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七夜谈>第15章

  “是。”

  “他们为何称你为小侯爷?”

  何离听了哈哈一笑,早已有人端了椅子来给他坐下,“你还是别问这么多。”他一撩衣摆,随意不拘地歪在椅子里,接过漆牌拿在手里把玩,“我没那么好性跟人胡搅蛮缠。你还我一块牌子,我回答你三个问题,此后便毫不相干。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想好了再问,可别浪费了机会。”一边说,一边盯住邓小雩意味深长地浅笑。

  “他们为何称你为小侯爷?”

  “因为我本来就是小侯爷。”他顿了顿,颇有几分得意,“不错,天下封侯之家虽然不多,却也不是只有邑阳程侯一家,不过我却偏偏就是那一家的小侯爷。你已问了一个问题,我也答了。你要是再问我怎么成了恭王的鹰爪,关于无疾的事,可就问不出什么了。”

  邓小雩没理他的自作聪明,继续问道,“夏无疾犯了阮家的案子,再几日就要押送京部处以极刑,你倒是救也不救?”

  何离歪着头看他,一脸看笑话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摊手笑道,“你还真是抬举我。他自己惹上了要偿命的官司,倒要我怎么救他?”

  邓小雩道,“夏无疾会不会杀人,你该比我更清楚。他既不曾杀人,阮家的案子自然跟他没有关系。脱了这一层,那几个守兵的事,小侯爷你动一动手指便能瞒下,何以自谦呢?”

  何离冷笑一声,“你这么信他?无疾城府最深,心事向来不肯外露,有时还故意要做出些莫名的举动让人猜不着想不透;再说他事故得很,钱财是给多少要多少,要说他一时兴起杀人夺财,也是大有可能。”说着接过旁边捧来的茶,浅浅呷了一口,沉着应对,仿佛夏无疾的生死真的跟他毫无关系。

  “夏无疾惹上官司,最初也是因为你找上门来要我们帮忙查案。现下案子没查清楚,咱们的账就有的算。况且小侯爷和夏无疾交情想来不浅,否则那一日你诓他说初八在泗同入赘袁家,怎么会惹得他深思苦想…”

  “你说他为我入赘一说深思苦想?”

  “他那副样子,分明是在深思苦想。”

  “是了!不然也不会夜游出去杀人!哈哈,无疾,你嘴上说自己早把昔日抛掷脑后,却原来记得分明,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你说他有夜游…?”

  “怎么?你们这么多年好兄弟作下来,他却连这个也没告诉过你么?”

  邓小雩一时语塞。

  “无妨,那我今儿个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夏无疾他有夜游的毛病,忌忧心多思。主公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去诓他,趁他晚上神志恍惚,阮宣才好动手栽赃,我们也才好做成这笔买卖!”

  “阮宣不是死了?!”

  “哼!他死?他倒是真正该死。邓小雩,你既笨又蠢,除了一门痴心,还有什么好处!?真不明白,他怎么就看中了你!?”何离莫名其妙发了一通火,甩袖砸了茶杯,一拍椅子扶手几乎跳起来,气急败坏地负手在空旷的佛堂里走来走去,踱了几遍,才又冷笑开口。“也罢,我便将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你,也让你死了救人的心!”

  

ˇ第六夜ˇ 

  “盛传八年前恭王府出了怪事,一夜间爆毙奴仆侍卫十几口,自此恭王府一蹶不振,失势于朝野,处处皆要受程侯一派的腌臜气。愚民们都道恭王一派定是多行不义,遭了天谴才当此劫——此话虽傻却也猜中了一半。人难免总有私心,恭王府虽是帮皇上做些暗事,却也仰仗圣恩偷偷经营了不少体己勾当。常言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晚有人潜入王府盗取证物,并杀了奴仆侍卫十几口,从此恭王府受制于人,惶惶不可终日,势力也渐渐不如从前。”


  “那盗证物之人自然是程侯所派?”

  何离瞥了一眼邓小雩,冷哼道,“看来你也还不至于太蠢。偷盗之人后来虽投奔程侯,先时却是恭王府中的人——便是今日的阮宣阮大老板。他同当日恭王府中同是侍卫的许严两人监守自盗。后来许严被赶来的人刺中,却大难不死,被阮宣又从仵作手下要了回来,这些年来一直暗中追随阮宣谋事。”

  “不过恭王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一方面对程侯一派唯唯诺诺商议说只要不揭出那些旧案,两府交好,恭王府愿永远低头于程侯门下;一方面却又使出手段联络外戚宦臣,暗中活动,这些年来颇有些收获…”

  “两府渐渐明白,互相争斗永远都不能使自己的胃口得到满足,如若联手,却可各取所需不再受彼此制约。恭王府要的是权,程侯府要的是财,相互有那么些微忍让便不至于产生冲突。两边已经谈妥,程侯决定毁了当年盗取的证物以示诚意…”何离略顿了顿继续道,“当然,人证也是要毁的。所以阮宣之前虽然假死,最后还嫁祸无疾,这会儿却真的玩完了。”一边说,一边不以为意地微微冷笑。

  “阮宣这厮虽然背信弃义,却也真有些手段。他错盗了恭王府的至密,无奈之下投奔程侯,要了一大笔赏钱退隐到这蛮荒之地来,倒让我们一路好找。初时发现他的踪迹,我派阿榕盯着他,搜搜他的底细,不想却被他发觉…”说到这里回头狠狠剜了那美妇一眼,唬得那美妇赶紧低头,他撇了撇嘴又道,“但是他却自作聪明,阿榕离开阮家之后他便趁势造出假死,并意图将此栽赃在阿榕头上,一方面又收买了上面几名官员隐瞒此案,却由于太过急功近利渐渐暴露了自己。”

  “适逢两府谈拢,程侯自然不会吝惜这颗没用的棋。然而阮宣藏得深,我一时除不掉他,不想却意外寻着一位失散多年的故人…”何离说到此处,意味深长地对邓小雩一笑。

  邓小雩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夏无疾,并不答话,听他继续道,“无疾是顶聪明的一个人,况且你又是本镇铺头,全镇上下最是熟悉不过。若是借你们二人之力,小小阮宣当然不在话下;就算他不肯出来,我造出假象,拉无疾下水,他看到有人好栽赃,自然又会现身。这一招,也果然没有用错!”

  听至此,邓小雩才彻底认清,原来他虽口口声声无疾长无疾短叫得亲切,也不过当夏无疾是可以随意弃置的走卒,忍不住嗤之以鼻。

  何离听到这一声,却不恼怒,只是笑嘻嘻地说,“怎么,替无疾不值得?不过你不用恼,至少,阮宣这个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也算是为无疾偿命,是吧?!”

  邓小雩不动声色道,“这么说,阮宣既然已经被你们处理掉,没人来为夏无疾洗罪了?”

  何离大笑,“何止阮宣!阮府上下十几口皆已被诛,等到太阳再升起来,连阮府那几间房子都会被烧成焦土。有这么多人殉葬,无疾也不会有什么好怨恨的了吧?哈哈!”

  “可惜夏无疾那副怪脾气,若是听说这些人陪他下葬,他说不定死也要逃回来。”邓小雩叹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何离盯准了他仔细再看了看,笑着应道,“说的也是。若是平日里,无疾定不肯这么随意就认罪肯死了。不过…”他有意无意地顿了一下,又打量打量邓小雩,“这次是无疾自己求死,那便是任凭谁也别想劝住了他!”

  “怪哉!夏无疾活得好好的,干吗非要跟好日子过不去?”

  “他这几年来或许是活得好好的。可是…”

  邓小雩望着何离,等他的后文,何离却偏偏不再说了,邓小雩忍不住问他。“可是怎样?”

  何离笑了。“这可是你最后一个问题么?无疾自己断不肯让你知道先前的事…不过,你若打定主意要问这个,我便答。”

  邓小雩一滞,微微摇头苦笑道,“他既然断不肯让我知道,估计的确是现在还不好让我知道的事,有机会问你不如以后直接去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