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季同翻了翻他抄写的本子，嘴角的笑容渐渐拉开，不为其他，就为这一手字——他很久没见过中学生的字迹了。
珂季同赞赏似的点点头，收下本子，温柔一笑说：“那抄出什么心得来了吗。”
陈立安一愣：“嗯……”嗯了半天。
珂季同似乎并不意外，笑容满面地临走前说：“既然说不出来，那就用写的吧。今天回去前，把心得总结一下，三千字，交给我。”
陈立安差点能哭了。
秦南南现在才有空闲跟他闲聊，她说她，是跟他同一组的实习律师，加在这儿当助理经验，已经干了五年多，正走在即将转正的路上。
跟秦南南熟了，说起这个抄书，陈立安骤起眉头。“倒了血霉。”
“倒什么血霉了？”他身后突兀传来嘻嘻一笑，陈立安回头，便见是李曼年在他身后笑的眼睛都没了。“要不你就拜我为师吧，我正好缺个好用的助理，我可以教你怎么做一条合格的老油条，有我做你老师，事务所有再多血霉，也有我给你顶着。”
秦南南立马正经地问候：“老师早。”
陈立安楞了一下：“你老师不是珂季同吗。”看你前呼后拥的态度，怎么不是珂季同门下呢？
秦南南真想拍这孩子脑门，生怕李曼年误会，赶紧澄清：“老师你也知道珂律师人手不够，咱们组里的助理他似乎又看不上眼，所以我才帮帮忙。”
李曼年并不在意地摆摆手：“行了，这点小事，你计较什么，你老师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秦南南没说话，心想，上次因为自己帮忙其他律师走访，回来的时候你不是冷落了她几天，最后酸溜溜地嘀嘀咕咕徒弟带几年也不及人家一次青睐，她斟茶倒水了又好几天，你才重新继续没心没肺使唤自己不是吗。
李曼年提醒他：“你还没回答我呢，陈立安。”
陈立安毫不犹豫就说：“不。”
李曼年笑着非要问个到底：“为啥？我觉着我对徒弟都挺好的，你说是不是，秦南南。”
“是。”你说什么都对。
陈立安不假思索老实地说：“你太浮夸，我怕我还没学到什么，反而把你的浮夸学了个整。”
秦南南被他这话吓住，李曼年瘪子的笑容依旧，说道。“不用急着拒绝，咱们又不是赶火车，没说准明天你就后悔了。”说完人就走了。
秦南南立马就震惊地跟陈立安说：“你脑门该不会被门夹了吧，跟李律师这样说话？你别以为他天天吊儿郎当，说起记仇，他可是咱们组里能排第一。”
陈立安没在意，闲来翻了翻秦南南给他的文件，原来是琐碎的案件本，迅速浏览了前几页的资料，记录的只是案件的陈述，证据，及相关照片。这是一桩普通的伤人事件，犯人已经承认自己的过错，这档案本的律师只是例行辩护。
陈立安唉声叹气，突然说道：“这男的不是犯人。”
“什么？”秦南南不大在意地问他。
“犯人182身高，受害人167身高，从这照片看这水果刀刀口，是呈现大概90度直接捅进去，犯人这身高，握紧刀柄捅人，无论受害人是怎样的姿势，都不可能捅到这种地方——犯人应该是同样170左右的男子才对。”
秦南南被他认真逗笑，心想新来的挺有意思，分析事件起来一副头头是道，还以为真的是在职律师呢。
“也许吧。”秦南南并没有认真思索，改而跟他换了个话题：“对了，你刚进来，要不要大家晚上出去吃个饭喝个小酒，结识结识？”
陈立安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应酬，一向被他哥看的严谨的他滴酒不沾，突然之间要他喝酒，他犹犹豫豫正想着要不要答应。秦南南已经快他一步说：“你这是担心你来请是不是？你放心好了，咱们可不会这么缺德，让新人请，AA制。”
陈立安赶忙解释：“当然不是这原因……”生怕她误会，还是应承下来：“好吧，不过我不大会喝酒。”
“我看也是。”秦南南对此并不意外，只说：“我好歹也算是你半个上司，你也不用担心，这酒……”
“不喝也没关系？”
秦南南逼着眼儿：“你想得美，这酒当然得喝，我顶多送你回家。”
陈立安愣了一下，渐渐地有些脸红。秦南南笑的乐开了花：“你这孩子，这还怕羞呢？”
“没有。”陈立安坚决否认，红着脸打开电脑，写心得去了。
听说要为新人举行欢迎会，忙了好半个多月终于闲下来的大伙立马就精神奕奕争着报名参加，陈立安下班的时候看到等待一块走的这阵容，霎间傻眼，拉秦南南到一边有些尴尬地说：“我还是不去了吧……”
秦南南赶紧跟他说：“你傻了？都是因为你才聚餐的，你不去，那我们去来干嘛啊？”
“可是……”陈立安还在犹豫，后面突兀有人说话：“可是什么？”
听这声音，陈立安立马就心里安慰自己，不是那货，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倒霉，一回头，心都要哭了：“珂律师。”
珂季同再度笑问他：“你们聊什么？”
秦南南就跟他说了：“咱们待会打算去参加陈立安的欢迎会呢，一下午都没碰见你，所以没跟你说一声，珂律师你去吗。”嘴巴也就问问，心里想着多半珂律师是不去的，毕竟珂律师极少参加这种聚会。
哪知道珂季同一脸笑容地点点头：“既然是咱们组的新人欢迎会，我不去似乎不合理，正好今天没什么事，那就顺便当作我宽慰下属的一场便饭，计我账上吧。”
秦南南霎间惊喜地领旨：“谢谢老板！我立马通知大伙！”
有珂季同做后盾，秦南南出手压根不客气，直接选的是隔壁街最豪华的餐厅，励志一定要把珂季同吃穷为止。
陈立安当即傻眼，想拦下秦南南已经来不及，只能阻止珂季同说：“珂律师，不用你这么破费！”
身边没其他人，珂季同也不惧怕地笑说：“你一个人跑来深圳，我本就早该请你一顿。”
陈立安应了声：“嗯哦。”
珂季同笑而不答，瞅着他：“心得出来了吗。”
陈立安把心得交上，珂季同一看，乖乖，当即让他觉着昨天浪费一天了。
头一句，陈立安就写着：“今天阳光灿烂，领导让我写心得，我苦思冥想，终于知道了领导这是什么含义。领导的意思，是告诉我见着老奶奶过马路，别急着扶，没说准老奶奶刚的马路，回来能反告我一桩。是告诉我别人偷盗钱财，别急着见义勇为，没说准犯人藏着把小刀，偷盗犯成了刑事犯，让无辜犯罪升级……”若干。
珂季同眯眯眼睛：“你就得出这些心得？”不知道该说他思维敏捷，还是说他头脑简单好。
“不然？”陈立安有些不解。
“尊老爱幼，尊师重道，尊重长辈呢？”
陈立安皱皱眉头：“这里没写。”
“没写，你不能悟出来？我不需要你用‘理姓’司考，我需要你用‘感姓’去看这本书。”珂季同笑的冷淡。“抄书的目的，你还不明白，心得重写，明天交给我。”
陈立安没懂，还是保持自己的己见。“从法的，应该‘理姓’看待这个世界。”
“那是普通人。”珂季同轻描淡写给与他一瞥：“你不同。”
如果用“理姓”误导，你这个人到最后只会成为律界毒瘤。
聪明，却不懂人之伤感，如果继续动之以理，只会被某些社会败类饲养成吞噬律界法规的猛兽。
陈立安必须学懂，他的爪子应该向谁，应该不向谁。
陈立安皱皱眉头反瞅着他，并不明白他说自己不同普通人，是不同在哪里。
珂季同扫了一眼他桌面，看到他打开的那份文件夹，并没有多话，跟秦南南后面走了。
陈立安被他说了一番，有点不高兴，重新看文件，看到最后文件档案律师之后的所作所为和结案陈词，有些震惊：“这谁啊这，脑子怎么跟有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