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烈火行舟【完结】>第27章 莫迟这条鱼,算是愿者上钩。

  ===========================================

  杜昙昼于清晨下发海捕文书,不过过去了几个时辰,晌午时分,杜昙昼正和杜琢在临台用午饭,京兆尹府手下的卫士就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禀大人!海捕文书上的嫌犯抓到了!就在京畿的龙明阜!如您文书上所言,那人果然是个写字先生!目前已关押至京兆尹府,府尹请您速去!”

  杜昙昼筷子一放,起身就走。

  杜琢连忙往嘴里塞了两口饭,抄起一个鸡腿,鼓着腮帮跟了出去。

  “大人……!”他嘴里的饭粒差点喷出来:“等等小的!”

  京兆府内,府尹让出了正堂主座,杜侍郎端坐在案桌后,猛地一敲惊堂木。

  跪在堂下的写字先生浑身一抖,在寒冷的冬日间汗流如注。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抖着嘴唇,咽了咽唾沫,说:“草民——回大人话,草民名叫朱荣,龙明阜人士,平日里以代人……代人写信为生。”

  杜昙昼冷声质问:“朱荣,你今日可来过京城,进过赵青池将军府?”

  “草民不曾!”朱荣硬着脖子道:“赵将军乃护国大将,草民身份低微,怎可能去过他府上。”

  “是么?”杜昙昼命令道:“带管家。”

  来京兆府的路上,他就让杜琢拿了自己的腰牌,带人去赵府把管家押到了京兆府。

  不多时,赵府的管家就被掌固提上堂前。

  管家跪在朱荣旁边,侧过脸看着他道:“禀大人,在赵公子书房负责洒扫的就是此人!”

  朱荣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杜昙昼冰冷的声线从头顶传来:“朱荣,你要是不肯招,本官就大刑伺候了。”

  朱荣手脚瘫软,挣扎了好几下,才攒够力气重新跪起来:“我、草民,草民都招!”

  朱荣三年前进京赶考,落榜后,因身无分文,没有盘缠回乡,辗转来到了缙京城郊的龙明阜。

  比起京城,龙明房屋赁价低了许多,买东西也要便宜不少,朱荣就用剩下的最后一点钱赁了间茅草屋,在龙明住了下来,准备来年的科举。

  龙明阜所住多是当地的富农,有学问的不多,闲钱倒是能攒出不少。

  住了一段时日,同这些富农打了几天交道,一来二去,朱荣就想出了赚钱的法子——他在街市上支了个摊,专门替人写信,每封信只赚几文辛苦钱。

  朱荣颇有文采,书法笔力又佳,摊子开张后,没过多久,生意越来越好,名头也在龙明阜打响了。

  后来甚至有相邻郊县的人专程到龙明来,只为找他写信。

  一个月前,朱荣正在摊上等生意上门,忽然有人找上了他。

  那人一出手,还什么都没让朱荣干,就给了他一锭金元宝。

  朱荣见来了大客,不敢怠慢,连忙研磨起笔墨。

  那人却说不急,“我不需要你写信,我需要你为我干一件事。”

  那人所说的事,就让朱荣扮作小厮,进入赵青池府中,当一个书房的洒扫。

  朱荣起先断然拒绝,那时他心里还有作为书生的自傲。

  “我是一心考取功名的,怎能去当仆从?就算是赵将军,我也不愿为他点头哈腰、鞍前马后。”

  那人随即又拿出两锭金元宝,砸在他摊上。

  朱荣看着金光闪闪的元宝,没有经过太多纠结,就答应了。

  他正想将元宝收入怀中,那人却伸手按住了。

  “不急,听我说完,你进入赵府后,需要找到赵青池和其子赵慎的往来家信,然后模仿他二人的字迹。待到能仿得一模一样了,就设法将家信偷出送到府外,届时我的人自会与你联络。”

  杜昙昼拧眉呵问:“如此诡异之事,你竟答应了?!”

  “草民……都怪草民见钱眼开,实在是他给得太多了!”

  杜昙昼冷哼一声,嗤道:“如此德行,居然还想入仕?后来呢?你就按他所说的做了?”

  朱荣把头磕在地上:“回大人,是的……当时赵府正在采买新的仆从,那人不知怎么找到了负责此事的人牙子,伪造了我的卖身契,将我买入赵府当了小厮。”

  后来的事,就如同杜昙昼的推测。

  他借着洒扫之便,暗中偷出了家信,不仅学会了仿造赵青池父子的字迹,还将家信送出了府。

  不仅如此,朱荣还招认,他还按照那人的要求,分别以赵青池和赵慎的笔迹写了好几封信,也都送到了那人手中。

  杜昙昼抬了抬手指,杜琢立刻将手中的信展示在朱荣眼前。

  “这些可都是你写的?”

  朱荣抬头一张张看去,看完后,面如土色道:“……是,全都是草民写的。”

  杜昙昼猛然一敲惊堂木:“大胆!这些信中全是谈论的全是大逆不道的谋反之举!你既参加过科举,自是饱读诗书,难道不知?!”

  朱荣低头垂泪不敢言。

  杜昙昼怒道:“现在倒是想起来哭!赵青池将军镇守柘山关,将焉弥万军挡在毓州之外,为大承立下汗马功劳!却不想被你们这些贪财小人暗害!若不是本官寻出蛛丝马迹,他堂堂一个边关大将,岂不被你们这等宵小害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杜昙昼的话说得铿然有声、振聋发聩,连桌椅砖墙似乎都在隐秘地震颤。

  朱荣跪伏在地,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不断往地上滴。

  杜昙昼说:“朱荣,你重罪难逃,本官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让你潜伏进赵府的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么?”

  朱荣含着眼泪哽咽道:“记得……那人长相平平,并无过人之处,只是每次见到他,草民都能闻到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具体是什么气味,草民形容不出来,只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熏香……”

  说到后面,他又惊又怕,近乎脱力,连继续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杜昙昼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对掌固道:“让他画押,然后把画工找来,将他所说那人的画像画出,继续去发海捕文书。”

  朱荣抖得连手都抬不起来,还是掌固抓着他的手在供书上按下了手印。

  杜昙昼站起身:“带上朱荣,回临台。”

  回到临台官署,有杂役见他进来,立即报:“大人,莫护卫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

  “在什么地方?”杜昙昼马上问。

  “您的书房。”

  当杜昙昼迈进书房,立刻认出了莫迟身边那人就是包二。

  “你真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了?”杜昙昼惊喜地迎向莫迟:“我还以为他会像唐达……罢了,还活着就好,活着,才能帮我们抓到真凶。”

  包二撩开衣摆对着杜昙昼端端正正跪下:“大人,下官乃兵部武库看守,翊卫包二,大人的相救之恩,下官感激不尽!这几日的经过下官已尽数告知您的护卫,如有需要下官的地方,还请大人不吝吩咐!”

  一炷香后,杜昙昼听完来龙去脉,为了保险起见,将包二安置在临台。

  包二跟着掌固离去后,杜昙昼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将朱荣的事说给莫迟听。

  说完,杂役也把他中午没来得及吃的午饭重新热好,连带着莫迟的份一起送了上来。

  杂役布菜完毕,退了出去。

  莫迟当即问道:“那人身上有香味?”

  “对。”杜昙昼说:“你没带着包二回来前,我还以为是主使者会是朝中的某位高阶文臣,因为武将极少熏衣,而低阶的文官也用不起熏衣的香料。可包二既然说那人是女子,那么一切都对得上了。”

  莫迟点了点头。

  临台的伙食也很好,他抬手第一筷子就叨了一大块肉。

  杜昙昼看他吃饭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御医的药管用,看你拿筷子的姿势,就知道背后的伤不疼了。”

  “我哪有那么娇气,就是不抹药也能好……”莫迟语气硬邦邦的,只是脸颊泛了一丝几乎察觉不出来的微红。

  要不是杜昙昼当了这么些年的临台侍郎,还真锻炼不出那么好的眼力,看得出他这么细微的变化。

  杜昙昼看破不说破,随意夹了口菜,放到碗中。

  片刻后他蓦然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知道了赵青池的家信是假的,居然一点都不惊讶?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莫迟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平淡道:“差不多吧。”

  “你知道么?你这个样子特别像故弄玄虚。”

  莫迟看他一眼,故意道:“还显得你这个临台侍郎特别没用是吧?”

  “我没用?你吃的饭是谁家的?你喝的茶是谁家的?你的口水昨晚流到了谁衣服上?”

  莫迟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那只是意外!再说家信是假的这种事猜也猜得到吧,自古以来陷害忠臣不都是这么干的么?”

  “你可不是个只凭猜想就能这么笃定的人,说吧,是不是那信里有什么内容不对,才让你这般确信的。”

  莫迟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汤,等待汤凉下来的过程里,他对杜昙昼说:“其实别的都还好,那朱荣仿得的确很相似,在我看来,不仅字迹仿了个十成十,连赵青池父子二人的措辞都学得很像。”

  他吹了几口汤碗表面的油花,继续道:“朱荣能拿到赵家父子的家信,能学赵青池的书写口吻,能近距离观察赵慎的说话方式,唯独只有一个,他这辈子肯定没有见过。”

  杜昙昼恍然道:“是处邪朱闻。”

  莫迟:“对。朱荣伪造的信上写,是处邪朱闻主动同赵青池联络,以重金相赠,贿赂他叛国投敌,这是不可能的。”

  “焉弥小王子处邪归仁和他的父王是主和派,可现任焉弥国王和处邪朱闻,却是极其坚定的主战派。”

  “尤其是处邪朱闻,他高傲自负,狡诈残忍,极度以焉弥血统为荣,对中原人鄙夷入骨,他绝对不会有这种方法勾结赵青池叛变,他只相信战争换来的胜利。”

  杜昙昼点了点头,“所以那时你就清楚,这些家信都是伪造的。”

  莫迟“嗯”了一声,端起汤碗正准备喝,却听见杜昙昼危险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你那么早之前就知道的,居然能忍到现在都不告诉我,莫摇辰,你好严的嘴啊。”

  莫迟一口汤直接喷回碗里。

  杜昙昼的语气听上去都咬牙切齿,颇有秋后算账的意味:“你吃着我家的饭,睡着我家的床,还瞒着我这个主人,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嗯?”

  莫迟一言不发,双手端起汤碗猛往嘴里灌,一口气喝干后,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胡乱把嘴一擦,迎着杜昙昼警告性的目光,起身拔腿就往外走。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忙,杜大人请自便。”

  “站住。”杜昙昼沉声道:“我还有事问你。”

  莫迟不敢回头,站在门边说:“什么事?”

  “你说,抓包二的是禁军卫士?”

  莫迟背对着他点点头:“那群人自己说的,说‘禁卫办案,闲杂人等躲避’,我也看了他们的装束,的确是禁军无误。”

  杜昙昼优哉游哉地啜了口茶,犹如稳坐钓鱼台:“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你要不要一起来?”

  莫迟这条鱼腾地一转身,乖乖地咬上了杜昙昼手里没钩的钓鱼竿。

  “什么计划?”他眨着眼睛,无辜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