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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背传来一股轻微的刺痛,白洐简眸光下移,他的手背,被抓出了血。

  受伤的小白猫气息虽然虚弱,但湛蓝的瞳仁却是紧盯着他,极为凶恶警惕。

  此猫有灵性。

  难得轻笑一声,白洐简长指抚上小白猫受伤的前爪,细细摩挲,看起来温柔又细致。

  “瞧你也不算笨,还知晓放爪一博,但若是被断了手,也不让人意外。”

  “喵……”

  小白猫瞧见眼前人眸中的寒意,不知想到什么,猫身一怵,乖乖收起爪子蜷进了白洐简怀中。

  几个小孩撅着屁股边哭边挖,家中有长辈循迹而来,连同方才的金小玉都带着大队人马杀了回来。

  乌泱泱的一群人直接奔向古树,可是古树之下,除了几个哇哇大哭的小孩和一个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小坟包,哪里还见见义勇为“白道长”的踪影。

  这厢,白洐简一路抱着猫,转身又进了榆林城东的花满楼。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春冉就赶回了九华山。

  方休正在房中,腰带还未系上,房门就猛地被人打开了。

  “师哥,不好了!”

  周隐一路跑的气喘吁吁:“方才,春……春冉师弟回来了,但是其他同门……前夜都失踪在马缨林了!”

  马缨林,可是片妖林。

  方休秀眉微敛,此次春冉几人奉师父之命去往流坡山送拜帖,九华山距离流坡山虽有千里,但是御剑而行也不过半日,前夜同门都已失踪,春冉为何今早才回来?

  方休道:“春冉现在人在何处?”

  说到此处,周隐面色更急:“人在缥缈殿呢,不止师父,袁师叔人……也在!他们让你前去往缥缈殿。”

  “什么。”

  方休眉目一紧,言语之间,已是端正衣冠,步履生风似的出了门。

  “也不用这么快吧,等等我,师哥!”

  周隐急忙追了上去。

  九华山是妙纤宗世代传承之地,地处云水陆北面,依山傍水,钟毓灵秀,缥缈殿设在顶峰,是为妙纤宗主殿。

  缥缈殿前,弟子各司其职,有条不紊,难闻杂音。

  一道急匆糟乱的步伐忽然横进,瞬间打破了殿前的寂静。

  “师哥,慢点!”

  周隐还没踏进缥缈殿,殿门就已合上。

  方休快步行至殿中,瞧见殿上所站之人,心中愈发紧了几分,能让萧姝予与袁源同现缥缈殿,事情恐怕远非明面那么简单。

  方休先后向殿上的人行了礼。

  “见过师父,师叔。”

  正殿上站着二位老者,其中一人身着黑色云纹道袍,鹤骨霜髯,慈眉善目,此人名为萧姝予,是妙纤宗宗主,也是方休的师父。

  见方休进殿,萧姝予原本攒着的眉顿时松下:“嫣然,你来的正好。”

  “好什么好。”

  站在萧姝予旁的凌夜真人袁源终于回过身来,此人身材壮硕,目光精锐,话语间,气势威严:“此次明面是送请帖,实为暗中遣送逍遥铃,对于五岳来说,乃是重中之重,逍遥铃若教合欢宗截去,这与将整个上修界陷入危境有何区别!”

  世间共分两种人,一种是意欲得道飞升的修真者,另一种便是俗世凡人,修真界共分五派六岳,其中五派又称上修界,分别占五岳仙山,剩下的便是世外梵海幽恒山,是为外修界,外修界隶属合欢宗,合欢宗道法诡异,善于魅惑之术,讲究双修之道,门中弟子喜欢结交异性,然后采补,让上修界修士甚为不齿厌恶。

  传闻云水陆自古存在三大先天至宝,分别为逍遥铃,太极图与凤凰丹,这三样东西都由凤麟洲灵界人千年传承守护,然而就在二十年前,灵界人一夜之间被离奇灭族,凶手至今也未找到,太极图与凤凰丹在那一夜都消失无影,只有逍遥铃被萧姝予拼命截下带回了九华山。

  站在殿下的方休眸光微暗,原来不是送拜帖,而是遣送逍遥铃。

  不待深想,地上的春冉打断了方休的思绪。

  春冉也自知此次失职,但心里一想到那个人,他便又控制不住自己,他跪在地上,泫然欲泣,周身环着一层光圈,泛着微红的光芒。

  “方师兄……不是……”

  春冉还来不及再说话,袁源已是驱动手中灵器,围绕在春冉那层光圈陡然亮红,瞬间就附箍在了他身上,刺骨绵密的痛感席卷全身,春冉脸上血色褪尽,不过他还算能忍痛,咬紧牙关任由额间汗珠滴落。

  萧姝予捋捋胡须,劝道:“逍遥铃由春冉与月华几人一同护送,如今月华与逍遥铃一并失踪,春冉是你座下最得意弟子,事情还未明朗,师弟何须下此重手。”

  还有什么需要问的,还不够明显吗!

  袁源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正因是我门下,更容不得这叛逆之人,下了山一趟,不仅枉顾同门性命,还破了真元身,这样的混账东西万万是不能留在妙纤宗的,今日若不费废了他的灵根,日后妙纤宗威望何立!”

  话音未落,围绕在春冉周身的光圈再次收紧,春冉这次再也受不住,惨叫出声,响彻大殿。

  他根本不知道竟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春冉跪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求饶:“师……师父,我知道……错了!若是灵根被废,这与要我命……有何分……别!”

  眼前的春冉周身灵息确实和下山前截然不同。

  气息不稳,眼色潋滟,周身灵气浑浊,是为童身破损之像。

  难怪袁源会如此发怒。

  但是春冉家境贫困,家中只剩八旬老母,费尽千辛万苦进了九华山,废灵根对于一个修士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会比要命还让人痛苦,甚至以后行动力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凡人百姓。

  方休眸光微敛,心下已有计量。

  “师叔请恕方休不敬,眼下寻回月华师弟与逍遥铃才是宗门首要,春冉师弟参与全程,应是最了解整件事情的人,不如就让他随我一同下山,查清其中原委找回逍遥铃,以此将功补过。”

  萧姝予:“师弟,嫣然说的不无道理,何况修真界中,只要双修之法合理,破了真元之身也算不得什么罪过。”

  话锋陡然一转,萧姝予又道:“不过,逍遥铃此次若真是让合欢宗截了去,那可是真的有些棘手了。”

  收回地上的金刚圈,袁源语气愈加愤恨:“若真是合欢宗,肯定和白珩这孽障脱不了干系。”

  听到白珩二字,方休眸光悄然一顿,他正欲说话,地上的春冉显然更急道:“师父,你相信我,这事与白……洐简真的没有半分关系,我与心爱之人结合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还望师父成全。”

  闻言,袁源先是一愣,而后气的牙关都在颤抖,春冉身为他座下最有天资的弟子,一向懂事恭敬,今日却直言反驳,还是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合欢宗弟子。

  “你还敢替他诡辩!”

  提起合欢宗,袁源就难掩嫌恶之色:“这两年来,白珩祸害了五岳多少根正苗红的弟子,偏偏这孽障也不知道会什么媚术,将这些弟子迷的神魂颠倒,失去修为这等大事,竟然没有一人想要讨伐于他!”

  袁源气的胡子都歪了,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现在竟然连春冉都在帮这孽障说话。

  萧姝予素来和蔼,他劝慰袁源只管放宽心:“ 师弟,此事不必你再忧心,交给嫣然便可,你二人速速下山,早日寻回逍遥铃才是重中之重。”

  本来怒气冲冲的袁源眸光落在殿下的方休身上之后,面色终于舒缓了一点。

  “也罢,就让这逆徒与方休同去,若是此次再添乱,不止灵根,你的九华山弟子这个身份也留不得了,至于双修之事,不必再说,我绝不可能答应。”

  春冉还欲说话,却被方休制止。

  两人出了缥缈殿。

  周隐上前接过春冉,见他脸色惨白,如同地狱走了一遭,担忧道:“你……没事吧。”

  春冉气息虚弱:“我没事,方才多谢方师兄相救。”

  “无事。”

  方休眸光隐隐,又道:“此次下山,你的确是遇见了他。”

  周隐不明所以:“谁?”

  “白珩。”

  方休一笑,桃花眼弯弯:“方才那种情况,五岳之中,是不会有人替他说话的,不论怎样,多谢师弟方才所言。”

  眼前人眸中的光亮让春冉忽而不安,他微微敛眉,似乎不懂方休为何会敬谢他,对于合欢宗的人,尤其是白洐简这种行事离经叛道的人,方休身为九华山大弟子,不应该是对其感到深恶痛绝吗?

  春冉轻咳两声,隐瞒了事实:“我是遇见了他,不过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当时他在榆林城内,除非是有分身术,否则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百里之外的马缨林。”

  “他去榆林城作何?”

  春冉尴尬一笑,遮掩好自己的情绪,随即没再说话,他总不能直接对方休说白洐简是在自己床上。

  方休又道:“春冉师弟,你先回房休息片刻,晚些我过来找你。”

  春冉:“好。”

  方休离去之后,见身旁人想的出神,周隐道:“你别揣摩了,我问你,你可曾听过方师哥叫别人师兄?”

  春冉思索片刻,回道:“未曾。”

  “那个劳什子白洐简就是,他两年少曾于云灵巅一起修行,也就半年时间吧,师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肯定是念在昔日同窗之谊,才对你道谢。”

  话罢,周隐笑起来,一对虎牙甚是可爱:“我就喜欢方师哥这样的,虽然那个白洐简风评是不太好,但是,能让方师哥不反感的人,我觉得也不会差哪儿去。”

  提到白洐简,春冉原本冷淡娇弱的眼神染上一丝娇羞。

  “他是不差。”

  微微抿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挣脱周隐,春冉道:“周师兄,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能回去。”

  “你确定?算了,我看你虚弱得很,我不放心,还是送你回去吧。”

  “……好。”

  “春冉师弟,你咋知道白洐简不差,哎,你说的不差又是哪种不差?”

  “就,不差。”

  “那是什么不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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