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甩了一沓表格给她:“知情同意书。”

  余小鱼问都没问,拿笔就签,田竹君跟过来,站在隔间门口,伸长脖子往里头探。

  “那是什么?”他瞪着那奇形怪状的帽子问。

  帽子上长了许多指甲盖大小的孔洞,每个孔里都伸着根电线一样的导线,就像爬山虎一样密密麻麻地盘桓遍布整个帽子,而后一根根垂下来,在帽子后面拧成一股手腕粗细的尾巴,长长地拖着,一头搭在余小鱼身后的椅背上。

  “电极线。”李冬行走过田竹君,拿起帽子,准备给余小鱼戴上。

  “电电电电线?”田竹君急得结巴了,“你们打算电她?”

  看他严阵以待的模样,要是程言和李冬行敢说个是,他随时都准备冲进来英雄救美。

  程言没抬头,一边调整电极片一边说:“我电她干嘛?逼问革命党口供呢?”

  田竹君扭着双手小声说:“我我我听说有人会用电击治,比如说那个……同性恋……”

  程言和李冬行同时看过来。

  田竹君无辜地说:“电影里看的。”

  程言干巴巴地评论:“哟,涉猎甚广啊。”

  田竹君又脸红了。

  “放心,电极帽只是用来记录头皮自发电位,不会通电的。”李冬行拍拍田竹君肩膀,好心解释,“还有,现在同性恋已经被排除于精神疾病之外了,没有同性恋者会被电击,你大可放心。”

  田竹君摸了把后脖子,总觉得那句颇为贴心的“你放心”意味微妙,想解释又无从开口,刚一抬头就被程言提着肩膀扔出了隔离间。

  厚重的屏蔽门关上,余小鱼一个人留在隔间内,程言李冬行还有田竹君都站到了外头。

  面上有张桌,桌上摆着一块监控屏幕,上面显示着余小鱼在小黑屋里的状况,另有两台显示器,一台此时是windows桌面,另一台上面呈现着满屏的曲线,几十条细细的波纹随着时间一上一下地起伏。

  田竹君一拍脑袋,嚷嚷道:“哦我知道了,奶奶前年生病住院时候我见过,这个是那个,心电,啊不,脑电图?”

  程言回头瞪他,动了动嘴唇:“别大呼小叫。”

  田竹君发现刚刚屏幕上的波形突然出现大幅度扭曲,连忙捂住嘴,含含混混地说了句:“酷。”

  程言仍打算支开他,指了指边上一个新买的桶,说:“打桶水去,到外面守着。”

  以防余小鱼实验途中受到意外刺激,又和上次一样出现呼吸困难,他得做好随时中断实验给她泼水的万全准备。

  田竹君前脚出门,后脚程言就开始了实验程序。

  另一块显示器黑了下去,随后飞快地闪了下,紧跟着像坏掉的电视机一样,满屏幕出现大量不停闪动的雪花点,片刻后又悉数消失,几秒后重复刚刚的过程。

  李冬行紧紧盯着屏幕,半晌后还是没按捺住好奇,耳语般问:“师兄,你想看什么?”

  那屏幕上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监控屏上显示,余小鱼也只是看着屏幕而已,并没有做其他任务。

  程言双手揣在白大褂兜里,一边看着主屏幕上记录的脑电,一边轻声说:“你知道癫痫如何诊断么?”

  李冬行点点头:“不太了解,但知道一些。为了确诊病灶,医生会尝试着诱发癫痫,然后记录发病时病人的大脑活动,来判断究竟是大脑的哪一部分出错。”

  “基本正确。”程言咧嘴一笑,“挺行啊你。”

  他倒是不觉得意外,早就有无数证据显示,他这师弟是标准学霸一枚。

  李冬行腼腆笑笑:“本科时候上课神经内科的大课,还记得一些内容。师兄是想用类似的方式刺激余小鱼,好诱使她……癔症发作?”

  程言耸肩:“发作风险太大,我可不敢再让她在实验过程中窒息一次。我用的是阈下刺激,你仔细看看,屏幕在闪的这一下,你能看见什么不?”

  李冬行努力地睁大眼看了几秒,然后放弃了:“什么都看不见。”

  程言得意地说:“这就对了。看不见很正常,我就是想让她看不见。这些图片亮度都极低,闪得又极快,紧接着又被噪声遮蔽,正常人都看不清内容。但你知道,人的大脑运作方式是很精妙的,层层往上,环环相扣,堆砌出意识的宝塔。你觉得自己看不清这些图片,但其实这些图片依然进入了你的眼睛,并且在潜意识里得到加工,只是没能抵达塔顶,所以你自己察觉不到罢了。”

  李冬行想了想,又问:“这些图片都是?”

  程言回答:“很多。有太阳,水,海洋,各种植物,动物,人,哦还有和小红楼颜色或者造型相仿的建筑。”

  李冬行大致明白了:“如果图片当中包含让余小鱼癔症发作的诱因,脑电图上应该会有所显示。”

  他们卯着劲折腾了这些日子,正是想要确认余小鱼的病因在何处。

  被韩征说的“共情”提了个醒,一样是试图套到关键信息,既然没法让她开口说出来,程言至少打算发挥下自己的专业特长曲线救国,试试看能否让她的大脑自动显示出来。哪怕无法获知更复杂的心结为何,他们也能有所突破,知道余小鱼在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对了。”程言扶了扶镜框,突然漫不经心地说,“我还顺便加了几张田竹君的照片在里面,要是这女孩对傻小子有意,分析分析脑电数据,同样能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