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木没什么反应,还在啃饼干,见李冬行瞧着她,主动把饼干盒抬起了一点,问:“要吃么?”

  李冬行摇头拒绝了。

  他面上平静,心里早就起了一阵阵波澜。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几个人格越来越不安分,以往如果没有特殊契机,他在同别人交流的时候,其他人格都不会突然冒出来插嘴。

  郑和平又在他心里默默说了句“对不起”,而后主动沉默了。

  可李冬行知道其他人依然在那里。如果人格分裂意味着一场战争,那如今战局已愈演愈烈,他知道自己濒临临界点,就算没有程言撞破,他也很难再在一起工作生活的朋友面前装得若无其事。

  他之前问过徐墨文,是不是自己的病情正在加重。

  徐墨文给了一个谨慎的回答:这可能是个征兆,也可能是个转机。

  可李冬行不敢和自己打这个赌。

  他还记得那天中午,自己偷偷跑回家,蹲在程言房间里,一点点把那地图碎片收拾好的情形。

  程言一个字没说,但这地图显然是他打碎的,而他自己丝毫不记得。

  这次他弄坏的只是一副藏在玻璃画框后面的地图,但若是哪一天,他控制不住伤害了身边关心他的人,他该怎么办?

  就是那一天,李冬行下定了决心。

  他不仅必须正视而不是一味掩藏自己的问题,而且还得解决它。

  就像解决眼前的问题一样。

  经不住他恳切执着的眼神攻击,穆木最终还是支了个招:“程言喜欢的东西真不多,我记得老师说过他小时候爱吃南门外面卖的生煎包,但我后来也没见他自己去买过,而且我也不知道那店主换没换过人。你要是真想表现表现,不如试试……”

  她还没说完,李冬行就高兴地说了句谢谢,跳起来冲下楼去了。

  穆木酸溜溜地在背后说了句:“我还喜欢隔壁店里的小蛋糕呢,怎么就不见你想着孝敬师姐。”

  到了南门外面,李冬行转头就撞见了田竹君。

  “冬行学长!”田竹君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好巧啊。”

  李冬行已经左右溜达了阵,没见到传说中卖生煎包的店面的影子,这时候碰见田竹君,没抱多大希望地问了声。

  没想到田竹君还真知道那店在哪里,而且还主动表示愿意带李冬行去。

  田竹君一边带着李冬行穿过对面那条街,一边嘴里说个不停。

  “这一带我挺熟,我奶奶以前在附中教书,我小时候老被接到学校等她下班。以前这条大马路还没建起来的时候,附中就在大学隔壁,这条路算是内街,街两边有好多小吃店呢。我也记得那家卖生煎包的点心铺,好多老师学生放学了都爱去买。就是后来大路建起来了,隔开了附中和江大,一堆街边小店都不得不拆迁,那家点心铺为了做中学生的生意,就跟着搬到了附中东门外头。”

  李冬行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忍不住想,不知道师兄当年有没有找过那家店,现在又知不知道店去了哪里。

  从江城大学南门到附中东门,他们必须绕过中学校园,两人沿着学校外墙边的小道一路走着,恰好能从栅栏里看见附中校园。

  “我以前也在附中念的书。”田竹君怀念般说着,“一晃也毕业两年啦。”

  其实看他个子和娃娃脸,若是换上附中校服,混进中学问题绝对不大,这会发出这声感慨,倒像是故作老成似的,颇有几分违和。

  一见那些穿着附中校服的学生,李冬行倒是想起了那天听说的事,问田竹君:“后来那个偷你花的女孩有再来过么?”

  一盆花并不值钱,可有些青少年做出偷窃行为,并不是为了所偷之物的价值,而是一种强迫的表现。

  他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田竹君真点了点头。

  “那次之后隔了两天,我又在阳台上晒花,老觉得有人在盯着看,我一开始以为是错觉,后来听见阳台下面有点动静,探出头去一瞧,就看见她躲在墙角,直愣愣地瞧着我的花。”田竹君边说边困惑地挠了下后脑勺,“君子兰还挺常见的,我真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喜欢。我想了想,她一个小女孩,老是动不动过来盯着我寝室,总不是个事吧?要是我室友看见了,指不定要多想。”

  他说着扭捏了下,李冬行默默听着,轻轻笑了声。

  “冬行学长,你千万别误会!我真的对那女孩没想法!”田竹君实诚地演示了番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瞪着眼心虚地说,“我这次没再提出要送她花了!我就,我就对她说,老是逃课不好,身为中学生一定要好好上课好好学习,不能老是偷偷跑到大学里来,要是她再过来,我,我就要告诉她老师了。”

  李冬行心中暗笑,犯了错误告诉老师,真是个听着有点久远的威胁手段。

  “后来她真回学校了?”听起来这女孩可不像个特别听话的好学生。

  “她一开始没答应我,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努力地劝了她半个小时。”田竹君摇头晃脑地说,“小小年纪,犯错误无可厚非,我肯定不会和她计较偷花的事,但若是不再好好学习,她以后说不定再入歧途,那就大大不妙了。我想她还是听进去了我说的话,从此安心上课,大概以后都不会再见……咦?”

  他说着说着忽然定住了,嘴巴和眼睛都睁得老大。

  李冬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眼前操场上站着一圈附中的学生,其中有一个被围在中间,深深低着头,个子很娇小,看身形是个女生。

  她全身上下都是湿哒哒的,本来就略宽大的校服浸透了水,紧紧贴在瘦削的身板上,袖口和衣摆上都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在草坪上积了一小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