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老得近乎跨进棺材的男人静静躺在那里,只有起伏的胸膛告诉我他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就是你要找的人。”说完这句他关上门,留下我面对这崩溃的事实。
我看见床上的人似乎被关门声吵醒,慢慢睁开了眼睛,枯朽的头颅一点点挪向我在的方向,松弛耷拉眼睑下的眼睛茫然而空洞,浑浊又找不到焦点。
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
我想开口说话,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或许是爱,又或许只是愧疚。这个年老丑陋的人真的是让我迷恋的他吗?我想到了那个英俊性感又难以接近的他,对我犯的糗事不屑的嗤笑,笑起来弯弯的眼睛。
“我来了,”我走过去坐在他的床边轻轻地说。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留下回声。
“秦疏朗,我的名字。”我握住他干瘦的手:“真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你呢?”
“夏……崇。”
“崇高的崇?”注视着花白的头发和老去的容颜,我想到了一首诗,一首被人传唱过无数遍,却在此时让我心碎的诗。
他吃力地点了点头。
“我很抱歉,”弯下身在他耳边说道:“我很抱歉没有,没有……”我说不下去了。
他摇了摇头,伸出右手,似乎是想抚摸我的脸。
我握住它,将它引到脸颊旁,感受粗糙的手心摩擦地脸颊生疼,感受他最后的来不及表达的温柔。
然后我开始絮叨,像是要把我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都活一遍再说给他听。我跟他说秋天的落叶和冬天的大雪还有春天开出来的花,那些不同于此时夏季的魅力,那些他永远没有办法感受到的美妙。
他静静地听着,偶尔会皱眉或者翘起嘴角。
说着说着,我慢慢停了下来,窗外已经没有阳光,黑暗匍匐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只剩微弱的灯光,徒劳地亮着,就像我在说的话。
除了让他看清自己干枯的皮肤,除了告诉他时光的美好,除了将他从头到尾悲惨的人生抖落得一干二净,还有别的意义吗?
我亲了亲他的掌心,“夏崇。”
他大拇指蹭过我的泪痕,似乎在说:什么?
“知道吗,你真性感。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我这么想爱他,征服他,让他□□动情地叫出我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但是还有什么可以说呢,除了那些不值钱的迷恋,我和他之间还拥有什么呢?
我们没有正确的相遇,没有相知的机会,相守的时间,只剩下不正常的迷恋、愚蠢的错过和错误的误会。
“我会慢慢读你总是在看的那本书,虽然我讨厌看书;我会把你的照片永远留在手机里,没事撸撸管;我会……”我强迫自己笑着说些流氓话却发现喉咙哽住,再也说不出来。
看着我的蠢样,他终于笑了。我终于看到那个被遮住的笑,在这张年迈的脸上。
他说:“秦疏朗——”
我只来得应一声,就看见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一起僵硬的还有他的身体、未说完的话语,以及午夜十二点的钟声。
我知道,他死了。
第七天+尾声
第七天
恍惚的我直到一个人拍在我肩上才回过神。
是那个五六十岁的他 。
他示意我放开已经冰冷的手跟他出去。
我最后看了那个曾经是他的身体一眼,乖乖地做了,他已经不在了,我知道,这个不过是他的尸体。
他领我走到另一个房间,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你的事情是昨天的七日告诉我的。”
“七日?”
他点了点头,“就是那个总像是在说‘你这个愚蠢的凡人’的他。”
我一愣,想着死去的他,如何也笑不出来:“所以你们是按活着的天数命名的吗?”
“是的,现在十二点过了,昨天我是六日,今天,我就是七日了。”他接着说:“六日负责抚养一日,学习怎么说话,怎么不被人发现。三日负责前台,二日、四日、五日负责旅馆的运行,而七日,就等着死。”
我想到十二点的钟声,有些疲倦:“所以,你们只会说话不会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