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烈火行舟【完结】>第103章 “我找到当年害死鹿孤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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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昙昼表现出来的惊讶非常自然:“终大人此言何意?”

  终雪松抿了抿嘴,有些为难地说:“杜大人,您肯定早就看出来了,下官能被陛下指派负责此案,背后都是下官叔父的功劳。”

  杜昙昼:“终主簿过谦了,陛下是看中你断案之能,才会委以重任,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不是的。”终雪松急切地一摇头:“下官年纪尚轻,经验也浅,可下官并不蠢钝,下官很清楚,身为鸿胪寺主簿,之所以能在一开始就参与进案件的追查,完全是因为叔父的缘故。”

  他想了想,沉了一口气,对杜昙昼和盘托出:“下官知道杜大人对这些事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戳破,但下官还是想亲口告诉您,我叔父让我插手此事,就是冲着您来的,他想要——”

  杜昙昼抬手制止了他:“终大人,鸿胪寺卿的想法,我们谁都不可能知晓,就不要妄加揣测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明真相,找出真凶,还莫摇辰一个清白。无论背后主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们都不能让一个曾立下汗马功劳的夜不收蒙冤,你说是吗?”

  “我们?”终雪松敏锐地察觉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大人的意思是,您即便停职了,也会继续追查下去?”

  杜昙昼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破不说破,官场上,需得时时谨言慎行才是。”

  终雪松压根没把他老生常谈的那几句话听进耳朵里,他往前迈了一大步,恨不得抓住杜昙昼的胳膊摇晃他:

  “您为什么坚信莫大人是无辜的?除了相信他的为人以外,就没有别的真凭实据了吗?”

  杜昙昼一怔,随即反问他:“我问你,假设莫摇辰真的杀了人,那么经过这三起命案,你觉得,作为凶手的他是个怎样的人?”

  终雪松虽不明白他的意图,但还是在思考后回答道:“武功高强,刀法狠厉,非常看重战友之情,不惜连杀三人也要为故友报仇……除此之外,看上去十分谨慎,却又总会在不经意间留下破绽,比如三次杀人现场都留下了关键的证据,可以说做事百密一疏吧。”

  杜昙昼看了他一会儿,平静地问:“你听说过莫摇辰的故事么?”

  “当然,宫宴之上刺杀舒白珩,重伤焉弥国王,后又从处邪朱闻手里全身而退,奇迹般地回到柘山关外,被赵青池将军所救,最后荣归故里,得陛下御赐亲赏。”

  杜昙昼:“不错,但不知你是否清楚,大承的夜不收不只他一个,光莫摇辰所在的小队,就有足足十人,而这样的小队又不止一个。莫摇辰所在的小队中,除他以外,其余九人全部牺牲在塞外。”

  他顿了顿,继续道:“莫摇辰不仅官至焉弥摄政王的侍卫长,还能以护卫的身份参加只有贵族才能出席的宫宴,在当众刺伤国王后,还能活着回到柘山关。这样的人,会是百密一疏的粗心之辈吗?”

  终雪松愣住。

  杜昙昼认真看进他眼底:“你推测的凶手形象,真的和传闻中的莫摇辰一模一样么?”

  “您是说——如果是莫大人犯案,肯定不会留下任何漏洞?”终雪松思忖道:“确实,三起命案的死亡现场都留下关键线索,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而且这些线索全都具有清晰的指向,好像就是要让我们怀疑莫大人,可是……万一真是莫大人疏忽呢?”

  终雪松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杜昙昼反而露出了一丝欣慰:“不错,不为他人的言论所动摇,这也是断案必备的才能。以上我所言,皆是唯心之论,也许并不能作为证据采纳,但此案的破绽,恰恰就出在现场遗留的线索中。”

  杜昙昼带着终雪松走到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黄粉与绢布券是怎么回事,我暂时还没想通,但象胥官家中留下的烟丝,却是决定性的关键。”

  他告诉终雪松:“见到莫摇辰腰间的烟管,人人都会以为他酷爱抽烟,但实际上,莫摇辰从不抽烟丝,他的烟管里塞的都是药材。”

  “他早年受过许多伤,刺杀案后又遭到处邪朱闻酷刑审讯,那些旧伤即便在康复后仍旧会疼痛不止,尤其是夜间,常让他夜不能寐,所以才用烟管抽药材止痛。”

  杜昙昼的眼神锐利而明亮:“这件事,天底下也许只有我和他本人,最多再加一个赵青池知晓。”

  终雪松终于明白了:“下官懂了!那烟丝是真凶为了陷害莫大人,才故意留在尸体旁边,因为他不知真相,还以为莫大人抽的只是普通的烟丝!”

  杜昙昼抱着手臂,点了点头。

  终雪松激动道:“看来莫大人真的是被构陷的!可谁会做这样的事呢?难不成……是焉弥人?!”

  杜昙昼没有说话。

  终雪松马上看懂了他的表情:“大人,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好说。”杜昙昼含糊其辞。

  终雪松立刻道:“下官愿意和您一起查明真相!还望大人知无不言,下官定鼎力相助!还有,下官一定瞒着叔父,不让他再横插一脚!”

  杜昙昼不由得失笑,狐狸窝一样的终家,竟然也能养出像终雪松这样的大兔子。

  “你记不记得,在象胥官家中,你曾向莫摇辰借刀比对尸体喉间的伤口,你还说杀人的凶器应该和他的刀差不多。”

  终雪松点点头。

  “莫摇辰的刀是我买来送给他的,方才我去了买刀的胡商店里,从他口中得知,不久前有人曾在他那里买了把几乎一模一样的刀,而买刀的人竟然是解披。”

  终雪松一脸愕然:“怎会是他?”

  杜昙昼严肃道:“更奇怪的地方还在后头,胡商说,买刀的人手背上有大小不一的圆形疤痕,看上去像是热油所烫。可解披的尸体你我都仔细验过,他的手掌确有刀疤和老茧,却并没有任何圆形的疤痕。”

  “也就是说,有一个和解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去店里买了把和莫大人所用类似的刀具,可那个人却不是解披。”终雪松想了半天:“如果解披不是双生子,那就是有人故意易容成了他的模样!”

  杜昙昼说是。

  终雪松闭上眼睛冥思苦想,试图回忆起他初见解披的场景:“下官第一次见到解披,还是在杏林宴上,当时他代表木昆王子与新科进士一同游湖,那时候他的手背上到底有没有疤痕……”

  “杏林宴”三字一出,杜昙昼脑中忽然灵光大作:“……我好像知道候古袖子上的黄粉是怎么回事了!”

  终雪松睁开眼睛,还有些不明所以。

  杜昙昼立刻转向他,正色道:“终大人,我已被停职,明面上无法参与调查,只能你去了。你现在就去驿馆找木昆,问他究竟有没有派解披去参加杏林宴?”

  终雪松也不多问,翻身跃上马背,用力一挥鞭,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不多时,远处再度传来疾驰的马蹄声,终雪松驾马疾行返回。

  “杜大人!木昆王子说了,他从来没有让解披代替他去参加杏林宴!自从进了驿馆,解披就没有离开他身边半步!”

  他带来的消息仿佛已在杜昙昼预料之中:“果然,之前我就在想,还有谁知道卜黎给了莫摇辰一张符纸,原来就是他。”

  终雪松:“此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名正言顺地伪造身份进入杏林宴?他不怕被揭穿吗?”

  “不会有人能揭穿的。”杜昙昼摇了摇头:“木昆住在重兵防守的驿馆,外面的人轻易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内外消息相当于完全断绝了,不会有人专程去向木昆查证解披是不是真的,木昆也不会知道有人冒充解披去了杏林宴。”

  假的解披在宴席上,注意到卜黎给了莫迟一张符纸,同时观察清楚了莫迟长刀的形状,于是在离开后去刀铺买了把类似的刀,之后杀死候古,再将制作符纸常用的姜黄粉沾到尸体的袖子上。

  “黄粉的问题解决了。”杜昙昼按了按眉心:“可那张绢布券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从某位官员那里获得的?还是他的真实身份本就是朝廷命官?”

  终雪松灵光一闪,如神差鬼使般将两件事结合在了一起:“刻坊!刻坊能做出字板,印出仿造的绢布券!而且刻坊的雕版师在制作字模时要使用滚烫的药剂,下官观察过他们的手,几乎每个人的手背上都有许多烫伤的痕迹!”

  绢布券、莫迟、刻坊——景三!

  杜昙昼瞬间就想到了景三,他是周回捡回来的孩子,莫迟他说不定暗中找过景三。

  以莫迟的性格,会将绢布券送给景三实属情理之中。

  终雪松还在分析:“京中的刻坊就那么几间,雕版师更是数量不多,只要我们一家家走访过去,总能获得新的线索。”

  “不必。”杜昙昼脸色一沉:“不用再浪费时间了,直接去锦化刻坊。”

  锦化刻坊北面的深巷中,莫迟侧身藏于屋檐之下,静待良久后,他终于等到景三一个人从后门走了出来。

  景三抬着一筐用旧了的字模,这些模具经过多次印刷,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不能再使用了。

  景三抬着竹筐,毫无所察地经过莫迟身边,将沉甸甸的一筐东西往角落里一放,一声“沉死了”的牢骚还没发出,就被莫迟从身后勒住了脖子。

  莫迟没有使太大的力,力度正好把握在让景三出不了声的程度。

  景三大惊失色,还以为光天化日之下遇到了强盗。

  “嘘!是我!别出声!”莫迟在他耳边低声说。

  景三吃力地回头看他,看清莫迟的脸以后,他拼命点点头,意思是自己绝对不会出声。

  莫迟略略松开了一点缝隙,景三马上从他的禁锢中逃了出去,不过他信守承诺,没有呼救,反而转过来面对莫迟,又惊又怒地质问:“你干什么?!”

  莫迟脸色阴沉,不像是在同他玩笑:“有件事我要问你,但又要避开你身边的其他人,只能出此下策。”

  景三揉了揉被勒得通红的脖子:“问就问,别来这套啊!我差点被你吓死了!”

  莫迟牢牢盯着他,刀锋般的锋利眼神透过他的眼瞳,直直刺向景三内心深处。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找到了当年害死鹿孤的人,他可能就在锦化刻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