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牧嘉实几乎下意识反驳,“这只是一个游戏!”

  绯盯着他:“一个……与地球的场景无限接近的游戏?”她语气坚定地说,“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一种暗示吗?”

  牧嘉实语塞。

  ……末r.ì。

  这是窄楼中的人类曾经常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语。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逐渐淡忘、甚至故意忽略这个词语背后的含义。

  那些噩梦中的场景总是枯败的、荒废的,有时候,甚至还会出现如同这个噩梦一样的,末r.ì之后的场景。

  似乎这座窄楼、这个游戏的背景设定,就是末r.ì之后。而那些苟延残喘、生活在窄楼中的居民们,就是末r.ì的幸存者。

  他们被无穷无尽的灰雾包围着,或许窄楼之外、雾气之中有着无穷无尽的怪兽和不明物,因此最后的幸存者们只能在一栋高耸入云、破旧不堪的窄楼中生活着。

  所以,他们的噩梦中才会不断地出现末r.ì、废墟、杀人狂、疯子……这些意象不断不断地出现在噩梦之中,于是在某一刻,人类也开始怀疑,他们的地球是否也遭遇了一场末r.ì?

  是否就是因为一场末r.ì,他们才会流落到这里?是否真的发生了什么,而他们已经却遗忘了?或许……正如绯所说的,或许他们已经死了?

  在几年之前,在窄楼底层的任务者们还对徐北尽的噩梦狂热追捧的时候,末r.ì论,是窄楼中最为流行的、关于他们进入窄楼的推断。

  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反驳这个y-in谋论的话,那些人就会说:是啊,这的确只是一个游戏。可是,游戏是依照什么开发的呢?

  不是只有沈云聚一个人,发现了那些蕴藏在噩梦中的场景的熟悉感。

  那个最早发现噩梦中的场景与地球上的场景雷同的任务者,正是绯和巫见所在的组织的创建者。许多年以前,他就发现了这一点,并且由此发现了任务者们记忆的问题。

  ——如果这个游戏的布景是参考了地球的,那么噩梦中所发生的事情,是否也参考了地球上的真实事件呢?

  这恐怕是任何一个任务者都不敢面对的可能x_ing。

  比起虚无缥缈的末r.ì,那些发生在噩梦中的可怖案件,那些杀戮、疯狂、诡谲的事件,说不定就是曾经发生在任务者们头上的事情,却被现在的他们遗忘了……这样的猜测,令无数的任务者更为悚然。

  所以他们宁愿去考虑有关末r.ì的话题,并且兴致高昂地讨论着。

  但是慢慢地,就连有关末r.ì的y-in谋论,都逐渐失去了在窄楼中立足的余地。

  人们的神经变得越发敏感和脆弱了,他们经不起任何的推测,他们无法想象——末r.ì,曾经发生在他们的头上,曾经发生在地球?

  这怎么可能?!

  因此,面对绯的猜测,花臂甚至迫不及待地大声说:“别再瞎说了!什么暗示?这就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

  绯叹了一口气。

  是的——游戏。任务者们总拿这个自欺欺人。

  他们似乎认定,这不过是游戏的背景设定而已,那又有什么?多少游戏都拿末r.ì说事,末r.ì逃生、与丧尸的对抗、甚至玩家向某个星球投放末r.ì病毒……地球人类早就见多识广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困在这个游戏里,可是,如果绯非要说他们是因为末r.ì来了,所有人类都死了,然后有谁故意把他们放在一个虚拟的游戏里……

  奥卡姆剃刀原理的意思是,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而绯这群人,为了解释人类莫名其妙进入游戏的变故,增设了多少根本无法证实的假设啊!

  “你们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末r.ì。”光头冷笑着说,“连这种莫名其妙的说法都出来了,那我是不是得相信外星人真的存在?”

  绯皱眉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收藏家一拍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笑眯眯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末r.ì听起来比较酷?起码比外星人好多了吧?”

  光头:“……”

  他觉得收藏家好像在针对他。

  此刻,他们来到了大楼前,甚至透过肮脏的玻璃看见了端坐在书店里的书店老板。牧嘉实闭了闭眼睛,沉声说:“先解决眼前这个噩梦吧。”

  收藏家反而抢话说:“别啊。我可感兴趣了。快点说吧。”他语气轻快而跳脱地催促着,“再解释两句吧,末r.ì……我喜欢这个说法。我们都是死人?我们是活在游戏里的幽灵吗?”

  绯不顾牧嘉实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了看表情难看的巫见,又看了看紧紧皱着眉、表情显得略微暴躁的光头和花臂,随后坚决地说:“是的,这是我的猜测。”

  巫见几乎下意识说:“别……!”

  随后,两人都紧张地屏住呼吸,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片刻之后,当他们意识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巫见露出一种神经质的紧张和焦虑,他说:“你不应该说的……绯,你不应该这样。明明你知道……”

  “等等,”收藏家挑了挑眉,“请——不要打哑谜?”

  绯低声说:“我们去天台吧。上去再说。”她露出了一种愁绪满满的表情,“不管怎么样……”

  那种在这个噩梦中初见时的神经质,又一次出现在绯和巫见的脸上,让牧嘉实情不自禁地皱起眉。

  片刻之后,他放松了眉头,心想,这样Cào心不好。说好要在这个噩梦中摸鱼的呢?

  在楼梯上,绯和巫见也还是一言不发、神情怔忪。

  最后,当他们来到天台的时候,他们发现天台上仍旧空无一人。无论是那名死者,还是那个凶手,都没有出现。

  牧嘉实短暂地忽略了绯之前说的种种,若有所思地说:“死者和凶手还没有出现?”他注意了一下时间,“确实还没到时间,但是……”

  但是不应该啊。

  之前徐北尽曾经对他们说,他一直坐在书店的柜台后,除了光头和花臂,他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走进或者离开大楼。

  而这一轮噩梦,任务者们来到大楼底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看到了徐北尽。换句话说,从徐北尽坐在那儿开始,就不可能有人进出大楼了。

  ……所以死者和凶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一早就在大楼里?

  可是上一轮噩梦,当他们发现死者,随后去大楼里寻找凶手的时候,也压根没有发现凶手啊!

  那两个人究竟是躲在哪里?

  为什么突然出现,然后那名死者死去,而凶手则彻底地消失了?

  说到底,在上一轮噩梦的时候,他们也没能解决这个难题。

  牧嘉实拧起眉,视线在天台上反复逡巡,甚至走到了天台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整片废墟,却仍旧一无所获。

  当他转过身,看见其余任务者全都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地,四散站在一旁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一阵气闷。

  他心灰意冷地摸了摸鼻子,心想,这群任务者……这群不务正业的任务者!

  算了,不过就是窄楼底层的噩梦而已,大不了全员饿死在噩梦里达成一个坏结局,反正再烂也烂不到哪里去了。

  大不了下一次再来这个噩梦;而且,说不定他现在获得的这些信息,就已经足够j_iao差,足够让他去换取关于那个女人的一些信息了。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他也懒得理会这个噩梦的表情,然后默默走回了其余任务者那边。

  绯倒是凝望着空空如也的天台,下意识呢喃着说:“没有人……”

  “拜托,咱能说正事吗?”收藏家带着笑意催促,“你们两个刚才在楼下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事,什么才是正事啊。

  就连隔着直播间的画面看着任务者们的徐北尽,都忍不住吐槽了。

  他一直在观察着这群任务者。而直播间的观众们也一直没有出现,似乎他这一次的直播真的被彻底切断了画面。

  不过他还是可以调整直播间的视角,查看任务者们的动向。

  因为画面源被切断,所以徐北尽颇为提心吊胆地等待了片刻,生怕主脑NE突然就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借机发难。

  但是担心了好一会儿,仍旧什么事情都没有,徐北尽就慢慢缓过神来了。

  是的是的,NEr.ì理万机,怎么可能有空来关注他这个小小的扮演者;再说了,他之前在噩梦中就遇到过主播,说明他们所在的这个游戏当然是可以被直播的,NE也肯定知道这一点……

  徐北尽抓来了各种理由安慰自己。

  不得不说,他当然还是害怕主脑的,毕竟NE可是真正高高在上、被无数任务者魔化了的人工智能。

  这个人工智能掌管了《逃出生天》这个游戏所有的运转动向,任何人的行为和活动轨迹都离不了它的法眼……

  NE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尽管这名人工智能公正、理x_ing,似乎毫无人类的情绪,但是那就像是上课摸鱼的学生,猛地回头一看,然后发现教室后门小窗正露出教导主任的一张脸……

  心肌梗塞都不足以形容徐北尽刚才那一瞬间的脑内活动。

  一直以来,他都尽量约束自己的行为,不敢因为直播系统的到来而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最多也就是在扮演群演的间隙,溜出去喝杯n_ai茶,找其他的扮演者聊聊天什么的。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不希望被主脑NE发现自己的问题。

  可是,现在他突然就意识到了——如果NE能发现他的问题,那么它必定在徐北尽刚刚开启直播的时候就发现了,还用等到这个时候?

  徐北尽暗骂自己脑子没转过弯来。

  他实际上已经在慢慢走出自己给自己设定的、固有的行为模式中,比如在这个噩梦中,他甚至主动营造了一种神秘强大的形象,甚至主动和任务者们接触。

  尽管在刚才,当他意识到可能被主脑注视着的时候,他瞬间就觉得自己要凉了……但是,他没有凉!

  他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大胆一点……

  他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任务者和扮演者都是这个游戏的玩家。玩家直播一下游戏,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作为这个游戏的管理者的NE,凭什么有意见?

  徐北尽的目光,慢慢地就落在了他之前找到的那本书上。

  他想,或许他可以再主动一点,将这个线索送到任务者们的手上?

  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他们最终的目标是逃离窄楼,甚至再大一点,所有的人类全都可以离开窄楼,那么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达成这个目标?

  那几乎是毫无希望、毫无可能的目标。

  慢慢地,徐北尽终究还是露出了沉郁的表情,他不自觉露出了倦意和疲惫。他几乎有一点自暴自弃地想要睡觉了,可是……

  ……或许他可以对外开放他的噩梦?

  这么多年来,他的大脑中第一次出现这个想法。他从来都坚定地拒绝这个可能x_ing,他选择成为一个不会睡觉的怪物。

  而他当然知道,或许任务者们反而会因为他的特殊表现,而对他的噩梦趋之若鹜。

  但是……徐北尽露出了些许带着苦涩和自嘲意味的笑。

  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武器,而他可以预见的未来是,那必然是两败俱伤。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或许是因为今天这个噩梦真的是波折不断,所以他才会冒出这样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徐北尽走神了一会儿,当他回过神,再去关注直播间的画面的时候,他发现任务者们已经跳过了关于末r.ì的话题……跳过就跳过吧,其实徐北尽也并不想再听闻“末r.ì”这两个字。

  他甚至能理解绯和巫见的心态……他们之所以那么紧张,实际上也同样是因为,他们害怕被NE盯上。

  那名人工智能,掌控着这个游戏进展的人工智能……在规则范围内,它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徐北尽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直播间的画面上。

  不过,任务者们似乎遭遇了一些困境。

  他们在天台上吹着冷风,而那名死者和凶手,却始终没有出现。

  牧嘉实自言自语地说:“时间似乎快到了……那两个人还没有出现吗?”

  他下意识看向在这个噩梦中,看起来最为靠谱的绯——虽然这名女x_ing任务者和她的同伴看起来都神神叨叨的,但是从始至终,至少她还是非常认真地调查这个噩梦的。

  但是看到绯脸上的神情的时候,牧嘉实的心里就瞬间咯噔一些。

  他发现绯的目光中似乎有些许的迷茫。

  下一秒,他听见绯的声音:“呃……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牧嘉实:“……”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面对绯的问题,所有任务者都沉默了。

  绯奇怪地看着其他任务者,沉默片刻,突然地,她的脸色就变了:“我是不是……遗忘了什么?”她几乎下意识看向巫见,大声问,“是不是?”

  巫见抹了抹脸,沙哑地说:“是的……绯,是的,你遗忘了。”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颓唐和恐惧的表情,“我也是。我也是这样。我也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

  绯面无血色:“但是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几乎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她就露出了一种极度惊惧、绝望的表情。

  牧嘉实欲言又止。他想说——够了吧你们。这一男一女将这个噩梦弄得人心惶惶,本来还正常的另外三名任务者,都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说的那些y-in谋论上了。

  但是……但是他们在一个噩梦中啊!

  牧嘉实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态大概类似于,高考近在眼前,而他的同伴们却将心思放在大学毕业找工作上。

  ……你们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他沉默了片刻,发现收藏家仍旧兴致勃勃地看着绯和巫见,光头和花臂露出心神不属的表情,绯和巫见则仍旧是那副……令人心生不安的神经质的表情。

  于是牧嘉实开口说:“请你们收敛一些。”

  其余任务者都被他语气中的冰冷和警告给吓了一跳。

  一直以来,牧嘉实在这个噩梦中的形象就是一个没什么活力的老好人形象,于是当他突然板起脸,严厉地警告着其他的任务者的时候,他们都呆住了。

  牧嘉实站在那儿,狂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而他的目光却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威势,他说:“我们现在在噩梦中。我们需要做的事情是解决这个噩梦,而不是谈论如何逃离窄楼。

  “如果你们继续沉浸在那个话题上,或许我们会直接沉沦在这个噩梦中,再也没有以后。”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名任务者的面孔,看到他们的彷徨、冷酷、不屑、羞惭,随后说:“认清场合。”他对着绯和巫见说,“不要再说那些事情了。末r.ì……”

  他突然露出了一种极为微妙的表情:“即便我们知道了,那又能怎么办呢?”

  绯和巫见同时怔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追问,但是牧嘉实已经换了一种语气,说:“马上就要到我们上一轮看到那两个人的时间点了。”

  绯和巫见只好将问题吞回去。

  绯已经开始了遗忘,不过她还记得上一轮噩梦发生了什么,于是这个时候只是脑子轻轻一转,就能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台上。

  她知道牧嘉实说的有道理,所以她也就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场景上。

  在大楼的一楼,坐在书店里的徐北尽看见他们将注意力转回噩梦之后,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当任务者们这么决定的时候,他的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回来了。

  他观察了一下观众们的弹幕,发现都是在说“突然掉线了”“北北信号不好吗”“啊啊啊啊好像错过了什么”之类的话。

  徐北尽沉默片刻,却并没有顺着观众们的思路说下去,而是说:“刚才发生一点事情,不好意思……是关于,这个游戏的。就是因为之前签的协议……”

  “啊!保密协议!”

  “理解理解,没事的啦,我们都懂的。”

  “这种游戏就是神神秘秘的啊……也不知道是谁在玩。说真的,虽然有主播可以带我们看看,但是又有很多东西我们不能看,真是讨厌。”

  “推理大佬如果在就好了,嘤。一定能分析出很多东西来吧。”

  “是因为%&#$吧?”

  徐北尽突然怔了怔。

  因为他发现公屏上的某条弹幕上出现了乱码。

  是因为%&#$吧?

  ……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中间会出现乱码?这名观众说了什么?

  徐北尽微微皱眉,但是并没有轻举妄动,他观察了一下其他观众们的反应,以及弹幕的情况,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的不对劲。

  ……这是被屏蔽了?这名观众说了什么被屏蔽了?

  接下来,那串乱码不断地出现在弹幕上,观众们似乎都被这件事情引起了注意力,于是讨论了起来。

  “啊……真的是因为%&#$吗?我没想到推理大佬还会和%&#$扯上关系诶。”

  “最近会突然消失的话,只有可能是因为%&#$了吧?”

  “但是……有点担心推理大佬。”

  “担心也没用,害,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有这个时间,不如多舔舔北北的漂亮脸蛋,起码还开心一点[捧脸]”

  徐北尽:“……”

  怎么就说到他的头上来了!多说说那个%&#$啊!

  那到底是什么啊!

  徐北尽心中暗恨。

  之前观众们提及最近局势不太好,然后现在又提到了莫名其妙的%&#$……他想,那不会是一场战争吧?

  这个问题无从解答,于是他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

  为什么会出现乱码?是直播系统的敏感词屏蔽,还是……NE做的?

  如果是前者,之前已经出现过突然切断画面源的事情,现在又冒出来屏蔽词什么的,徐北尽也不算意外。

  但是如果是后者……

  NE果真已经注视着他了?

  徐北尽摸了摸鼻子,不安之余,居然还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但是……但是如果NE真的知道他在直播,为什么它不阻止?为什么会放任?

  徐北尽看着这块出现在他的眼前的光屏,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不解和怀疑。

  他怀疑,NE是不是……

  出了什么变故?

  他微微垂下眼睛,他想到了自己这十来天里,都没有进入过任何一个噩梦。他发现NE似乎在默许他的直播。

  他想起之前窄楼中的“有人成功离开了窄楼”以及与“终极噩梦”有关的流言,随后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NE是否在放任这些流言的出现?

  他不相信NE不知道这几年窄楼中任务者们的死气沉沉,他不相信NE不会知道那些流言带来的杀伤力,他不相信NE不会为现在这样的局面准备任何应急方案。

  他想,或许NE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是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摆在了徐北尽的面前,他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而这个结论让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有人成功离开窄楼”和“终极噩梦”的传言只会导向一个可能,即窄楼的任务者和扮演者,都会拼了命去寻求那个希望。

  窄楼会重新变得活跃,人们会重新对窄楼的更高层燃起希冀。

  从某个角度来说,“有人成功离开窄楼”这个传言,恰恰可能会带来“有人成功离开窄楼”这个结果。

  ……会有人真的在这场变故中离开窄楼吗?真的有人能逃出这个游戏吗?逃离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徐北尽发觉自己的手指正在颤抖。他知道那可能是因为恐慌、不安、焦虑……但是他与那些情绪都隔了一层。他似乎处在一种冰冷的、与世隔绝的状态。

  他模糊地想,在很多年之前,他曾经也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中。

  而那是因为……

  “啊啊啊!!”

  “我靠!!”

  “搞什么……!”

  徐北尽被直播间那儿突然传来的惊叫声惊醒。

  他下意识抬眼看向直播间的画面,随后,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

  任务者们觉得这个噩梦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是的,有人被另外一个人推下楼然后死了;是的,即便他死了噩梦也没有重启;是的,后来他们也没有找到凶手,就好像那个凶手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是他们也没有想到,那两个人实际上就是凭空出现,然后凭空消失的啊!

  牧嘉实和绯都怔怔地盯着天台的边缘。

  就在刚才,两个人影突然同时闪现,就好像空白的画布上突然涂抹上去两个黑影。随后,一人被推下楼,另外一人又骤然被从画布上抹去。

  收藏家睁大了眼睛,嘴角笑意浓郁:“有意思。”他喃喃自语着说,“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只是为了坠楼……坠楼?”

  这一刻,他的大脑中似乎闪过一些什么。

  牧嘉实皱眉说:“不……这不对劲。之前那名书店老板曾经对我们说过,坠落对于游乐场的那群人来说,是一种刑罚,是为了惩罚和他们的理念不合的人。”

  绯顺理成章地接口说:“上一轮噩梦,我和他也是被那些求生者押送过来的。为什么这两个人是突然出现的?”

  “就好像是……不存在的影子一样。”牧嘉实分析着,“突然出现,突然消失……该死,到底为什么?”

  他突然看向光头和花臂:“你们之前来到这个噩梦的时候,有遇到这种事情吗?”

  光头和花臂同时摇头。

  光头说:“我们就没看见那个死人。”他控制不住地露出焦躁的神情,“为什么……”

  “……是因为,第一轮噩梦的时候,我们路过了游乐场?”牧嘉实喃喃说,“你们之前来到这个噩梦,是不是没有在一开始去游乐场?”

  光头愣了一下:“不……没有。”他诧异地说,“为什么和游乐场有关?这……这很奇怪啊。难道不是噩梦中有什么,我们就能经历什么吗?”

  牧嘉实沉默不语,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有什么细节,他们一直忽略的细节……

  他说:“不管怎么样,我们似乎还得下楼一趟。去看看那个死者,是不是我们第一轮遇到的那个。”

  花臂嘀咕着说:“他死了,噩梦还是没有重启。”

  光头又说:“正好,去找那个书店老板吧。说不定他还有什么信息没和我们说。”

  绯诧异地问:“什么书店老板?”

  牧嘉实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又忘了?”他皱眉说,“我怎么觉得,第二轮的遗忘速度,比第一轮快很多?”

  此时,他们大眼瞪小眼,只有光头和牧嘉实还没有开始遗忘记忆。

  于是最后,也就只有光头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是的。越往后,遗忘速度会越快。”

  牧嘉实喃喃说:“那可真是糟糕啊。”

  他沉默了片刻,看向绯。

  绯说:“不用跟我解释了。先下楼,去你们说的那个书店吧,节约时间。”

  “是的,去书店……”牧嘉实突然停顿了一下,“等等,书?!”

  他的脑中骤然闪过一丝灵光。

  就如同此前的徐北尽,他也想到了,纸笔写出来的是乱码,那么,书店里的书又会是怎么样呢?

  他兴冲冲与其他任务者分享了自己的看法,然后几人一同下楼,先是去确认了一下那名倒在地上的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对方就是他们在第一轮噩梦亲眼看见的那名坠楼者。

  绯在一旁轻声说:“但是这又代表着什么呢?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好像出现就是为了死亡?”

  花臂撇撇嘴,小声说:“真是神神叨叨。”

  收藏家笑嘻嘻地说:“既然不确定他的身份,用面板卡不就行了吗?用完的废卡正好可以给我。”

  光头忍不住冷笑一声,呛了回去:“你要是不说最后一句,说不定真有人愿意用。你说了,那就不可能了。”

  牧嘉实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就这几个人,居然还是来自更高楼层的任务者……人类还是快点毁灭吧。

  他们盯着这死去的人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正要往回走,去大楼的书店里找徐北尽,就在这个时候,绯突然停住了。

  “那是……那个走入雾气中的男人,是吗?”

  她用一种近乎虚无缥缈的语气,喃喃说着。

  他们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发现就在不远处的废墟上,那个饿到两颊凹陷、步伐虚浮、双眼无神的男人,又一次如同僵尸游魂一样地出现,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似乎又在寻找食物。

  他们远远地看着那个男人走入废墟的某个角落,等他出现,他手里又拿着一个面包,然后他转了个身,缓慢地离开。

  牧嘉实皱起了眉。

  花臂不解地问:“他之前不是已经拿着一个面包了吗?又饿了吗?”

  牧嘉实与绯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沉默地跑了几步,上前拦住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警惕地抱住了自己的面包,声音干涩地大喊:“不能……抢东西!”

  “我们没想抢你的面包。”牧嘉实观察着他的表情,确认他似乎真的已经忘记了,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见过,“只是想问你一点事情。”

  男人的表情r_ou_眼可见地缓和了,他点了点头,说:“你们问。”

  “你是来寻找食物的吗?”

  男人点点头。

  “那你之前找到的食物呢?”

  男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牧嘉实:“我……没有食物。”

  任务者们都怔了怔。

  男人说:“我没有食物……所以,才来找食物。”

  莫名地,牧嘉实心中升起一阵奇妙的既视感。他说:“可是,我们之前见过,当时你手里就拿着一个面包……”

  “什么?”男人吃惊地瞪大眼睛,“不,不可能,我们没见过。你认错人了。我今天第一次找到食物,也第一次遇到你们。”

  绯在牧嘉实的身边轻声说:“他也遗忘了。”

  牧嘉实点头。

  是的,眼前这个男人也遗忘了一些记忆。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他已经收获了一个面包,已经有了足够的食物。

  但是他觉得他没有,他仍旧觉得饿。就像是巫见在遗忘了自己曾经吃过东西之后,就在短时间之内重又感到了饥饿。

  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如此。

  这就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诅咒他得而复失、徒劳无功。

  可是……为什么?这个噩梦中其他求生者,也是这样的吗?这片废墟,为什么会笼罩在遗忘与无限循环的y-in霾之下?

  任务者们再三和这个男人确认了他们之前的会面,但是男人都不耐烦地否认了,甚至于露出了戒备和排斥的表情。

  他抱着面包,有点焦虑地想要离开。

  绯突然说:“有人死了。”

  男人骤然停下脚步。

  绯观察着他的表情和动作,缓慢地说:“是被人从楼上推下来的。凶手也已经不见了。”

  “闭嘴!”男人突然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凶恶的表情,“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绯下意识怔了怔,被男人吓了一跳。

  牧嘉实接话说:“但你其实知道一些什么,对吧?那个死去的人……和你有关吗?”

  男人近乎暴怒地说:“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来打扰我!!”

  说完,他就硬是拖着因饥饿而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远了。

  他似乎又走向了他那位于西南角,雾气之中的家。

  牧嘉实盯着他的背影,慢慢地分析着:“看起来,在这个噩梦中,似乎还有一条隐藏着的规则……这个男人同样在遗失记忆,他会遗忘之前已经找到的食物,重新出现在藏宝库寻找食物。”

  绯说:“可是,为什么?”

  牧嘉实叹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上一轮噩梦,我们没有发现他又回来了。”

  绯点了点头:“抱歉,这是我的问题。”她有些惭愧地说,“当时你们去楼里面寻找凶手,我应该注意一下废墟那片的动静的……”

  “别忙着背锅了。”光头不耐烦地说,“现在的重点是,我们应该去书店了。”

  牧嘉实点了点头。

  收藏家没有急着走,他看着周围忙碌的求生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末r.ì废墟上肮脏却清冽的空气。

  他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噩梦有点割裂?”

  其余任务者看了他一眼。

  收藏家的眼神极为明亮,嘴角笑意盎然:“游乐场的那群人在说‘人类是地球的杂质’,但是他们为什么不用寻找食物?那个死掉的人,书店老板说那是游乐场那群人对他的刑罚。

  “可是……为什么他的死亡没有给这个噩梦造成任何的变化?为什么那个男人一直在寻找食物?你们不觉得,一切都没有什么逻辑吗?有一种非常明显的……

  “割裂感。”

  牧嘉实问:“割裂了什么?”

  收藏家耸了耸肩:“这片区域本身?”

  “我明白你的意思。”绯突然说,“在这个噩梦中,没有一条明确的线索,或者说一场事件,将整个噩梦串联起来。

  “而如果说那个坠楼的男人,串联起了游乐场和那个走入雾气的男人,那这样的串联也未免太生硬了一点。”

  牧嘉实慢慢点了点头:“这个噩梦中的线索是散乱无章的。”

  绯很有默契地接话说:“但是在噩梦中,必然有一个核心事件,导致了这个噩梦——导致了噩梦的主人的恐惧。”

  “……说到底,”光头说,“这个噩梦的主人是谁?”

  任务者们面面相觑。

  绯喃喃说:“是那个男人吗?他r.ì复一r.ì地收集着食物但仍旧感到饥饿;是游乐场中的某个求生者吗?他可能对末r.ì、对废墟产生了恐惧;是……”她突然说,“是那个坠楼的男人吗?”

  巫见瞪大了眼睛:“那个是……噩梦的主人?”

  收藏家玩味地笑了笑:“不是不可能。而且,他的死亡没有导致噩梦的重启,不就恰好验证了,他确实是有点问题的吗?”

  巫见弱弱地说:“或许那只是剧情杀……”

  其余任务者同时看了他一眼。

  巫见立刻闭上了嘴。

  牧嘉实沉思片刻,随后说:“如果……是一本书呢?”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想到的是林檎还给徐北尽的那本书;想到的是那本书的封面上,沾着血的纸和一支笔;想到的是那一天,在窄楼的某个拐角,遇到的那个手中握着一支笔的窄楼居民。

  他说:“在这个噩梦中,我们写出来的字会变成乱码,但是有一家书店,里面有无数的书——那些书,又是怎么样?”

  收藏家第一个反应过来,诧异而感兴趣地问:“你是说我们在一本书里?!”

  牧嘉实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认为这应该是一条线索。”

  光头没兴趣理会这些花里胡哨的事情,他说:“那赶快去书店吧。”

  几分钟之后,任务者们来到书店里。

  牧嘉实上前一步,对端坐在书店柜台后的徐北尽说:“老板,我们来找一本书。一本,可以看清的书。”

  他观察着这个肤色苍白的男人,发现对方的唇边似乎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在笑?为什么?

  牧嘉实诧异地思索着,他再一次怀疑起自己对徐北尽的印象,是否真的可以套用进噩梦中的这个男人的身上。

  ……其实徐北尽只是为任务者们的聪明伶俐,而老怀甚慰。

  他感觉自己用着近乎和蔼慈祥的表情,看着面前送上门来的任务者,心中十分的欣慰。然而在任务者们的眼里,此刻的徐北尽简直像是看到猎物送上门来的恶魔。

  尽管也的确是有“送上门来”这个共同点。

  他的表情让牧嘉实几乎认为自己找错了线索。

  “书?”

  徐北尽低声重复着这个字眼。

  随后,他突兀地笑了一声。

  他那修长苍白、线条优美的右手就放在柜台上,食指搭在那本书上,轻轻地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