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杜康传奇(上)>第39章 第五章 狼狈为女干

  夜晚,苏府设宴,为杜少康接风。

  自从苏锦绣认下杜少康起,苏秋宝的脸色就没好看过,但碍于卢瑾瑜三人在场,也没敢发作。晚宴上,张秋实带头领着一群人围着杜少康添茶敬酒、阿谀奉承,好不热闹,好像认定他会成为当家一样。苏秋宝心下窝火,一顿饭吃的自然是索然无味,宴席还没结束便提前回了云裳居。

  一言不发的回到房里,苏秋宝阴沉着脸砸了几件物实,发了一大通火,便闷闷不乐的坐在椅子上。

  下人小厮早就有多远避多远,没人敢来打扰。

  估摸着苏秋宝的火气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赵氏推门进来,看见一室狼藉以及满脸阴郁的苏秋宝,轻笑了下,婉转的道:“今儿个月亮出来了,妾身已备好酒菜,放在院子里的凉亭中,相公可愿意陪妾身赏月。”

  苏秋宝的怒气确实出的差不多了。晚宴上心里郁闷,没吃多少,刚刚又发了一通火,现下真有些饿了,抬眼看着赵氏娇媚的脸,终于点了点头。

  夜晚的月色正美,旁边又有美人相随,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但苏秋宝却没那个心情,闷着头一杯一杯的喝闷酒。

  赵氏在一旁给他斟酒,轻声道:“相公可是在为那个苏琴烦心?”

  苏秋宝白了她一眼:“你知道?”

  赵氏轻笑了一下,“自从国舅爷差人来报,整个苏府都传开了,妾身怎会不知!”

  苏秋宝愤怒的把酒杯摔在石桌上,“哼!一群嘴碎的奴才!”

  赵氏挥手把身边的仆役遣出凉亭,亲手把酒杯扶起,又添上新酒,双手奉到苏秋宝面前,柔声道:“先不论真假,就算这个苏琴真是苏霓裳的后人,恼他的大有人在,相公何必独自生气!”

  在赵氏口中听出一丝端倪,苏秋宝看着赵氏,低声问:“你的意思是?”

  赵氏凤眼微转,妩媚一笑,“妾身悄悄告诉相公。”

  凉亭外,月色依旧。

  张秋实脸上挂着别有意味的微笑踱到了云裳居,赵氏看见他,立马堆起笑脸起身相迎。

  张秋实对赵氏行了个礼,笑语盈盈的道:“嫂夫人好。”

  苏秋宝看见来人,面色微青,恶狠狠的道:“你来干什么!”

  张秋实刚刚在筵席上故意敬了杜少康好几杯酒,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就是为了激怒苏秋宝。现在见他面色不善,正中下怀。张秋实抬眼看了旁边的赵氏一眼,笑道:“嫂子,可否让小弟和大哥单独聊聊。”


  赵氏闻言,悄悄给苏秋宝递了个眼色,便低声道:“妾身去厨房看看乌鸡汤炖好了没有。”说完便起身离去,留下一阵香风。

  张秋实看着赵氏离去的窈窕背影,眼里闪出一丝垂涎。

  苏秋宝没有注意到张秋实追着赵氏的眼光,仰头又干了杯酒,语气不善的道:“不在主宅巴结苏二爷,和我有什么好说的!”

  张秋实收回黏在赵氏背影上的目光,换上一副笑脸,在赵氏的座位上坐下,“听大哥这语气,难道也觉得那个苏琴有可能成为苏家的当家吗?”

  苏秋宝冷哼一声,不屑的道:“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野种,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我们苏家可怜他,赏他口饭吃而已。”

  “大哥此言差矣!如果真的只是一个野种,大哥又何必在此闷闷不乐呢!”张秋实眼光一转,看着苏秋宝漆黑的脸,露出一副惬意的笑容,“我看,名不正言不顺的另有其人吧。”

  苏秋宝抬眼瞪着张秋实,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张秋实悠悠道:“大哥的母亲只是苏家大小姐苏云裳身边的一个随身丫头,但人家苏琴却是苏家二小姐苏霓裳的亲生儿子,这小姐和丫头可是云泥之别呀!”

  张秋实故意把“丫头”两个字尾音拖得很长,看着苏秋宝气得发紫的脸,心里大呼痛快。

  翘着脚欣赏完苏秋宝的丑态,张秋实继续添油加火道:“伯父是入赘苏家,只不过苏家的人都死光了,才被大哥捡了个便宜。”

  他不紧不慢的为自己斟上一杯酒,拿到嘴边慢慢品着,装作漫不经心的道:“现在人家正儿八经的后人苏琴回来了,伯父还当众承认了他的身份!是野种还是正主儿,不是分明的很吗!”

  苏秋宝气得拍桌而起,连带着把一杯酒溅到张秋实身上:“你他妈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张秋实也不恼,径自理了理被弄湿的衣摆:“若说看笑话,何止小弟一个人?刚在前厅,大哥也看到了,伯父对这个苏琴甚是喜爱,一直嘘寒问暖,还安排他在主宅住下,光凭这一点就压你我一筹!苏家上点年纪的工匠和下人更是欢喜,都说这个苏琴颇有当年苏卿予的风姿,一看就是苏家的血脉!”

  张秋实说到这里,故意装作很神秘的道:“听说二小姐苏霓裳可是尽得苏卿予的刺绣真传,连伯父都自愧不如!刚刚在宴席上见苏琴和苏平讨论针法刺绣,说的头头是道,连小弟都甘拜下风!”

  苏秋宝听了这话,气的双眼通红,他胸部剧烈的起伏着,仿佛一个充满气的球,马上就要爆发。

  张秋实睨苏秋宝了一眼,继续补刀:“更何况,苏琴是国舅爷和解小侯爷亲自领过来的,就凭这层关系,可是我们送多少个和田碧玉棋盘都巴结不来的。如果他真有那个能耐让国舅爷去贵妃娘娘那里吹吹耳边风,到时候何止一个小小的苏家,就算伯父宫廷首席绣师的位置,恐怕也要拱手让人了!”

  看着苏秋宝阴云密布的脸,张秋实笑了笑,“小弟今日前来,只是想问问大哥,当真愿意把当家之位拱手让人?”

  苏秋宝听了这话,狐疑的看着张秋实:“你会那么好心关心我?”

  张秋实气定神闲的道:“伯父和我爹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我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小弟也不想看到大哥囊中的当家之位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截胡!……不如我二人联手除掉苏琴。”

  “别把人当傻瓜。”苏秋宝慢慢平复了怒气,嗤笑了一声坐回石凳上:“按照规矩,苏家每一代都要送人进宫。我不懂刺绣,自然成不了宫廷绣师。你虽然不姓苏,但毕竟是我爹正儿八经的侄子,比那些个家仆更合适。除了你,苏家恐怕也挑不出其他人。可惜现在不一样了,半路杀出个苏琴,若他继承了苏霓裳的绣艺,本事恐怕不在你下面,何况他还是苏家人。你已经不是最好的人选!所以苏琴也是你的威胁!”

  “看起来大哥也不傻呀!”底细被拆穿,张秋实也不生气,把手放在苏秋宝肩上,调侃道:“大哥说的不错!现在,苏琴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怕他抢了你苏家当家的位置,而我怕他挡我做宫廷绣师的道,我们俩合作可是百利而无一害!”

  “跟我合作?你还没那个资格!”苏秋宝嫌弃的甩开张秋实搭在肩膀上的手,不耐烦的道:“你现在是有求于我!我就算做不成当家,好歹也是苏家人,苏琴就算看在爹的面子上,也会好吃好喝待我。可你呢,你现在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离了父亲,你什么都不是!”

  张秋实眉间闪过一丝羞辱,但很快敛去,他讪讪收了自己的手放在桌上,道:“大哥所言极是!但小弟也不相信大哥甘于过仰人鼻息的日子。一句话,小弟帮大哥除了苏琴,大哥保我做宫廷绣师,我们兄弟两人相互扶持,共同进退,如何!”

  “哼。”苏秋宝看了张秋实一眼,“三人互斗本来就是一个困局,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人联手先除一人。既然你能想到这一层,不难保苏琴不会想到。我为什么不等着和他合作,偏偏选你?”

  张秋实心里一个激灵,苏秋宝这个蠢蛋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竟然把眼前的局势分析的如此清楚。

  张秋实不由得收了之前玩世不恭的态度,心里也愈发谨慎起来,低声道:“大哥竟然把事情看得如此清楚,小弟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哥姓苏,但不懂刺绣,小弟懂刺绣,可惜不姓苏。我们兄弟俩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可这个苏琴既懂刺绣,也姓苏,他一个人照样能成事,根本不需要我们两个。就算大哥和他联手除了我,事后他也极有可能过河拆桥。只有除了他,才能保住我们的位置。”

  仿佛怕苏秋宝还不乐意,张秋实立马表忠心:“大哥尽管放心,小弟的一切都是苏家给的,离了苏家,小弟也是孤掌难鸣。日后小弟成了宫廷绣师,也定会为大哥马首是瞻。”

  “刚刚说了那么多,就最后这句才像个人话。”苏秋宝挥了挥手:“只要你能除了苏琴,我立刻求爹保你做宫廷绣师,只是……”

  听他答应了,张秋实双眼发亮,连忙凑到他身前殷勤的问:“大哥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

  苏秋宝也没吊他胃口,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轻声道:“这进宫打点是需要银子的。”

  “这一点大哥放心,小弟早就备好了。”张秋实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放在桌上:“这些,大哥尽管拿去用。”

  苏秋宝拿起桌上的银票捏了捏厚度,满意的笑了笑:“苏家的生意都在你们父子手里,我知道你不差这点小钱儿。”

  “小弟的钱还不都是替大哥赚的!前段时间生意刚刚起步,周转不开。现在生意已经上路了,以后每个月的进项小弟都会送到大哥手里。”张秋实讨好的道。

  算你识相!苏秋宝瞥了张秋实一眼,冷哼了一声:“等你除了苏琴,我自会向父亲开口,同不同意还是要他老人家的意思。”

  “这……”张秋实面露难色:“大哥现在也可以和伯父提一提呀!”

  “怎么,信不过你大哥吗?”苏秋宝瞪着张秋实不悦的道:“只要苏琴一死,你迟早都能当上宫廷绣师,急什么?”

  “大哥说哪里话,小弟怎么会信不过大哥,大哥就安心等小弟的好消息吧。”张秋实马上收了为难的表情,喜笑颜开的道。

  听他这样说,苏秋宝才放下心,凑到他面前低声道:“务必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大哥放心,我看那苏琴脸色惨白,身体孱弱,不像是个长寿的人。”张秋实说完看了看左右,发现没有人,又低声道:“凡事总有那么个万一,若是他不幸跌倒在荷花池里,或者在街上被马车撞了,就他那身子骨,怎么可能熬的过去!”张秋实说完又是一阵唏嘘,仿佛在为苏琴担忧。

  “做这种事,二弟自然是得心应手!大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苏秋宝一扫脸上的阴霾,笑着看向张秋实,“既然如此,苏琴表弟的安危就有劳二弟费心了!”

  “为大哥分忧,小弟义不容辞。”张秋实回他了一个“尽管放心”的微笑。

  见他这么识相,苏秋宝自是十分满意,他看了张秋实一眼,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神色:“当初让你杀人你不敢,怎么现在倒有这个胆了?”

  见他提起旧事,张秋实笑了笑:“当初小弟也是想成全大哥和大嫂的一片真情,才收拾了那个庄稼汉。不过一个平头百姓,现在八成也死无葬身之地了,大哥还怕他翻出什么花样来吗!”

  十几年前的那事张秋实确实出了不少力,虽然没有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办,但总体来说处理的也算干净利落,没有留一丝把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一直相安无事。苏秋宝抬眼看了下眼前的张秋实,现在也是衣冠楚楚人模狗样,丝毫没有刚进苏家时的畏缩胆小模样。

  “小弟动手之前,大哥准备如何对待苏琴?”张秋实试探着问。

  “哼!主宅一直由母亲打理,想来肯定会给他些苦头!我要不要出手教训他,看心情了。”苏秋宝不屑的道。

  “不妥,不妥。大哥这样做就是明摆着不待见苏琴,如果苏琴真的死了,大哥第一个就会被怀疑。虽然不会有什么把柄让人抓住,但被有心人传出去,肯定影响名声。”张秋实看着苏秋宝开始不爽的脸色,连忙补充到:“大哥索姓大度些,多给他送些补品续命,比谁都希望他命长。这样,就算苏琴真的死了,也不会牵扯到大哥身上。”

  苏秋宝最烦张秋实那副自以为聪明的德行,听了他这番颇有指点意味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想翻脸,转而一想现在还有用到他的地方,只好耐着姓子道:“行了,行了,我晓得。明日就去跟母亲说。现在天色晚了,二弟就回房休息吧。”说完便拂袖而去。

  张秋实看着苏秋宝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谄媚渐渐换成浓浓的怨恨,他仰头干了杯里的酒,看着天上的明月笑道:“苏秋宝,当初我为你鞍前马后,你却拿我当狗。别得意,有你哭的那一天。”

  盈盈的月光下,杜少康站在灌木丛后望着不远处的凉亭,大片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身形。

  兄弟两个一个愚蠢如猪,凶残成姓;一个狡猾如狐,心肠歹毒。明明彼此厌恶,却又不得不狼狈为女干!

  杜少康的嘴角若有似无的勾起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