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氓花+番外>第8章

    

    白子峥听孟建斌刻意强调了那句“要生儿子”,语气中又不乏指责,言外之意已经表明了他在这件事上所选择的立场。重男轻女向来是个敏感的话题,白子峥无意回避,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在某些人眼里“生孩子一定要生儿子”似乎已经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某些夫妇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甚至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越穷越生,一直到生出儿子为止,要么就是将生出来的女婴送人或者丢弃,但总的来说还是农村见的多些,城市更多还是提倡男女平等的地方。白子峥倒没有什么身为男人的优越感,却也不得不承认在有些方面社会总是对男人比较宽容,手术台上的人伦悲剧,白子峥在这件事上选择了和孟建斌同样的立场,前提是一切属实——事实上白子峥并不怀疑孟建斌未来岳母转述的这一切。

    孟建斌继续道:“事情差不多就这样吧。要我说那王大夫也挺倒霉的,这几天都没过来上班,听说他老婆还怀着孕呢,也被这群人折腾的心神不宁。医院还派人去他们家里看过一次,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哎小白,我记得这事儿网上和晚报上都有啊,你不知道?”

    白子峥摇头道:“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上网和看报纸啊。”

    孟建斌理解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我觉得吧,这事儿肯定让专业医闹给盯上了,不然一个外地来的老太太,短时间内从哪儿叫来的这么多人。再说现在大人和孩子都死了,估计他们就是想讹一笔钱。要我说生儿生女都挺好的,干嘛一定要生儿子呢。”

    白子峥道:“有些人就是觉得儿子比女儿好,你跟他讲不明白。”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事情会演变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并不奇怪,世界上总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二人边说边走到了白子嵘的病房门口,标准的六人间,白子嵘就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这时已经过了探病的时间,病房里变得十分的安静,白子峥示意孟建斌在走廊里等候,走进病房和母亲耳语了几句,白母很快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母子二人一起走出了病房。白子峥简要说明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又把孟建斌介绍给母亲认识。孟建斌问了声“伯母好”,又关心了一下白子嵘的病情,三人寒暄了几句,眼看时间不早,孟建斌就先告辞回去了。

    白母本来想让白子峥回家去睡,但白子峥总不能让母亲一个人在医院守着弟弟,反倒劝她赶紧回家休息。白母拗不过他,说好了第二天一早过来接他的班,好在白子嵘住院的时间不用太长,等一周后伤口拆线就可以回家静养了,父亲也打电话说会早点儿回来,总的来说,这个小插曲除了会对白子嵘的学业产生一定的影响之外,几乎不会让白家的日常生活发生什么特别的改变。

    但第二天一早白子峥还是比平常迟到了二十分钟,主要原因当然是白子嵘的“术后不便”,自尊心超强的白子嵘小同学怎么也不能接受素未谋面的中年护士协助他上厕所的整个过程,于是施展出了名为“弟弟”的必杀技,说什么也要让白子峥接替护士阿姨完成这项并不艰巨的任务。白子峥接下这茬儿的时候就知道今天必然迟到,所以提前给傅云声打了个电话,想了想决定不说白子嵘手术住院的事,等翻到通话记录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昨晚没来得及存上池朗的手机号码。

    鉴于池朗属性的多变,到底没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代称。

    白子峥到局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刚进屋顾晓辉就神神秘秘地迎了过来。顾晓辉知道他很关心昨天那起伪装成自杀的案子,此时有意和他卖个关子,便故弄玄虚道:“小白哥,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白子峥道:“什么好消息和坏消息?”

    顾晓辉道:“昨天的案子啊,现在已经有进展了。”

    白子峥道:“那先说坏消息吧。”结合目前的线索再加上顾晓辉的表现,白子峥已经隐约猜到了所谓的“坏消息”代表着什么,果不其然听顾晓辉继续道:“坏消息就是……床头的玻璃杯上有死者的唇纹,代表她真的喝过这杯水啊。”

    白子峥道:“好消息呢?”

    顾晓辉道:“厨房存水弯的积水里检测到了毒|鼠|强的成分,昨天的推测没有问题,死者应该是被人投毒后伪装成自杀的,但是她又喝过杯子里的水,证据还是不足啊。死者丈夫的态度也很奇怪,问他知不知道死者哪里弄来的毒|鼠|强,他只反复强调死者有抑郁病史,怕咱们不知道她可能会自杀一样。”

    白子峥道:“毒|鼠|强的来源呢?有新的线索没有?”

    顾晓辉道:“目前还没,不过我觉得很快就会有了。”又小声道,“馨姐他们已经查到了,说春节期间死者曾经和丈夫一起去六榕走过亲戚,我觉得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只要能找到卖毒|鼠|强的那个人,应该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

    六榕是津南周边的一个小县城,死者丈夫的姨妈和他的一个表姐在这里定居,而六榕的住房又以平房为主,肯定有专门售卖毒|鼠|强的商贩存在。白子峥觉得这条线索的方向是对的,看时间六榕警方应该已经接到了自己昨晚发出的协查通报,换句话说,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是等待而已。

    但偏偏有人还不知足,池朗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十分超前地表示道:“其实从逻辑的层面上来讲,这案子已经破了。”

    顾晓辉“啊?”了一声,疑惑道:“……逻辑?”

    池朗道:“那个瓶子上没有发现死者和死者丈夫完整的指纹。这么说吧,瓶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跑到垃圾桶里,一定是有人把它扔进去的。而根据死者的胃内容物判断,当天晚上她应该吃过黄瓜、鸡蛋、米饭和肉,但是死者家的厨房非常干净,表明她在晚饭后应该出门倒过一次垃圾,也就是说瓶子是在她回来之后才被扔进垃圾桶的。当天晚上死者家里并没有外人来过,那扔瓶子的人就只剩下了两种可能,一是死者本人,二是死者的丈夫,所以瓶子上至少应该有一个人的指纹,不会出现两个人的指纹都消失的情况。”

    顾晓辉道:“会不会是被水冲掉了啊?”

    池朗道:“通常不会,因为这种潜伏指纹一般是人手接触油脂或汗液后留下来的,简单的冲洗也不会对指纹造成严重的破坏。而且我观察过了,清洗的痕迹主要集中在瓶子内部,外部的指纹应该是被人为抹去的。排除死者自杀的可能性之后,能做这件事的就只有死者的丈夫了。但这种推断充其量也就是个间接证据,直接证据还是要看卖毒|鼠|强的人怎么说。”

    顾晓辉连连点头,显然已经认同了池朗的说法,随即感叹道:“那他为什么杀他老婆啊?是因为他老婆有抑郁症吗?”

    池朗道:“长期和抑郁症病人生活在一起的人……多多少少也会有这方面的倾向。”

    顾晓辉道:“什么倾向?杀人吗?”

    池朗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比普通人更容易觉得抑郁吧。”

    这时走廊里有人叫道:“顾晓辉,来一下!”顾晓辉应了一声,拿起东西走了出去。

    池朗叫住同样打算离开的白子峥,一声“小白”让白子峥莫名想到了昨晚的那个电话,总觉得这种语气的池朗似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息,但要深究这种违和感又无迹可寻。白子峥不能对他视而不见,只能问道“怎么了”,池朗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片刻后道:“没什么。”又继续提起别的话题,“我们昨天重新整理了一下案子的思路……”

    白子峥知道这应该不是池朗原本想说的话,如果不是那句“没什么”,掩饰的技巧大约还没有这么拙劣。池朗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脸上的表情在瞬间有些不太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神色。白子峥不打算揭破他还算转换自如的演技,正准备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就听傅云声叫道:“小白?”并招手示意他过来开会。

    白子峥觉得这次会议的内容应该和他们重新整理的思路有关,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方霖和温馨仍在调查陈东菲的案子,因此并没有到场,除此之外就是鉴定中心的韩毅和贾晨松,顾晓辉已经摊开了笔记本准备进行相应的记录。白子峥和池朗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傅云声轻轻咳嗽了一声,之后做了个简短的开场白:“我知道这个案子给大家带来很大的压力,希望我们可以保持清醒而冷静的思路,好,开始吧。”

    池朗道:“事情是这样,昨晚我和海洋就相关案情进行了一些讨论,觉得有几个问题我们要重点关注一下。有关凶手本身的推断我就不赘述了,但我首先要明确一点,目前针对凶手性格和基本情况的描述,绝大部分是来源于我们对现有证据的总结和归纳,也就是说包含了我们的主观意愿,并不能被当做可以认同的直接证据,仅仅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筛选的条件。目前津南市的常住人口在六百三十万左右,假设男女比例对半,根据年龄结构来看,其中至少有百分之十的男性符合三十岁到四十岁的年龄特征,换算成具体数字是三十万,实际上只会更多。即便再加上其他条件的制约,这个数字也不会少于十万。想要在十万人里找到一个凶手,恕我直言,以现在的警力而言这完全是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换句话说,我不寄希望于单纯的人海战术能给我们带来新的线索,六年前的失败也证实了这一点,但并不意味着我要放弃这种方式,只是说现阶段我们不适合以大规模的排查为主,因为我们很可能已经在不经意间错过了凶手。”

    白子峥觉得他这时候谈起主观意愿的不确定性其实很有些咄咄逼人,包括昨晚的对话在内,他和池朗最大的分歧恐怕就是对理性和感性的看法。相比之下徐海洋的发言就比较温和,继续道:“其实人多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啊。凶手总不能与世隔绝,他要生活就一定会和其他人有所接触。十万个人里找一个人是大海捞针,十万个人找一个人不就容易多了,我们不能放弃寻找目击证人,必要的时候可以利用网络和媒体向大众征集线索,这是我的看法。”

    顾晓辉有些迟疑地举了举手:“……扩散之后的影响呢?呃,我是说……会不会让人们产生恐慌的心理,比如‘我们之中有一个虐童杀人魔’什么的……”还有半句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媒体方面……大概多多少少也会把悬案的产生归咎于警方的无能。包括受害者家属在内……虽然不会因侦破的停滞不前而破口大骂,但实际上正是警方压力感的来源。

    傅云声对此倒很看得开:“现在有事儿没事儿骂警察的人还少么,平常心吧,重点是让那些有孩子的家长们都提高警惕,凶手没有了可乘之机,怎么也比继续出现新的被害人要好。”

    这其实也是句很有自我牺牲精神的实话。

    池朗继续道:“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两名死者的衣物。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仔细想过,两名死者被发现时均是全身赤|裸,那他们的衣服到哪儿去了?凶手处理衣服的途径又有哪些?这些都可以作为调查的切入点,而我们在这方面是有优势的,因为我们很明确两个孩子失踪时的衣着特征,就算凶手给他们换过衣服,那原来的衣服也不可能凭空消失。一旦有人曾经和这两套衣服都有过接触,那就可以列为重点对象进行调查了。”

    池朗的这个想法让白子峥稍微有了些意料之外的感觉。之前他们也曾经考虑过这个方向,但更多是在案件前期基于寻人这个前提,后期则是因为证据的不足没有产生相应的侧重,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就算出动警犬也不一定会有令人满意的收获。

    池朗最后总结道:“其实我一直有种感觉,凶手离我们很近,我之前说过,凶手是个很狡猾的人,他熟知警方的办案流程,这不是基于想象的谨慎,肯定在某些方面有过实际的接触,只是我们没有发现……没能察觉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