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的事还能先搁一边,眼前的争议仍需解决。

  程言在沙发上坐下,活动了下肩关节,清了清嗓子,说:“我想过了,这件事我的确没有发言权。我没有资格阻止梨梨穿任何衣服,但是,我认为冬行可以。所以,冬行你说说,你想穿裙子出门吗?”

  李冬行举起双手,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不。”

  好歹他是个没有特殊爱好的货真价实的男人。

  程言感到一阵轻松:“那就结了。”

  穆木仍不服气:“怎么就结了?就像我说的,梨梨是个确实存在的人格,她有自己的喜好,你们男人怎么都不尊重下她的意见?程言,你可别跟我玩双标啊。小未喜欢的玩具,你都毫不犹豫往家里买,小未喜欢吃甜的,你就买了好多好多糖,你那会儿怎么就不问问冬行爱不爱吃甜,他怕不怕蛀牙了呢?”

  李冬行略微尴尬地抬了抬脑袋:“呃……”

  穆木没让他发言,就好像这场仗是发生在她和程言之间一样,继续气势汹汹地说下去:“就连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暴力人格,你都为了他报网球班,煞费苦心地哄他,对梨梨怎么就不见你那般上心?你还当着她的面说她不是独立的人,‘只是个租客’……啧啧,程言啊,难不成你还性别歧视?”

  眼见自己再不分辩,这一口大帽子就扣严实了,程言苦笑了下:“师姐,我有歧视过你么?”

  穆木回了他一个“呵呵你敢”的眼神。

  程言努力夺回阵地,平心静气地说起道理:“我并不是双标。只是,事情也分轻重缓急。我刚刚的确说错了话,伤害了梨梨。我承认她是个独立的人,这和小未他们一样。可无论哪个人格,都和冬行不一样。冬行是唯一的主人格。假如说冬行和其他四个人格是一个团队,他们每个人都可以有发言权,但遇到一些关键大事的时候,只有冬行才能对他的身体做主。今天这件事,冬行如果真的遂了梨梨的意,穿裙子出门,放在旁人眼里,他就是异装癖。他会为此承受许多不必要的异样目光。冬行本就不想引人注意,你难道认为他该受这委屈?”


  穆木卡壳了。

  程言找准了点。诚然,她一向心疼李冬行,知道他为了活得像个普通人吃了太多苦。她再怎么想为梨梨说话,都觉得不能对不起李冬行。

  程言趁热打铁:“也许你会说,穿裙子只是小事,那如果今天发生的是更严重的冲突呢?比如说,梨梨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她有一天突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难道说你也要为她争下恋爱权,让她用冬行的身体跟那个男人亲热?”

  李冬行一下囧了,红着脸说:“师师师师兄……”

  程言拍拍他肩,安慰说:“放心啊,师兄一定站你这边,没人能逼你去跟男人亲热。”

  李冬行:“……”

  他现在能确定,程言必然对某些事情尚一无所知。

  话已说到这份上,穆木不得不退让,丧气地拿着斗篷转身,打算把裙子都收回去。

  “师姐。”李冬行跟着站起来,轻扯了扯穆木手里的衣物,“你……你还愿意把裙子借给梨梨么?她的确喜欢。”

  程言惊了:“你改主意了?”

  李冬行脸上红晕未褪,低头笑笑:“我觉得,就算我不想穿裙子出门,但在家里的时候……也可以稍微满足一下梨梨的愿望。”

  、哥哥去哪儿(二)

  这件事以双方各退一步作结,李冬行已经发话,程言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心里那通火来得快去得更快,他把这点举止失常归咎为感冒导致的脑子不清醒,事后总有些过意不去,甚至为此听话地回家去多躺了一天。

  之后几天穆木说要带梨梨出去逛街,程言也都一句话没说。等他回家的时候,就见李冬行坐在桌前,手里摆弄着一根绀色蕾丝发带,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程言走过去,喊了句:“梨梨?”

  李冬行手抖了下,扔下发带,抬起头对程言说:“师兄,是我。”

  程言头一回对见到的是师弟本人感到一丝失望。他在李冬行面前坐下,把那根发带拿了起来。

  乍一看就是简简单单一块布,细看之下却是花样百出,暗银色丝线绣出来的花纹上还缀着米粒大小的半透明珠子,足见做工巧致。程言对女孩子们的喜好毫无了解,可还是被这玩意儿的精细度震慑了下。

  他觉得有必要表现出自己的欣赏,边把发带还过去边说:“很好看。”

  “师姐的一个朋友送给梨梨的。”李冬行瞧出师兄有刻意讨好的意思,不禁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把发带拿回来,收进属于梨梨的小匣子里。

  程言还坐着不动,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轻敲着桌面,目光在天花板和厨房各溜了一圈,最后用一种“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开了口:“其实你穿裙子也不难看。”

  李冬行的手指差点没被收纳匣的盖子夹到,赶紧扭头说:“师兄,喜欢那些裙子和发带的都是梨梨……”

  “我知道。”程言停住敲击桌面的手,张了几次嘴,最后边挠眉毛边说,“我就是随便说句实话,你长得挺好,裙子穿在你身上,也不至于多违和。”

  明明是句夸,落在李冬行耳朵里却怎么听怎么别扭。他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地为自己正名:“我真的没兴趣。”

  程言又开始看桌角了:“十三岁的女孩都爱美。梨梨不像普通女孩子,她……也不容易。但,呃,我想起来,我在美国的时候有个老教授。”

  李冬行一头雾水地听着,不大明白话题是怎么切换到程言的教授身上去的。

  “她已经七十多岁了,而且因为身体原因长期服用激素,身材也很难保持。”程言说起别人就找回了平时的流利,“可她还是每天都喜欢穿粉红连衣裙,背影看起来比我们系里的本科生还要年轻。最初的时候,我们同学之间也有人多看了她几眼,她有次下课后,对全班同学说了一段话。她说,‘每个人都有做自己的权利,自己心里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所以无论多大,无论美丑,她都可以不在意他人眼光,打扮得像个骄傲的小姑娘。她是对的,而很多时候大部分人都会犯错,包括我自己。”

  他说完了,总算转过了视线,看向李冬行。

  李冬行忽然明白了,程言是想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