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我快累死了——”成息一屁股坐在地上，冲一旁不停翻看见闻录的林久抱怨道。
林久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说道：“我们上任的这一个月以来，共完结了100件案子，其中有贪污腐败的官员，也有街头的小偷强盗，成绩不错，不过还要努力才行，我说话的这段时间判官那里又下来任务了。”
“啊——”成息受不了地大吼了一声，“我已经不行了，同志，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林久起身俯视成息，嘴角微勾：“你这么弱可怎么办啊。”
这种低级的激将法对成息是没有作用的，他无所谓地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一天工作24小时，连轴转了一个月，我都很佩服自己了好不好，我们地府没有鬼权宣言之类的东西吗？虽然鬼不用睡觉，但是全部时间都用来工作也太可怕了吧，阎王简直比资本家还残忍啊。”
林久笑了一声：“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我去工作了。”
林久走后，成息瞪眼看着阴间灰扑扑的天叹了口气，难怪地府气氛总是这么压抑，这些鬼差心中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这么不停歇地转上几百上千年，心情好得起来才怪。
幸好还有自己还有林久这个工作伙伴，两人可以偶尔轮替着歇一下，否则成息说不定会揭竿起义，在地府搞个革命什么的。
寻衡司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成息当了寻衡司之后就跟林久占了之前判官给他们培训用的那块空地，把彼岸花丛当做两人的根据地，接任务看任务讨论任务分配任务都在这边解决了。
在花丛里躺了一会儿，成息缓过劲来，起身飘到奈何桥边找孟婆唠嗑。
“诶，成息小鬼，今天又干了什么好事啊？”孟婆看成息过来，笑眯着眼问。
成息坐在桥栏上：“今天休息！”
“那不去人间了？”孟婆对这些小鬼偷懒的事情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要是换成判官情况可就不同了。
成息身子往下一趟，直接躺在桥栏上：“不去了，今天林久顶着。”
说到林久，孟婆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诶，孟婆，我问你件事。”成息突然想起什么，从桥栏上蹦下来，凑到了孟婆的小木桌前。
孟婆没抬眼，手上擦拭着准备发给鬼魂的饮料瓶，说道：“什么事？”
“有什么办法能让盲人看见东西吗？”成息想起了林嘉旭，之前他就觉得林嘉旭帮了自己那么多，他也要帮帮他才行，加上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开始暗恋自己，也是蛮可怜的，成息少不得要对这件事多上点心。只是前段时间刚上任事情太多，这时候成息得了闲才开始打听。
孟婆手上擦拭的动作没停：“人类？”
成息点了点头：“对，是人类，以前看得见的，只是好像是出了什么意外，然后眼睛就看不见了。”
“我记得人间有大夫吧，这种情况应该看大夫啊。”孟婆说。
成息：“您说的是医生吧，看过了，看不好。”
“是你认识的人？”孟婆稍稍压低声音问道。
成息：“嗯，我当寻衡司之前不是有一个测验嘛，那时候认识的，他帮了我很多。”
孟婆想到对方是盲人：“你跟他说话了？”
成息点了点头。
孟婆闻言摇了摇头：“孽缘。”
“怎么了？”成息不解。
“世间一切自有定数，他眼睛看不见肯定是得到了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所以老天爷夺了他的眼睛以示公平。”孟婆顿了顿，“就像你能成为寻衡司，我猜是因为你生前失去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老天爷把你失去的换个方式补偿给你，才让你当了寻衡司。”
成息撇了撇嘴：“有这么复杂吗？”
孟婆换了个瓶子继续擦：“也不复杂，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因果罢了。”
“那要恢复视力，得让那个人先将之前的那份因果了了？”成息捏着自己的下巴深思。
孟婆笑了一声：“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是你自己猜的。”
成息一下子就明白了孟婆的意思，他哈哈一笑：“是啊，我瞎猜的。”看来这种事情按照地府规定是不能多言的，所以孟婆才拐着弯跟自己打哑谜。
孟婆点了点头，但是面上却带着一丝严肃：“记住，人鬼殊途。”
“啊？”成息挑眉，“我知道。”
寻衡司确定下来之后，判官告诫过成息，地府之人不能随意参与、改变人的命运，除了见闻录中记载的任务目标，成息他们不被允许跟其他人类有超出任务需求的接触。
不过这种东西就是规矩，就算你违反了，只要没有闹出大到可以惊动判官的动静，那就不会受到处罚。
想到这里，成息他叹了口气：“判官好累啊。”
“嗯？”孟婆愣了一下，没想到成息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不过她立刻明白了成息的意思，“是啊，从地府建成之日起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闻言，成息来了兴趣，在人间的时候他听过许多关于地府的故事，但是却没有听说过地府是怎么出现的：“原来以前是没有地府的吗？那地府什么时候建成的？”
孟婆想了想：“我也不记得时间了，反正就是很久很久了。”
“孟婆你是一开始就在地府的吗？”成息问。
孟婆手上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没有，我比判官晚来。”
成息：“那孟婆是从哪里来的？”
“我也记不得了，都过去多少年了，老婆子记不清了。”孟婆认真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伸手把饮料瓶摆放整齐，随后瞪了成息一眼，“你真这么闲过来帮我这个老婆子干活吧。”
成息眼角微抽：“哈哈，我很忙的，我去看看林久，孟婆再见。”
说完成息就光速离开。
孟婆：“呵，懒小子。”
离开地府之后，成息来了人间，准备去北城看看林嘉旭，他得先了解一下林嘉旭失明的具体经过。
而此时林家的氛围却有点紧张。
“你要回江城？”林妈妈不懂林嘉旭的坚持，“在家里不是比较方便吗，况且你的眼睛现在这样，根本没法照顾自己啊。”
林嘉旭：“妈，你没有发现这个月我基本都没有需要你跟爸爸帮忙的地方了吗？我总不可能一直都这样让你们照顾着，也快半年了，我可以自己生活的。”
林妈妈：“你现在这样子也不能工作，好好待在家里不好吗？去江城做什么？”
林嘉旭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林妈妈轻易不会答应自己离开北城的：“爸、妈，我之前跟你们说过，那场车祸发生的时候是一个孩子救了我，否则我根本活不下来，只是我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送到国外了，我没见上。前几天我们所的主任告诉我，那孩子被送回江城了，我要过去看看才行。”
林爸爸：“当初人家救了你，你过去看看无可厚非，但是你一个人生活我们真的不放心。”
林嘉童：“爸妈，你们别担心。我们公司最近有派我去江城分公司历练一下的想法，你们看要不然这样，我回去跟我们经理商量一下，如果定下来的话，我就可以过去照顾嘉旭了。”
林妈妈闻言急忙问道：“真的吗？可是你跟白先怎么办？”
林嘉童：“白先那工作自由度高，其实在哪里办公都可以，有台电脑就行，他肯定听我的。”
林嘉旭：“姐，没有必要这样，这样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再合适不过了好不。”林嘉童瞪他。
林爸爸一直皱着眉头，仔细衡量之后点了点头：“就这样吧。小旭，要不你就呆在家里哪里都别去，你爸和你妈养得起你，要不你就让你姐跟着，省得我们两个老人家担心，你自己选择吧。”
知道家里人是为了自己好，本来离开家一是害怕自己忍不住露出丧气一面的时候被爸妈看见，二是他确实想去看看当初救自己一命的人，三是江城的房子也还有一年才到期，不住也浪费，所以他才提出要回江城，可是没想到最终还是要让家里人为自己担心。
林嘉旭犹豫了一下：“那好吧，但是姐你别勉强，如果实在不行，我……就不去了。”
“去，一定要去，去看看那个孩子也是应该的。”林爸爸说。
回房的时候林嘉旭停在林嘉童房门口，对后面跟上来的林嘉童说道：“姐，这次是我任姓了。”
林嘉童看着弟弟曾经总是闪着亮光的双眸此时却黯淡无光，眼眶微红：“傻子，就算你不去江城，我们公司派我过去的可能姓也很大，我现在主动提出来，让经理看看我的积极姓，过几年回来很可能能够升任西南地区负责人的位置，这是你姐成为女强人必须迈出的一步，跟你没多大关系！”
本来心情有点沉重的林嘉旭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西南地区负责人？有梦想也是好的。”
“……”林嘉童翻了个白眼，“滚走。”
成息到林家的时候，林家已经恢复了平静，林嘉旭沉默地坐在床边的摇椅上，六子陪着他。
飘到林嘉旭身边，成息凑到他跟前打量了一下他无神的双眼，心里思索着，要怎么问出来他的眼睛是怎么手上的呢？
“小旭，今天出去散步吗？天快黑了。”林妈妈在楼下喊道。
林嘉旭身躯一震，似乎从沉睡中被唤醒，不知道他刚刚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要去，马上。”林嘉旭喊了一声，然后伸手摸了摸六子，“六子，我们出去走走吧。”
见一人一狗要出去，成息连忙跟上，他想到怎么问林嘉旭眼睛的事了。
今天林嘉旭下来的有点晚，傍晚散步的人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回家了，他跟着六子来到了每次散步都会坐上一会儿的休闲椅，将导盲棒靠在一旁。他弯腰双手捧起六子毛茸茸的脑袋，说道：“六子，辛苦你了，等到了江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啊。”
六子哼哧了一声，似乎在说没问题。
“哈哈，六子你都听得懂我说的话了？真厉害。”林嘉旭使劲揉了揉六子的大耳朵，然后就坐到了休闲椅上，静静感受傍晚世界渐渐沉寂的过程，听着身边孩童老人的声音由大到小，渐行渐远，闻着空气中愈加浓郁的玉兰花香，心舒展开来，仿佛拥抱着这个世界。
跟在林嘉旭身后过来的成息疑惑地打量着他，他要回江城吗？
见林嘉旭又陷入那种诡异的沉静中，成息晃了晃身子在林嘉旭身边坐下，小声清了一下嗓子，将自己的声音转换成人类可以听到的频率。
“林嘉旭，好久不见。”成息说道。
猛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炸响，林嘉旭吓了一跳：“陈西？”
“是我，怎么，听到是我很意外？”成息的声音带着笑意，事实上这次来人间找林嘉旭就跟再见到自己许久不见的朋友一样，此时成息的心情是愉快的。
“你不是回江城了？”林嘉旭不解，而且他刚刚根本没有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成息：“这不是接下去有一个七天长假，我就跟我同学一起过来北城玩了。顺便问问你上次那个案子结果怎么样。”
原以为跟陈西下次见面会是在江城，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月就又在北城见面了。
林嘉旭将陈西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还加上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这件案子成息从头跟到尾，而且活跃在第一线，知道的细节比林嘉旭多，听到一半差点给林嘉旭做个补充，只能掐着自己大腿忍下来。
“辛苦你了。”成息说道，“要不是你，这个案子最后不一定能破，就算能破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嘉旭笑了笑：“我没做什么，所有工作都是警察做的，我也就是打了几个电话而已，只算得上苦劳，算不上功劳。”
“才不是。如果没有你，这件案子就到不了警察那边，到不了警察那边的话案子也破不了，归根结底还是你的功劳大。”不知道为什么，成息看不得林嘉旭自轻的样子，“是你给了我继续追查下去的勇气，你给了我很大帮助”
林嘉旭脸上划过一丝温柔：“谢谢你。”从他看不见之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他不是废人，他还能给人帮助。
成息想拍拍林嘉旭的肩膀表示安慰，但是抬起手又想起自己碰不到他，心塞了一下，成息说：“应该是我跟你说谢谢才对，怎么你跟我说谢谢。”
六子抬眼扫了一下成息，成息对上六子圆滚滚的黑眼珠，甚至开始怀疑六子是不是看得见自己。
林嘉旭：“好，我不跟你客气，你也别跟我客气了。交个朋友吧。”
“啊——”成息有点不高兴，“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林嘉旭愣了一下大笑出声：“哈哈，你说得对，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不知道自己戳到林嘉旭哪个笑点，成息嘴角微抽地看着一笑就停不下来的林嘉旭，这家伙看着真不像比自己大了7岁的人啊。
“对了，我过段时间要回江城了，等我回去，你有时间就过来我家玩吧。”林嘉旭邀请成息到自己家里做客。
成息做惊讶状：“你要回江城？”
“是啊，有点事要做。”林嘉旭解释道。
见林嘉旭没有细说的意思，成息也没追问，倒是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我可以问一下你的眼睛是怎么弄的吗？先天的还是？”
没想到成息会问这个，不过林嘉旭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说：“车祸造成的，医生说是暂时的，只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看着林嘉旭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成息有点心疼：“肯定很快就能恢复的，你人这么好，老天也会帮你的。”
莫名被发了好人卡的林嘉旭有点哭笑不得：“谢谢，你也是个好人。”
天越来越暗，路灯亮了起来，可是对于林嘉旭来说，他的世界还是一片黑暗。
“呜——”六子叫了一声。
听到六子的叫声，林嘉旭站了起来：“天暗了吧，你旅馆订在附近吗？到我家吃顿晚饭再走吧。”
成息慌张地摇了摇手：“不用不用，我跟我同学约好一起吃晚饭了。”为紧急之中还能这么顺畅圆谎的自己点赞。
林嘉旭点了点头：“那好吧，江城见。”
“江城见。”
嘴上说着江城见，但是林嘉旭回去的时候成息还是跟在他身后，直到人安全进了家门才离开。
而此时江城的一处私人公寓里，新锐侦探小说家商未跟往常一样，月底熬个两天一夜赶完稿，就在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七点钟回卧室关灯睡觉。然而跟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次睡着之后他再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