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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长流逐渐招架不住这人眼里的放荡意,微微拉开距离道:“裴奉嵊,让你正经。”

  “我正经,怎么不正经,我最正经了。”

  裴奉嵊笑的邪肆,慢慢靠近徐长流,眼里调笑意味愈发明显。

  徐长流缓缓后退,一个不察,差点摔下了竹楼,幸亏裴奉嵊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拦腰抱过,他的鬓间,落了飞雪银霜。

  松了一口气,裴奉嵊才道:“明日,我便启程去西洲落月部与天启部,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徐长流知他决断,不作多言,只道:“自己多加小心。”

  裴奉嵊此一去,便是一年之久。

  收复落月部与天启部之后,只剩一处。

  便是南溪大祭师的苗湘寨。

  裴奉嵊墓室内,无人开口打破禁锢的沉默氛围。

  前世所有记忆全部回笼,花影鬼面前面被人故意激起的怨气忽而顿散,此时,它心智终于恢复正常,立在棺前,花影鬼面神情空茫,心间被平淡而激烈的回忆震得酸苦发麻,望着黑棺中的那罐骨灰,花影鬼面眼眸深处压抑着痛苦,茫然,委屈,以及深深的,无处可遁的思念。

  阿燧。

  我的阿燧。

  这时,裴瑾瑜率先打破沉寂氛围:“所以,裴奉嵊手中的魂戒竟是这么来的。”

  纳兰月霆道:“没错,魂戒确是长流所赠予,但,不知者不罪,长流当时失去记忆,根本不知这枚普通的戒指里面竟会藏有太极图残卷。”

  八方邀战,破风龙吟。

  裴奉嵊常年戴着魂戒征战四方,魂戒是灵器,力量强大,此戒沾染的血腥怨气积攒到了一定时,魂戒之力便逐渐打开。

  裴瑾瑜面色铁青,从头到尾也没人说,裴奉嵊不是南溪皇室纯正血脉,只是老国主从街头捡来的……孤儿野乞。

  还有那位大祭师纳兰桀,他与老国主裴放年少本是患难与共,出生入死的兄弟,后来因为政见不同,日渐疏远,史记寥寥数语,终是真相难寻。

  裴瑾瑜眉目骤紧,对身旁人道:“纳兰月霆,大祭师纳兰桀与你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位黎若安阮究竟是什么人,裴奉嵊为何会对徐长流许诺,待黎若安阮继承南溪,便同他回龙雀山?”

  “纳兰桀,是我兄长。”

  提起黎若安阮,纳兰月霆忽而闭眼,只道:“黎若安阮是老国主裴放的亲女。”

  裴瑾瑜只觉此言荒唐至极,指甲攥入了拳头,他厉声道:“不可能,黎若安阮是苗湘寨圣女,南溪史记有载:他是纳兰桀的三女儿!”

  方休忽而明了,心道一声孽缘。

  墓室内幽谧而安静,花影鬼面冷笑道:“纳兰桀生性算计善妒,用计抢了裴放的妻,当时黎若纤肚子已有身孕,纳兰桀后知黎若安阮并非他所亲生,遂连族谱将其除名,对于此女,你们可知,纳兰桀这狼心狗肺的畜生做出了什么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的事情!”

  说到此处,花影鬼面身子颤的厉害,捂着胸口剧烈咳了起来,它面颊惨白,声音哽咽,不忍再说下去。

  言及于此,纳兰月霆虽如高山远雪,通透明澈,声音却也是隐隐变了。

  有痛楚,有惋惜。

  “父兄一生所行之事,确实不可原谅,亦,不能原谅。”

  裴奉嵊回到南溪浮黎城时,已是来年十一月。

  当裴奉嵊提剑踏进竹楼的那一刻。

  天上流云舒卷,人间烟火袅袅,晨阳照着情之殊途,绿竹随风簌簌。

  裴奉嵊站定,倚靠在门窗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回眸间,临窗而坐的徐长流放下手中书卷,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面上的几行字。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回来了。”

  “嗯,回来了。”

  看见日思夜想的徐长流,裴奉嵊只觉冰冷的心头一瞬热烈,情难自控时,他终是按捺不住,收起手中当归,疾步走至书案前,半蹲下身,凝视着眼前人,裴奉嵊道:“三百六十夜,已过冬春季,长流,可有想我?”

  徐长流温润双眸盯着他,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见状,裴奉嵊故作一声轻叹,又道:“算了,我自知不该问这话,长流肯定不……”

  这一次,徐长流却一反既往,只见他一字一句,凭心回道:“昨夜才梦见了。”

  昨夜才梦见,今日你就回来了。

  闻言,裴奉嵊顿时浪狗变傻狗,嘴角笑意先是一凝,而后抿唇,转瞬之间,那股呆愣化为狂喜。

  “你再说一次?”

  “说什么?”

  “刚刚那句,爷想听。”

  “下次再说。”

  从战场浴血归来的裴奉嵊好像变了,皮肤比从前黑了,行事间眼神如鹰锋利,手段也更加狠厉。

  他在战场和朝殿上的暴戾狠辣只有在徐长流面前才会收敛。

  只见裴奉嵊又撇着嘴,敛着眉,有些委屈道:“你个小没良心的,爷可是日日夜夜都念着你呢,你瞧,爷本来大字都不识得几个,为了你,书信都写了一大筐,回来衣服都未换,就赶来看你,这样,都没什么奖励吗?”

  “奖励?”

  半晌,徐长流放下书卷,不知再思索什么,就在裴奉嵊脚跟快要蹲麻的时候,徐长流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

  这时,竹窗之外,有微风起,拂过枝间花叶,轻卷旖旎缱绻情意。

  徐长流翩然俯身,墨发垂落遮住了他微阖的眼帘,他轻轻吻上了裴奉嵊的额头。

  刹时,裴奉嵊俊容大震,他从未这般惊慌失措,只见裴奉嵊鼓着双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接下来……

  便是一个身形不稳,坐在了地上。

  良久之后,才听得裴奉嵊唤了一声徐长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已然有些崩不住,眼眸里一片春意盎然:“这是谁教你的。”

  望着眼前人欣喜万分又难以置信的模样,徐长流定若莲台的心神终是些摇曳了。

  “并无人教。”

  裴奉嵊半晌都未缓过神,声音有些结巴道:“你下次……要要……要……要……亲的话,记……记

  得提前给我打个招呼。”

  徐长流道:“情之所至。”

  裴奉嵊闭眼道:“长流如此热情,只怕裴燧招架不住。”

  何止招架不住,一不留神,便是“杀”得他片甲不留,何况,还只是一个吻,若是换了其他行为,裴奉嵊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越想,便觉心间烧的越厉害。

  裴奉嵊回来的日子是十一月,刚好赶上南溪沥花山。

  黎若安阮是今届沥花山圣女,百年前的南溪国,将圣女视为纯洁无瑕的象征,对南溪女子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沥花山前夕,徐长流终于看见了裴奉嵊口中常常念叨的黎若安阮,随黎若安阮而来的,还有纳兰月霆。

  黎若安阮面容娇俏,笑容甜美,身着对襟短衣百褶花裙,手足之间银铃作响,他称裴奉嵊大哥。

  纳兰月霆一身黑衣,清眸朗骨,与纳兰桀的感觉,极若两端。

  因为裴奉嵊的关系,纳兰月霆此前与徐长流有过数面交集。那夜,纳兰月霆从西洲带来裴奉嵊的信件,他日夜兼程,风雨簌簌,肩上的伤早已溃烂,不过因为他身着黑衣,暗红血渍隐在其中,极难发觉。

  带完信件之后,纳兰月霆便孤身回了苗湘寨,本是带伤之躯,还被纳兰桀拦截处罚。

  杖责一百,戒鞭二十,除此之外,接连三日蛊坛放血祭祀。

  以儆效尤。

  徐长流后来无意知晓纳兰桀之所以重罚纳兰月霆,便是因为他从西洲带回来裴奉嵊所写书信。

  心中自觉有愧。

  蛊坛下,徐长流一身白衣胜雪,蹲下身替纳兰月霆治伤。

  徐长流任何时候都是静静的,仿佛这些凡尘俗事扰不了他半分,做什么事也都是慢条斯理,给人感觉却很细心,也很安定。

  有种清雅温暖的感觉。

  这种感觉如同菟丝子缠绕,渐渐,绕到了纳兰月霆的心间。

  蛊坛下,纳兰桀气极盛怒,字字如剑,锋利见血。

  骂他只是裴奉嵊帐下的粉白面首。

  讽他活的不像个男人。

  一身软骨无半分男儿傲气。

  对于这些,纳兰月霆听不过去,他心知,并非如此。

  可徐长流从始至终,背脊挺直,恍若不闻纳兰桀的刁难与刻薄嘲讽,直到纳兰桀辱骂裴奉嵊是个市井杂种无赖时,纳兰月霆才知温润如玉的徐长流也是有狠劲的。

  “怎样说我都可以,唯独阿燧,不行。”

  一瞬之间,徐长流断了纳兰桀的一根小指。

  耳边是自己父兄的哀嚎痛骂,但是纳兰月霆永远忘不了的是徐长流在蛊坛说这句话的神情。

  他仿佛透过徐长流看见了裴奉嵊,决然果断。

  临走之际,徐长流道:“他是人间险恶之畜,你是清白之心性,望,知断,珍重。”

  面对这种抉择,无论如何选,都会身披骂名。

  纳兰月霆生来不善言辞,话语极少,也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只盼,这场无法熄灭的业火,不要烧到干净的徐长流。

  他也始终坚信,凭裴奉嵊之力,定能护好这一世白雪。

  沥花山前夜,四人相约,以朋友之谊相聚在浮黎城的鹊桥仙。

  鹊桥仙,也是情人桥。

  满湖花灯,聚情人愿,满桥行人,眷凡尘间。

  在南溪有个传说,只要相携走过鹊桥仙的有情人,会终成眷属,厮守终生。

  裴奉嵊并未告诉徐长流其中典故,只是,带着他,慢慢走过了这座桥。

  “长流,我现在的心情就如踩在云端一般。”

  徐长流提醒他:“你在桥上。”

  “知道嘛,但就觉着,和长流走在这里,爷心里特别高兴。”

  “长流,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

  “我答应你,所有事情一过,我们便回龙雀山。”

  “好。”

  …………

  桥上两人声音逐渐淡去。

  纳兰月霆站在湖畔,看着他们,月光烟火之下,裴奉嵊俊美的面容是从未有过的诚挚向往,徐长流,眉梢眼角,都含着真切的人间笑意。

  目光终于到了尽头,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人间袅袅烟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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