,可他,却还是按照计划做了,骗了唯一信任他的弟弟纳兰月霆,教唆手下,对单纯善良的黎若安阮,做下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闻言,裴奉嵊眸色阴沉的厉害,纳兰桀所处的苗湘寨部落是南溪国主的心头大患,致命毒瘤,不除之,南溪难以延续。

  “纳兰桀。”

  只见裴奉嵊唤出神武“当归”,因沾上太多血腥之气,加上此时裴奉嵊暴虐心,手中魂戒力量被彻底开启,源源不断的诡异力量从魂戒喷涌而出,顺着他的灵流魂脉纹路,聚集在了当归上。

  “你夺人之妻,祸人之女,作乱南溪党政,以阴邪之法延年益寿。”

  抬眸间,裴奉嵊宛如地狱爬出的修罗一般,双眼血红,声音嘶哑的厉害:“你该死!”

  当归猩红剑气凛然挥去,众人眼中,裴奉嵊那张狰狞而恐怖的俊脸,只觉得人生无端荒凉。

  人性在遭受致命打击以后所爆发出来的阴狠、偏执、疯狂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陌生而疯狂。

  “你要七窍玲珑心是吗?那先让世人看看你们苗湘寨的人,存的什么心。”

  一念起,所有缘生因果,阴差阳错,便是造下前世剥皮剜心之孽。

  有了魂戒加持,裴奉嵊灵力素手劈天,强悍如厮,绕是纳兰桀早有心理防备,还是被打的节节败退,渐渐已无回手之力。

  蛊坛下,唇齿森严,纳兰桀已是逼至穷途末路:”裴奉嵊,老夫今夜早就与你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你不是想与那狐狸归隐龙雀山吗,老夫拼上命,也不会让你如愿,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罢,只见纳兰桀巫语作决,传唤蛊坛中万千妖虫,如血浪般涌向坛下徐长流。

  徐长流有千年修为,这些妖虫根本奈何他不得,可纳兰桀心思太过阴险,他用巫蛊幻术迷惑了裴奉嵊。

  他知,徐长流是裴奉嵊唯一的软肋。

  徐长流,便是裴奉嵊的命。

  裴奉嵊仿佛看见徐长流被万千妖虫吞噬,随即便是义无反顾,冲幻术中的徐长流掠去。

  徐长流虽与蛊虫一直周旋,可一直留意着裴奉嵊的一举一动,见状,心中有异,徐长流道:“阿燧,回来!”

  然,为时已晚。

  “哈哈哈哈哈,裴奉嵊,你终是功败垂成,你败在了情字手里………”

  未料,纳兰桀偏执变态的笑意活活卡在了喉咙中,他双眸微瞪,胸口传来一股彻骨痛楚,有猩红的液体流出,纳兰桀僵硬的向身后转去,只见才回南溪的纳兰月霆眼眉染着尘霜,手持长剑,正一剑穿头他的心口。

  纳兰桀望向自己的胸口,有些不可置信道:“月霆,功成之际,你竟……叛我……”

  纳兰月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痛:“父兄,你不该伤他,更不该,在我身上下蛊,骗得我如此之苦。”

  纳兰桀从未想过会死在自己最亲近的人手中,他现时已是六亲不认,心智疯癫,生生拔出胸口长剑,瞬间,那把剑从身后纳兰月霆胸口穿贯而出。

  “叛我者,不得……好死,我若身死,便是黄泉烈火起。”

  纳兰桀眼里是阴测测的笑意,看着蛊坛下逐渐现形的蛊术阵,裴奉嵊被包围了个彻底,纳兰桀狂笑出声,偏执目光又忽而空洞:“裴放,你真以为你赢了吗……”

  此时,裴奉嵊眼里满是狠厉决然,趁此间隙,他手中当归,应声斩下了纳兰桀头颅。

  纳兰桀气息灭,阵术起。

  纳兰月霆也随纳兰桀的残身倒在了地上,胸口是涓涓血流,气息渐弱。

  他微微偏头看去,徐长流根本无事。

  倒是裴奉嵊出事了。

  黄泉烈火似从九幽境召唤而来,熊熊燃烧,将裴奉嵊困在阵中。

  纳兰桀的头也落在了火中,怒目圆瞪,死不瞑目。

  周身的灼热感越来越强,裴奉嵊却是恍若未觉。

  纳兰桀终于死了。

  神思逐渐回笼,裴奉嵊手中魂戒的光芒慢慢消散。

  见徐长流安好,他下意识重重松了一口气。

  “长流,你无事便好。”

  裴奉嵊心智交焠反噬的厉害,手中当归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此时,他感觉身体太累了,裴奉嵊神色虚弱,有些力不从心,他缓缓蹲下身,火烧般的痛楚席卷全身,随后,他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湿了胸膛衣襟。

  忽而,裴奉嵊想起了前夜那个梦,无尽的黑暗寒冷之前,便是这灼灼烈火。

  黄泉烈火是纳兰桀以命为他所设的蛊术,他自知,逃不掉的。

  终于,走到了尽头了吗?

  其实,他也想过与纳兰桀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

  遇见徐长流之前,他觉得自己死了没什么,可遇见徐长流之后,他忽然就不想这么死去。

  自己死了,世间就独留徐长流一人了。

  业火之外的徐长流一眼便看见被烈火所困的裴奉嵊,他什么话也没说,周身迅速卷起一股雪白纯净的灵力。

  徐长流毫不犹豫向火中的裴奉嵊走去。

  一步一步,那么坚定,犹如他的决心。

  他要救裴奉嵊。

  裴奉嵊立在黄泉烈火中,心知此生再无转圜余地,他又哭又笑,眉眼之中尽是痛意,他了解徐长流,不过,他绝不愿徐长流就这样随他而去,自火中回眸,裴奉嵊道:“徐长流,不要过来。”

  徐长流声音静静落地:“等我。”

  他的血肉之躯在烈火中踏出一条血路,白衣红火,这一刻,烈火似乎燃尽了徐长流身上的温润清雅,凄美却决然。

  徐长流的千年灵力渐渐也抵不住无黄泉烈火,如雪白衣终被灼烧,裤腿之上,隐见一片猩红,其痛堪比诛心。

  终于,徐长流步伐逐渐迟缓了起来,可他还是静静咬牙前行,所行之处,足下鲜血蜿蜒,绕是裴奉嵊拼了命的让他走,他还是,想将裴奉嵊自烈火中救出。

  纳兰月霆意识弥留之际,轻轻闭眼,忽而不忍再看这一切。

  裴奉嵊阻他不得,深知这人温润表面之下是坚定傲骨,他俊容哀恸,拼命摇头道:“这是南溪蛊术,你挡不了的,听话,回去。”

  话未说完,徐长流已是轻声打断他,道:“我方才便已给出答案,阿燧,莫要再劝我。”

  徐长流心里还藏着希冀,他本一介不入凡尘之身,活了千年,修成九尾,从未为谁动过心,他对什么都是静静的,淡淡的,唯独裴奉嵊不一样。

  徐长流越是隐忍上前,烙在裴奉嵊心尖的痛,便更深一分。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觉满腹柔肠被生生扯碎,裴奉嵊忽而大哭,被困烈火中,他什么也做不了,最后,裴奉嵊只得似野兽无助凄厉嘶吼,撕心裂肺,双目发红:“徐长流,不要再往前了,我求你滚回去,滚回你的龙雀山。”

  第一次,裴奉嵊见徐长流这般倔强。

  “不回。”

  双足被灼烧的血肉模糊,徐长流还是一步一步向前,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无论何种代价,我定会救你。

  一切已成定局,徐长流所说的救,便是擅用禁术起死回生。

  自古以来,逆天改命便会遭天谴之劫,徐长流也不例外。

  此时,最后一丝清明的天光也消失了,月光隐进厚重的云层,远方,有雷电闪动之象。

  裴奉嵊知他是九尾白狐,所以,他不愿,徐长流的千年修为,就这样为了他一个人,心血付之东流。

  他本该,渡过天雷劫位列九天白玉京的。

  不待风雷驱近,烈火中的裴奉嵊忽而含泪闭眼,喃喃道:“长流,我是真的想……陪你年年岁岁看雪折花,温酒煮茶……”

  但是,发展到了这种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许诺的那些,我终究是做不到了……

  烈火烧进五脏六腑,痛苦直入缥缈的灵魂,裴奉嵊几乎无法呼吸,他的所有不舍悲伤,全部化成低低的呜咽,脸颊上全是泪,缠绕上嘴角的鲜血,最终,一滴滴,融入业火黄土中。

  只要入了黄泉烈火阵,阵中人便是神元俱灭,尸骨无存,神仙,也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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