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正义之殇>第9章 隐忍、张狂、对持

  王警官今年51岁,是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他是地道的北方人,性格开朗,豁达率直,见到唐朔后还打听了几个老朋友的情况,也算是在谈论正事之前,相互熟悉一下。

  司徒很客气地跟王警官打了招呼,等着他们俩聊完客套话。正事的开场白是唐朔打开的,他问道:“王叔,你对417案了解多少?”

  王警官沉沉叹息了一声,说:“我知道,当初对417案持怀疑态度的人不少,那时候我跟老程也不是没想过他杀的可能性。我们真的调查过,问题是:没有一点线索证明那是一起他杀案件。”


  司徒记得很清楚,417案中的死者郑开,死因是服用过多安眠药。初步尸检结果并无异常,正如老王所说,单看案件资料而言,的确是自杀案。

  司徒便问:“想必你也记得陆正航,能不能说说,他为什么坚持说郑开不是自杀?”

  老王别有深意地端详了司徒几眼,看上去有些犹豫。

  司徒说:“我知道陆正航怀疑的线索不是死者在死亡前一天跟妻子之间的互动,这条线索明明白白写在档案里,但是你们却没有根据这条线查下去,说明不应该是这个。”

  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微妙了,或者说,有点打脸!

  案发前一天,是死者郑开与妻子的结婚纪念日,从他种种行为来看,的确不像是会自杀的人。而且,死者的结婚戒指不见了,手机也没找到,这又怎么说?身为主办此案的刑警,你们为什么忽略了这条线索?

  老王毕竟一把年纪了,司徒话里话外的意思岂会听不明白。他面色严正地回道:“只有这一点让我跟老程怀疑不是自杀案。我们也的确调查了,事实呢,并不是像死者妻子所说得那么简单。”

  明显是还有隐情的样子。

  隐情倒也说不上,只是当年的于文敏并不完全了解自己的丈夫。

  老王说:“你们是不是已经见过死者的妻子了?”

  唐朔点点头,“见过了,她的说辞跟档案里的一样。”

  老王大手一挥,“在她眼里郑开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男人,没一点不好的。”

  司徒顺着这话往下说:“事实上呢?”

  老王搓了搓满是胡茬儿的下巴,咂咂舌,说道:“他曾经出过一次医疗事故的事你们知道吧?这件事我们也调查了。公平点说,大部分责任不在他,但是他平时没交下什么朋友,还得罪了不少人,调查的时候,几乎没人为他说话,还有几个落井下石的。所以到了最后他自己提出辞职。打那之后,更是很少跟外界接触。”

  司徒问道:“能不能详细说说情况?”

  详细情况并不复杂,老王先从郑开的脾气秉性说起。这人忒小心眼儿,还特别斤斤计较。同事出去喝酒吃饭也会叫上他,谁提议的谁请客,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可他觉得这是占人家便宜,买了单,他自己按人头算了钱,把自己这份给了请客的同事。要说你偷偷摸摸给也就算了,偏偏当着所有人的面前给,你让其他人怎么想?请客的同事能要他的钱吗?他干脆把钱放下就走,这样一来,其他人的脸上更挂不住了。这种事有了两三回,再也没人找他出去喝酒聚会。

  那时候,郑开是医院泌尿外科的医生,业务水平是很好的,据说有望就任副科长一职,可谓是前途无量啊。可这小子是真不善于人际交往。曾经有人给老王说了个例子。

  科室里有个男医生结婚,给大家发了请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给郑开和另外一个医生的请柬弄丢了。另外那位医生就大大方方问哥们,怎么没有我的请柬啊?准新郎大呼估计是掉了,咱俩这关系就不补了,你准时到,多喝点。可郑开就没问,婚礼当天也没去,等人家都度蜜月回来了,他单独找新郎谈,说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直说。当时那哥们都傻眼了,这都叫什么事呢?结果,怎么解释郑开都不信,就说那哥们对他有意见。对方也懒的解释,觉得郑开不可理喻。一来二去的,郑开都不跟那人说话了。

  老王又举了个例子。或许是因为于文敏不能生育,所以总担心郑开移情别恋,平日里看的很紧。医院里有个小护士因为工作原因跟郑开走得比较近,但真的没什么问题,只是工作原因而已,郑开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当着很多人的面说那护士,你以后不要总是来找我,我是结婚的人了,我跟妻子的感情很好。

  老王哭笑不得地摇着头,说:“刚毕业的大姑娘,能受得了被这么说?当时就哭了。你们合计合计,郑开这个性格谁愿意跟他交往?他要是会做人,也不会落得被迫辞职的下场。所以呢,他这个性格就很容易得罪人。”

  听过老王的讲述,司徒倒是没对郑开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只一门心思琢磨,以郑开这个偏激的性格来说,自杀也不是没可能。关键是:动机!

  “董哥,郑开在死亡前发生了什么事吗?就算是自杀也有个前因吧?”

  老王叹息道:“就是查不出才头疼。一开始我们怀疑,他那个私人诊所是盗取人体器官的窝点,后来请教了相关人士,人家说那是不可能的。所谓活体移植,必须是从供体取出器官后立刻移植到病人体内才行。你把器官从人体拿出来了,没有病人,器官怎么办?而且移植手术要事先做很多准备,比方说什么‘配型’啊。后来,老程分析,地下手术室的确做过手术,小手术,比方说流产手术。”

  司徒和唐朔都愣愣地看着老王,后者挠挠头,“对这个不是很了解啊。”

  老王哈哈大笑了几声,“还是年轻啊。”言罢,转眼看着司徒,“你了解不?”

  司徒频频摇头,“还没机会。”

  老王拍拍司徒的肩膀,大有不好多说的意思。随后,言道:“私人诊所做流产手术的危险性很大,他是不是真的害了人命也没根据。我和老王也调查了本市所有的医院,并没有找到因流产大出血死亡的女性。这条线也就断了。”

  说到这里,老王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想起了什么来。他捻起一根烟在指尖搓了搓,才说:“那时候局里也没有聘请心理专家,还是老陆跑了一趟大学去请教。”

  司徒忙问:“对郑开的心理分析吗?”

  “对对对。”老王连声应着,“心理专家分析郑开,好像叫什么‘心境障碍’。”

  要了命了,这个病跟抑郁症差不多。

  说到这里,唐朔的手机响了,打了声招呼,唐朔走到稍远一点的位置上接听电话。

  司徒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来着老王也走了几步,沉声问道:“王哥,你知道不知道陆正航家里的情况?我看到资料里写他的前妻和女儿移民了,为什么陆正航死后,她们都没回来?”

  老王当时就乐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你这么神神秘秘的。他女儿回来了啊。”

  “为什么资料里签字的人是陆正航的堂弟?”

  “父女的感情不好。”老王叹息道:“陆法医那个人啊,就是太拼了,几乎没管过家里的事。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孩子的生日他都不记得,大年三十还在法医室加班。他对工作不是执着,而是魔怔了。离婚后,孩子就改了妈妈的姓。”说到这里,老王想了想,“按理说,你们应该了解这个事啊。”

  了解是什么意思?司徒给老王一根烟,直言:“了解的真不多。”

  老王抽了口烟,说:“他女儿就在你们局里,你不知道?”

  司徒脑袋嗡了一声,当即明白了很多很多事情。

  等唐朔通完电话,司徒已经跟老王挥手道别。唐朔跑回去,问司徒接下来做什么。

  “先上车吧。”司徒说。

  司徒送唐朔回警局,唐朔还有点不乐意。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他很想跟着司徒查案。司徒却说:“回去吧,帮我调查点东西。”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老旧的报纸。

  司徒说:“上面有字迹,你带回去,跟417案宗里所有的笔迹核对一下。”

  唐朔好奇拿起来看了看,歪着脑袋说:“这是个啥东西?”

  “我也想知道。”

  “咦?旁边好像还有字。怎么不见了?”唐朔抬起头来问司徒,“你从哪撕下来的?”

  司徒呵呵冷笑几声,没有回答唐朔的问题。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廖江雨的来电。

  昨晚说“给点时间”就能查到饕餮号码的廖律师果然言出必行!司徒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浑身上下充满了斗志!

  把车停在路边,司徒拨打了号码。

  电话倒是打通了,但是一直没人接听。司徒料到不会顺利,就给饕餮发了一条短信:没有结局的小说,看着闹心不?

  这话说得一点霸气都没有,就跟开玩笑似的。岂料,对方居然回了他的短信:交易。

  俩字,说明了很多问题。

  唐朔还在司徒身边坐着,看到这两条短信后,好奇的要命。死磨硬泡让司徒给他讲经过,司徒也没想瞒着谁,就跟唐朔讲了昨晚的事。

  唐朔直呼:“大侠啊!”

  “回去跟你们组长说一声,昨晚我把现场的一扇门踹坏了,叫他别害怕。”司徒不想把廖江雨牵扯进来,干脆说是自己踢坏了门。

  但是,这点事在唐朔眼里远没有饕餮这个人的吸引力大,也没心思赶紧回去核对笔记,坐在司徒身边,问道:“你怎么跟他交易?”

  “见面呗。”司徒随口道:“在瞒着你们的情况下。”说话的时候已经编辑了短信,发送。

  见面谈谈。

  唐朔特别认真地说:“放心,我不会告诉组长他们的。”特别的有原则,分明是早就站好了队伍。

  结果司徒这条短信如石沉大海,等了十来分钟也没好回音。

  司徒嘀咕着:“这小子太精,不给点甜头,不上钩啊。”于是,司徒打了几个数字和字母过去。

  果然如他所想,饕餮的短信来了——十五分钟,商业大厦六楼,过时不候。

  “卧槽,十五分钟?”司徒急了,因为十五分钟不可能到商业大厦。

  唐朔特别机智地说:“开车很堵,肯定到不了。坐地铁吧,就三站。”

  司徒当即开车直奔地铁站。

  唐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抱怨着饕餮先生太能折腾人!司徒说:“这就是他聪明的地方。十五分钟,我来不及找人帮忙,更不用提在大厦里布控了,他这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唐朔喘着粗气,说:“那我跟商厦那边联系一下,调取监控?”

  “你看监控有什么用?”司徒笑道:“既然我能拿到他的手机号码,也就知道他是谁。这一点他也清楚,所以,人家没干任何违法的事,你看监控能看出什么?”

  唐朔哑口无言。

  “所以说,对付饕餮这种人,你们警察不给力。只有我才能跟他硬碰硬。”

  唐朔立刻捂紧了口袋,虎视眈眈地盯着司徒:“你已经把东西给我了,不能给他。”

  司徒差点笑喷了,“不给他,你紧张什么。”

  “那你拿什么跟他交易?”唐朔还有点小担心。

  司徒说:“我只说交易,没说拿原件。”

  哦,还可以这样。

  司徒和唐朔紧赶慢赶好歹算是在十五分钟内到了商业大厦。谨慎起见,唐朔还是去找商厦的管理人员,要求进监控室,这样做至少可以在第一时间告诉司徒,饕餮的位置。

  等唐朔离开后,司徒没有给饕餮发短信,而是直接拨了电话。不出所料,饕餮拒接。

  按照事先约好的,司徒踏上扶梯上楼。转到六楼的时候,忽听女人惊恐的尖叫声。

  啊——!放开我的孩子,快放开他!

  司徒一愣,下意识朝着右边跑了几步,同他一样被被尖叫声吸引过去的还有一些人,司徒的跑得最快,很快就找到了惊叫的女人。这时候,他看到,在一家童装部的店内,一个戴着口罩帽子的男人,正拿着一把刀,抱着一个襁褓,刀刃横在孩子稚嫩的脖子上。

  “滚开,都滚开,不然我杀了他!”劫匪大声叫喊着。

  孩子的母亲已经完全失控,想要冲过去救下孩子,旁边一个服务员拉着她,司徒上前一步,抓住失控的母亲,扯到身后。

  店内的服务员已经都被劫匪赶了出去,一个个吓的面无血色。司徒站在最前面,目测了一下跟劫匪之间的距离,暗暗咂舌:障碍物太多,很难冲过去。


  司徒朝着身后的人群低声喝到:“都退后。”

  许是出来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大家都镇定了下来,其中还有几个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司徒使劲抓了着孩子母亲的手腕,说道:“不能激动,别刺激到劫匪伤了孩子。”

  女人惊慌无措,完全是无意识点着头。司徒让两名售卖员照顾好女人,转回头盯着绑匪,说道:“哥们,对一个孩子下手可就没意思了。来,把孩子还给人家,我做你的人质。”

  “放屁!”劫匪吼了一声,“你他妈的当我傻逼?”

  是啊,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相比,当然是襁褓里的孩子更容易控制。

  “那你想怎么样?要钱还是跑路?”说着,司徒从口袋里拿出钱夹打开,里面的现金估计有三千多元,“够吗?如果你想走,我可以帮助你从后门走。但是,你不能伤着孩子。”

  劫匪看都没看司徒手里的钱,司徒心里咯噔一下——这孙子根本不缺钱,那他什么意思?

  孩子的母亲也慌忙掏出自己的钱夹,把里面的现金都拿了出来,朝着劫匪递过去,“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

  劫匪恨恨地骂了一声,说道:“都滚开!”言罢,刀子朝着司徒一指,“你,让他们靠边站,离我远点!”

  这是要跑路啊。司徒心想:麻烦!

  时间早就过了跟饕餮约好的十五分钟,但这种情况下司徒无法丢下一个惊恐不安的女人,和一个处于危险中的孩子。他甚至不能打电话叫唐朔过来帮忙。

  他仔细看了劫匪一眼,抱着孩子的手和带着刀的手都很稳,没有发抖的迹象,可见这混蛋很镇定,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紧张。对付这种人,不能冒险。

  “听见没有,让他们都靠边站!”劫匪大声喊着,但脚下却没有移动半步。

  够谨慎的啊。

  司徒张开双臂,示意大家朝一侧移动,继而对劫匪保证:“你走吧,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我会跟在三米之外跟着你。到了外面把孩子放在地上,你爱去哪去哪,怎么样?”

  劫匪狐疑地盯着司徒,“你,你是什么人?”

  司徒的手偷偷拍了一下孩子母亲的手腕,说:“我是孩子父亲的朋友。”

  女人忙道:“是,是的。”

  劫匪没有时间细想忽然出现的男人到底什么身份,他的刀又逼在孩子的脖子上,“按我说的做,都退远点。你,也离我远点。”

  司徒点点头,转回身朗声道:“各位,拜托帮帮忙。“

  随着司徒的请求,大家又退远了一些,但劫匪似乎仍然不满意。司徒说:“我劝你尽快走,不然保安马上就到,那时候会更麻烦。”

  劫匪咬咬牙,眼睛死盯着司徒,一边戒备着一边朝出口移动。司徒站在原地,拦着身后的众人,等劫匪已经走出店面,他才上前一步,“你得让我走在你面前,不然会被人堵住。”

  劫匪冷笑了一声,“少耍花样,别跟着我。三十分钟后,到后巷子里找孩子吧。妈的,你跟上前一步我马上捅死他!”

  眼看着劫匪要伤害孩子,母亲惊恐地哭叫起来,使劲摇晃着司徒的手臂叫他救救孩子。司徒忙道:“好,我不跟着你。你走,能走你就走。”

  这时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劫匪用孩子做人质将电梯里的人都赶了出来。七八名保安和几个商场管理人员匆忙赶到,其中一个人正在通过对讲机低声说话:“电梯运行到一楼马上停下。”

  司徒心想:把劫匪和孩子都关在里面就是场拉锯战,还不如速战速决!

  当即,司徒大喊道:“不能停运电梯,孩子的安全是第一的!”

  这一嗓子刚好赶在劫匪要走进电梯的瞬间炸开,劫匪立刻后退了一步,威胁着要伤害孩子。管理人员恨不能抽死司徒——你喊什么啊?

  司徒推开身前的几个人,忽然跑到劫匪面前,一转身居然把后背亮给了劫匪,对那些管理人员说:“他答应放了孩子,你们别多事。”

  这把管理人员气的,喊什么的都有,基本都是一个意思:先生你这是上赶着给劫匪当人质吗?快回来!

  场面越发混乱,吵嚷声几乎穿透了大厦的楼顶。劫匪也慌了,四下寻找新的出路,而司徒大张双臂,看似是护住了劫匪,朗声道:“你们都冷静一点,只要他离开这里,就会把孩子放下。这种时候不要刺激他。”

  绑匪的注意力都在对面的人群上,眼睛滴溜溜地来回转。站在他身前的司徒很能说,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杀一个孩子对他来说是死罪,他的目的是离开这里,所以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伤害孩子。我们要以救下孩子为第一目标。”说着,微微一侧头,对身后的绑匪低声说:“你快走!”

  绑匪的注意力开始涣散,对着围着他的人群怒吼:“他妈的都滚远点……”

  劫匪的话还没说完,司徒突然一回手抓住了什么!

  人群中发出一声有一声的惊呼!待有人看清楚,发现司徒抓住的不是劫匪,而是那把威胁孩子生命的刀!

  血顺着刀刃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