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烟烟惊讶地张开了嘴巴,过了一会才慢慢地闭了起来,她的嘴里轻轻溢出了一声叹息:“是他啊。”

  陆蓥一低声说:“是啊。”明明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天了,他到现在却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总觉得这会不会是一场梦,毕竟他认识张雪璧比谁都久。

  李烟烟说:“周振宇到底想干什么?阻挠我们出任务的也是他,现在完成了任务又要过河拆桥……”

  依照目前的种种线索来看,韩承泽的上线和李贺年、张雪璧背后的人似乎是同一个人,他们统一称呼对方为X先生,而韩承泽曾经在得意之时露出过马脚,没有反驳陆蓥一说的X先生就是周振宇的事。陆蓥一说:“阻挠我们出任务和不让我们活下来这两个动作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是同一的,X先生不希望那份情报回国。”

  蓝戎想了想,说:“这不正常。”

  陆蓥一点点头:“对,不正常。”按照最早他们接到任务时的说法,不论是葛顺他们的“归巢任务”还是他们几个的任务的中心目标都是某份情报,那份情报是从国内被A国特工偷出去的,按照正常逻辑来想的话,A国的人显然应该更珍惜这份情报,因为他们需要看到这份情报、记录这份情报,而C国的人其实只要做到拿到情报以后销毁就好,因为他们的目的只是不让情报泄露。这样一来,特地派人把情报带回去这件事就显得有点古怪了。

  李烟烟说:“关键是郑老他们当初没跟我们说这份情报到底是什么内容,如果是什么珍贵的史料或是高精尖的设计图纸的话,那到的确需要带回去。”

  陆蓥一却忽然说了句:“真实或谎言,或许只有神知道。”

  蓝戎说:“怎么了?”

  陆蓥一说:“没,只是有点想知道Jacqueen当时到底执行得是一个怎么样的任务。”

  蓝戎想了想,随后点点头:“我想办法让蓝影去查一查。”

  陆蓥一说:“小心Sprite。”这句话刚开始说的时候显得无比艰涩,但是临到真的说出来了却显得也没有那么沉重了。张雪璧以前虽然是同伴,现在却的确是敌人。陆蓥一说,“我知道蓝影觉得跟他的水准在伯仲之间,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他能够在我身边潜伏将近十年,他的能力可能不止于他过去展现出来的那点。”

  蓝戎点头:“我知道了。”

  李烟烟又问:“大老板,那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陆蓥一想了想说:“你们想办法帮我去登一则广告。”

    

    、第二十章 卓阳

  

  张雪璧打开门, 下到地下一层。黑黢黢的通道内只有两个老式灯泡亮着, 看起来真有一种冤狱的感觉。尽管他不是一个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对眼下这种环境也不由得产生了些许不满。太落后、太黑暗了, 他想, 至少应该换两盏LED灯嘛。

  走道上有人站岗执勤, 看到他过来,面无表情的士兵立刻稍息立正, 对他恭敬道:“首长好。”执行任务的士兵并不知道自己此时在做的是什么事, 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庞大的军队机构里, 他们不过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钉, 所承担的和所知晓的永远不会超过自己匹配的螺母范围。

  张雪璧走到厚重的铁门前, 正要请人打开,那门便发出“吱呀”一声,直接从里头打开了。李贺年从里面走了出来,面上情绪看似不动如山。

  韩承泽潜伏A国多年, 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本地的最高领导, 却不知道还有一个李贺年存在。也确实应当如此, 比起韩承泽的轻浮自大与高调,李贺年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只有当他探出獠牙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这是一头多么可怕的凶兽,但是现在这头凶兽不动如山的脸上,也微微有了些动摇。

  他抬头看到张雪璧,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说:“我很欣赏他。”然后他又纠正了自己的措辞,“不,或许用……惺惺相惜更合适点。”他说:“抱歉,太久没说中文了,有些词语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用了。”

  张雪璧说:“词倒是没用错,但是他未必愿意与你惺惺相惜。”

  李贺年微微点头:“可惜了。”然后错过张雪璧,往上面走去。

  张雪璧推开门,走入了铁门里头。那里面显而易见是间刑室,不过看起来也不是太血腥就是了,身材高大的男人手臂张开被铁链锁了吊悬在屋子中央,双脚上还带着镣铐。

  这种看似低调的刑罚其实十分可怕,由于吊悬的高度超过了男人的身高,所以他必须总是绷紧肌肉踮着脚尖才能够不让自己受到悬挂的伤害,但是人又不可能总是保持这种状态,更不用说,这个男人身上还受了不少的伤。

  三枪,还有一根钢管插丨进了背脊,险些伤到脊椎。

  张雪璧默默地想,天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果然能够拿到潜龙代号的人都是怪物。是的,现在被吊在屋子中央的男人正是失踪的卓阳。

  张雪璧进去的时候,男人正一声不吭地踮着带了脚镣的脚站在那里,看起来有一些滑稽,好像一个大号的芭蕾舞者,但是这个带伤的大号芭蕾舞者保持这种状态已经超过了两天两夜,在伤口没能好好处理并且粒米未进的情况下,张雪璧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张雪璧走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在这个过程中,男人并没有抬头看他任何一眼,似乎觉得这样做是白费力气。张雪璧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问他:“喝水吗?”

  男人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简洁地吐出一个字:“喝。”既没有故作硬气的拒绝也没有流露害怕后着的恐慌。

  张雪璧便亲自倒了一杯水,端着拿到了男人跟前:“喝吧。”

  男人低下头,追逐杯口,张雪璧却恶劣地将杯子一再放低,始终距离男人的嘴唇保持一段距离。男人停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张雪璧,以前克扣你奖金的是陆蓥一不是我,你吃的夜宵倒有一大半是我做的。”

  男人已经没有太多体力了,所以这番话说得很慢,但是每一个字都很稳,就像是,他此时并不是在牢笼里,而是坐在沙发上衣着整洁干净,简简单单地向下属陈述一个事实。张雪璧低低嘟哝了一声,将杯子凑了上去,男人便飞快地喝起水来,像一条狗一样的动作但是谁也不会轻视他。这个男人在求生,即便境遇至此,他的意志力仍然没有被打开哪怕一个小小的缺口。

  张雪璧说:“陆蓥一死了。”

  男人却没有停下喝水的动作,反而喝得愈加凶猛了,到最后张雪璧甚至要抬起手腕来供他喝水,然后突然之间,男人一口咬住杯子,硬生生用牙齿撕裂了杯口,他叼着断裂的碎片敏捷地扭动身躯用膝盖将张雪璧困在距离自己极近的距离,碎片准确无误地被牙齿推着顶住了他的颈动脉。

  谁也没想到这个男人到了这个程度还能有力气来策划脱身的计策,而且行动如此果决,除了——张雪璧手中的枪在同时抵住了男人的胸口以外。

  张雪璧看着他,心中怦怦跳个不停,在这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还好男人慢慢地放松了钳制他的力气,吐出了嘴里那块玻璃碎片,那碎片上还留着他自己的血沫沫。卓阳有些遗憾地道:“反应不错。”

  张雪璧说:“过奖。”心头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