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氓花+番外>第67章

    池朗没有说话,把脸埋在双膝之间,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平静,手指却因为白子峥的这句话一阵接一阵的颤抖。已经愈合的伤口被锐利的手术刀重新割开,积压的脓血流出,不会很痛,却让他在沉疴旧疾中感受到一丝活着的温热。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心疼我儿,怎么摊上这么渣的一个前男友

    本来没想写老池哭的,然而感觉上来了就没管住自己的麒麟臂_(:зゝ∠)_

    顺便,我恨体检啊啊啊QAQ!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这是他自沈嘉南离开以后第一次哭。

    他上一次哭还是被父亲逐出家门的时候,瓢泼大雨里跪了好几个小时,到最后连自己脸上是雨是泪都分不清楚。

    白子峥安静的听着,他不清楚池朗和那个人的过去,这时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但偏偏是因为这样,他内心深处那种近乎执着的占有欲望才又一次慢慢滋生出来。池朗哭起来是个很不坦诚的样子,很压抑,也很隐忍,像是野兽在强敌环伺的状态下,独自舔舐伤口时发出的哀鸣,这种不出声的克制反倒像是被人在心头给狠狠地剜了一刀。白子峥这时突然明白了白老爹那些恋爱宝典里所谓的感同身受——什么她高兴的时候你也会跟着高兴,她难过的时候你也会一样觉得伤心,她痛苦的时候你心疼个几百遍还嫌不够。当时还觉得是天方奇谭,心想谈个恋爱怎么就跟贴了传感器一样反应灵敏,现在看来简直是真知灼见,恨不得立刻飞回津南给池朗一个爱的抱抱。

    白子峥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也开始变得恋爱脑了,可惜甜言蜜语的经验值依旧为零,好在池朗的情绪已经慢慢稳定下来,听起来倒是没怎么哭了,这种憋着不吭声的时候也只有白子峥还能没什么顾忌地问他一句“你没事吧”。池朗“嗯”了一声,真哭出来了心里反倒没那么憋屈,白子峥面前也谈不上什么丢人,自暴自弃又跟自嘲似的,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小白,他有句话说的没错,我确实挺恨他的。”什么高风亮节什么既往不咎,只不过是他不想面对时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他那时的确对沈嘉南狠不下心。

    他声音有点儿哑,又很疲惫,好似被活活扔进尖刀阵里滚了一圈,又不是那种已经闯过来了显得很敞亮的说法。搁在平时他这个样子一准能换来一句“你矫不矫情”,但这个时候白子峥还真不能骂他,本来前男友就够糟心了,现在连前男友被杀的锅都轮到自己来背,是个人都得被气个半死,何况一向被人评价为拎不清的池大科长,还不知道跟这个前男友有过一段怎样的爱恨情仇。白子峥动了动嘴唇,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池朗的声音从听筒的另一头传来,他说:“算了……小白,你回来吧,我想你了。”

    这个低沉恳切的语气跟撒娇一样,对现在的白子峥来说简直是一击必杀。

    白子峥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很快道:“我买最近的高铁票回去。”

    池朗道:“……回来之前先跟老师拿个主意。”

    白子峥道:“我知道。”又等池朗先挂断电话,这才回到教室去找康振英说话。

    康振英正收了卷子准备点评刚才的模拟训练,见白子峥心事重重地进来,又仿佛和自己有话要说,他本就对徒弟媳妇有种私心上的优待,这时自然示意他有事情但说无妨。白子峥便凑到他的耳边把情况简单说了,就见康振英的面色也是一沉。他稍加思索,而后道:“小白啊,这件事情咱们两个出去细说。”又叫来助教安排了一下课堂,这才领着白子峥在隔壁找了个房间坐下。

    康振英对沈嘉南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但他也没想到沈嘉南有朝一日还会出现在津南。他和白子峥对目前的案情都是一知半解,就算康振英再怎么棋高一着,仅凭顾晓辉几句语焉不详的描述,也难以在百里之外的省城推断出杀害沈嘉南的凶手究竟是谁。白子峥考虑的则要更多一些,傅云声不让顾晓辉告诉自己,多半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这个时候搞不好连自己都有杀人的嫌疑。康振英的身份虽然够高,然而他和池朗的师徒情分摆在那里,贸然插手进来总有不合时宜的地方。康振英听他说了现在的考量,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半温的茶:“你很不用担心这个,什么避嫌不避嫌哪,这件事我亲自和你们傅队去说。眼下这刀都快扎到我徒弟身上了,我这个当老师的还能坐着干瞪眼不成,那才是让有心人看了我们师徒两个的笑话。”说罢略一沉吟,又问白子峥道,“我记得韩毅在你们那儿?”

    白子峥道:“韩毅是我们队里的法医。”

    康振英道:“那就行了,韩毅我还是放心的,这事儿我想想办法,一时半刻总不会难办,但也别一直拖着。只有一条,不论结果如何,这案子明面儿上肯定不能让你们来查,池朗最好也不要插手,这个度你们自己把握好了就成。”

    白子峥点了点头,康振英能这么说他已经很满意了,毕竟他私心也不想有外人把池朗当成犯人来审,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把沈嘉南的前因后果和康振英问个明白。一时间白子峥赶去车站买票,康振英自去联系傅云声不提,贾晨松下课回来,左等右等也不见白子峥回来,打他手机还是关机,隐约觉得应该出了点事儿,又没往深处去想,本来有资格知道的事情也被彻底蒙在了鼓里。

    省城开津南的高铁一向不少,白子峥赶时间买了张过路的站票,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下来,回到津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路上手机没电,充电器又忘在宾馆的房间里没带出来,这时谁也联系不上,直觉却清楚池朗应该不是在家里等他,略一权衡还是直接打车去了黑匣子酒吧。晚上九十点钟正是黑匣子酒吧最热闹的时候,白子峥一下车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保镖先生。他和龙九身边的这对双胞胎仅有过一面之缘,此时自然分不清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哥哥阿威还是弟弟阿武。阿威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白子峥会来一般,也不知道是池朗的授意还是他们自己的揣摩,他径自走到白子峥面前,略一颔首,低声道:“白先生,请跟我来。”

    两人绕过依旧喧闹的人群,最后在池朗的房间门口站定。阿威把房间的钥匙交到白子峥的手上,而后像完成了一项神秘的接头任务一样,闪身避进了一旁的黑暗之中。

    厚重的布艺窗帘依旧任性阻挡着来自外界的一切光源,唯独播放器的屏幕还在闪烁着微弱的亮光,酒的味道不重,尼古丁的味道却几乎充斥了整个昏暗的空间。白子峥辨别出他指间跳跃着的红色光点,确认池朗应该是在卧室床边的地毯上坐着,摸黑夺了他手里的香烟,随手摁进一旁的烟灰缸里,又被池朗伸出双手默不作声地抱住。

    池朗的力道很轻,声音里却有种低沉沙哑的固执:“别动,就抱一会儿。”随即把脸埋在他的颈侧,有些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种始终令人着魔的气息。白子峥叹了口气,保持着这个半跪的姿势,手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两下,觉得这个时候的池朗就像个亟待安慰的小孩。他柔声道:“好啦,我回来了。”说着一推他的肩膀,低下头去,认真又专注地同他接吻。

    池朗几乎完全丧失了抵抗他的能力。白子峥的舌尖扫过他已经变得有些僵硬的齿列,本该柔软甘甜的亲吻却因为环境的发酵蔓延出一种说不出的苦涩。片刻后白子峥主动搂住他的肩膀,眼睛逐渐适应了四周的光线,看见烟灰缸的周围散落着不下几十个烟头。白子峥知道他想事情或者心烦的时候喜欢抽烟,虽然有了一点儿他会借酒浇愁的心理准备,但眼下这个情形还是让他忍不住开口斥道:“抽这么多烟,不要命了?”

    池朗苦笑道:“……早知道我就嚼个口香糖了。”也不欲为自己辩解什么,“心里乱,好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你说他吧,我一早就当他已经死了,现在他这么突然出现,又这么不明不白的真的死了……这事儿其实挺讽刺的,说不清楚。”


    白子峥道:“……沈嘉南,对吧?他值得你这样吗?”

    答案当然是“不值得”,沈嘉南对他来说就是心里的一个坎儿,像是那种外表平滑病根却依然顽固的肿瘤,既然不会恶化那也没有挨上一刀的必要,所以这么多年也没人肯下狠手把这块腐肉从他的心底给猛挖出来,沈嘉南的死却逼着他不得不面对这段尘封已久的事实。他没有回答白子峥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小白,你生气了吗?”

    白子峥道:“要说实话……我不喜欢你这么在意他。但比起你在意他,我更不喜欢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这次要不是晓辉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三天后我回来呢,你又打算怎么跟我解释?还是让老师再找个理由把我留下,一直到你把事情解决了为止?”

    池朗默然,有关沈嘉南的事情他不是不想说,更多是因为他找不到一个合适开口的契机。他摇了摇头:“我跟他……”心想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什么都可以说,又什么都没有说的必要,“我昨天晚上是去过他的家里……”指纹、鞋印……也许还有一两根头发,一切不利于他的证据应该都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他这时几乎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思考的过程又让他觉得格外的头痛,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是四年前那次脑出血给他留下的后遗症一样,一想起这件事就有种血液逆流的错觉。

    他缓缓道:“我跟他……我认识他的时候刚上大二,开始交往是在大三,当时我们在外面租了个房子,那时我已经在跟着老师各处跑案子了,住在外面还方便一些。我毕业的时候正好是省城案的瓶颈,我回家跟我爸出柜,一是因为我想留在省城工作,二是觉得我们已经在一起两年多了,有了稳定的伴侣,我爸也不会认为我是闹着玩儿的。但后来的结果你也知道,我出柜出得很难,又很后怕,不想让他担心,就说自己是见义勇为被人打了,真实情况只有海洋一个人知道。我爸在我脑袋上来的那一下,后来在我脑子里留了个血块,没什么不良反应我就没管。之后风平浪静地过了一年,直到有一次我跟老师一起去外地出差,一个多星期没和家里联系,从车站回来我就想先回去看看,顺便请老师去楼上坐坐,喝杯茶什么的。结果一进门我就发现屋里东西少了很多,客厅桌上他给我留了封信。”

    他想起这些其实都有点儿恍惚,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说是好笑也不尽然:“信里说他年纪也不小了,父母又一直催着他赶紧结婚,他心理压力本来就大,又指责我这一年来跟个工作狂一样,动辄出差几个星期,回来的时候比室友还不如,说我是冷暴力,与其这样还不如分手,还坦白自己这一年来几次回老家都是为了相亲,现在结婚对象已经定了,双方家长都很满意,这次不告而别就是为了回去领证摆酒,让我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别去找他,还让我善自珍重,以后他都不能照顾我了。我当时本来就累了好几天,被他这么一刺激……真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像是唏嘘又像是在娓娓道来:“后来海洋跟我说,幸亏老师当时就在旁边,急救的及时,再晚几分钟我连命都没了。我在医院躺了大半年,脑出血的后遗症,整天坐轮椅的时候就跟废了一样,后来才慢慢好起来。那时候我觉得……我可能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他和我不一样,也许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本性软弱,宁愿搞地下恋情也不肯公开我们的关系,他说我连室友还不如,实际对外我一直就是他的‘室友’,但从我的角度来讲,老师和海洋他们都知道我跟沈嘉南是什么关系,我也从没想过隐瞒什么,当时还是在省厅呢,知道我是个GAY的人都不在少数。”

    “治疗期间大夫谈到我脑子里的那个血块,说它和情绪过于激动是引发我脑出血的诱因,这时九哥和老师才知道我跟家里出柜的事。海洋当时就很生气,说我出柜是为了他,被我爸打也是为了他,我爸要是不打我,我脑子里就不会有那么个血块,他要不‘留书出走’,我也不会被气到爆血管的地步。我那时的确挺恨他的,想结婚就结吧,真说分手我也不会死缠烂打,还留封信……当面说的勇气都没有吗?他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噫没协调好上班和撸文的时间_(:зゝ∠)_

    我现在也不敢给自己划线到底什么时候能写完这个文了……

    不过还是想征求一下仍在看文的小天使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