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记忆漏洞>第65章

  “我倒觉得,你也许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邓忆说。

  钟弦有些愤慨地看着邓忆。“别再试探了。我才发现,你其实很冷酷。你对什么事都要刨根问底,充满怀疑。我不是一个罪犯,你能不能只把我当成……一个平常的朋友。”

  “好,”邓忆关上音乐。“我们聊点别的。你有如此天分,父母大概……”

  “我母亲年轻时是个歌手。”钟弦简短地说。

  “怪不得你中学时就能建乐队。母亲给了你很多支持吧。”

  钟弦不出声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邓忆轻轻地说。

  “你调查过我,我知道。”钟弦笑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母亲不在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

  “没什么,我都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十岁的时候,她把我送去寄宿学校。我的童年为此痛苦之极,我还不能照顾自己、被同学欺负、不知道如何去食堂,半夜饿醒。但这不是最难受的。我想不通她为何不要我了。我哪里做的不好。直到她死后很多年我才想明白,她认为那样是为我好,因为……我来不及长大就要靠自己了,她要逼我明白我要靠自己了……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奇怪,我从未说起过。”

  “这没什么。你不应该把这些都藏起来。”邓忆向他坐近一点。

  钟弦摇头。“谁的人生都不会顺利。有人早,有人晚,都会困难重重。我的经历不算什么。”他后面一句是说给自己的。可是内心已如打开了闸门的水库,拼命地想释放压力。他极力忍住。邓忆却在这时用温柔的声音说:

  “那个年龄失去母亲,对任何人都会很残忍。你妈妈是得了什么病吗?”

  “十二岁,有一天,老师把我送到车站,告诉我回去看看吧。我坐车回家,下了车后,再向前走二十分钟,穿过一座长长的铁路桥就可以到家了。十一月份的河面已经结冰,我想起妈妈以前的每一年都会带我到这里滑冰,我知道怎么样能更快到家,我想快一点,我毫不犹豫地从河面上穿过去……”

  “然后呢”

  “没有然后。”

  “嗯?”

  “我掉进了冰窟窿。”

  钟弦忽然发现自己正在盯着天花板上白色的灯。灯光刺痛他的眼睛,他竟长时没有觉察。那灯就好像冬天没有温度的太阳。

  钟弦缓过一口气,“她用她的死换了一张保险单。那些钱足够我上完大学,还可以建个校园乐队……”他又开始笑,他以为他会掉眼泪,但是没有。“我为什么要对你说?”

  邓忆默然无声。

  钟弦喃喃道:“她认为她对我的价值,就是想尽办法给我钱。她认为,钱很重要。”内心疼痛之极,痛彻心扉。这种极致的痛苦,到最后竟给他一种痛快地感觉。

  “我没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对不起。”邓忆忽然抱住他。“你说的对,我残忍。不提了。”

  “她认为,钱很重要。”钟弦清晰地说。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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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弦睡着了。

  无知无觉中,忽然坠进的梦乡,满天都是黄色的飞叶。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痛苦的回忆,但他的梦里却没有痛苦的痕迹。轻松、愉快、温暖。

  他睡的沉重。

  在自己也不甚明白的状态中,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他向邓忆倾诉了许多。这之后,他竟然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宁静。像在晨露山巅休酣,迎着刚露头的初霞。

  也许他一直错了。他不回头看,企图忘记嵌在他人生早期的巨刺。但其实那根刺不会自己消失,它会永远在那儿,那些伤口也没法愈合。这伤口最终变成一头兽。由他的偏执哺养,不知不觉养到巨大。他再也无法将它关进笼子中。必定每晚受其咬噬。

  人的心,是个多么神秘的地方。竟能装着这样一头巨兽。

  他睡的很舒服。

  他知道得到了对方的怜悯与关怀。

  被人怜悯,不是他喜欢的事。但有些人的怜悯例外。

  有时可借此拉近距离,得到对方发自内心的情感。人若有情,万事可破。

  中间钟弦曾有片刻意识,邓忆已被他的遭遇打动,不能再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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