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冬天,过去>第十九章 筱满(中)

  筱满原想着打车赶过去,车都拦着了,一摸口袋,一查手机,他统共只能凑出十块钱。他悻悻下了车,司机骂了句粗话,一脚油门就开没了影。筱满只好搭公车去找赵尤。

  这一路上又是等车,又是换乘,光是出开发区就耗了近一个小时,筱满总算坐到通往平安门方向的夜班公交车上时,出尹家时没喘上的一口气竟然提了上来。他没那么着急了。公车过桥,下坡,急停,急启动,司机把车开得摇摇晃晃。车子在公交车专属车道上畅行无阻。筱满知道,他离爱琴海越来越近了。

  车上的人不多,不是在打瞌睡就是专注地看着手机,所有人都很安静,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车外头就热闹多了,天晓得哪来这么多人在马路上走来走去,明明是深夜了,还有这么多人不回家,一个人也好,成双成对的也好,看什么都很新鲜,非得吃到什么,喝到什么,买到什么,争先恐后地排队,拿号,等待,逐渐也变得面无表情。

  公车摇晃得太厉害了,像在陆上行舟了,筱满瞅见一群半大男孩儿从一间网吧里结伴出来。他在微信上和吕阳道了一声“晚安”。吕阳没回他。自从吕阳走了之后,他每天晚上这个时间都会和他道“晚安”,至今没有得到过一次回复。甚至没有看到过“对方正在输入……”的信息提示过。

  筱满一个人坐在后排,冷气对着他猛吹,一阵阵潮湿的塑胶雨衣味直钻进他的鼻子里。他抱紧了胳膊,靠在车窗上,玻璃窗黏乎乎的,他又写:我最近挺好的。

  聊天界面上方跳出提升:“对方正在输入……”

  筱满吓了一跳,赶忙坐得端端正正地,抓着手机掐了自己一把。不是做梦,但他不确定是不是幻觉。他用手碰了碰手机屏幕,他只能摸到硬硬的屏幕,摸不到那行字。

  吕阳问他:你为什么不和我说露易丝的事情?

  筱满用手机敲了下脑袋,暗自骂道:“白痴!筱满!你这个白痴!什么都做不好!”

  吕阳又写: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处理,消化这样的坏消息,我知道人死了是怎么一回事,人都会死,不是吗?

  筱满又敲了自己的脑袋好几下,抽了抽鼻子,回道:对不起。

  吕阳大约很激动,回复里出现了好多错别字:我不时要你道歉,你就只会说对不起,你就只会道歉,你就是不改,我有问题我都和你说,为什么你有问题你就自己瘪着,你什么都瞒着我,你怎么这样啊,你会死掉的筱满。

  筱满慢吞吞地打字:人都会……

  他打“死”字的时候,吕阳来了一句:你不要死。他再没发消息过来了。筱满删了打好的字,重新打:你不要担心,我……

  他删了这一行,也不回信息了。他不知道该回什么。他怕他又说错话。说多错多,那就干脆不说了吧,但他还是很想和吕阳道歉,很多地方他做得不对,很多事情他处理得不妥当。人作了错事,就是要道歉不是吗?可是歉道多了,每一句“对不起”听上去又是那么得不诚恳。那人该如何表达歉意呢?人又该如何关心别人,如何保护一个人呢?他害怕坏消息、噩耗,那些不好的事情会伤害到别人,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们,他总是选择自己把它们包起来,心理医生说,你应该多和别人分享,坦诚一些,有些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你的朋友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讨厌你,恨你的。心理医生不懂,他藏起来的事情到底有多让人嫌恶。心理医生说,倾诉是一种很好的,缓解压力的方式,在这里你什么都可以说,说出来就好了,心理医生不知道,一些事情他永远无法和任何人说。他说,好的,我都和你说,我确实需要倾诉。心理医生并不知道。他撒谎了。他撒过太多谎了,撒谎对他来说属于家常便饭,撒谎让他看上去合群,看上去像一个正常人,他的身体里塞满了谎言。

  吕阳没有写错别字。是该用“瘪”。他确实有很多问题,他确实都憋着,憋久了,以致于他的灵魂都因此干瘪了,几乎消失。是他身体里那些沉甸甸的谎言让他的脚能踏着实地。唯一的副作用可能是谎言融进了他的血液,窜上了他的脑门,蒙蔽了他的感官,他时常分不清幻觉和真实。

  可能他也应该像某部电影的结尾一样,去柬埔寨的某棵树上找一个洞,把他的所有秘密都告诉它,然后用泥把这个洞封起来,把他的过去留在那里。

  筱满抠了下脸上的伤疤。他想起那部电影里的一些画面,他想起他在爱琴海404的床上看那部电影,他甚至还记得那背景音乐,登,登,登登,像有人在拨动心弦。那时,他的边上还坐着一个人。

  筱满用力拍打脑袋,他想把那些画面和声音从脑袋里赶出去,就算赶不跑,他也能按暂停的吧?强制暂停,强制关机,把电源拔掉!删除档案!把他的过去从他的身体里分割出来,烧了它!扔掉它!忘掉它!!

  “你……没事吧?”

  一个女孩儿轻声询问。

  筱满抬起头,公车里的所有乘客正都朝他行注目礼。整座城市的幽魂好像都苏醒了,挤上了这辆公车,停留在每一个灵魂和肉体的缝隙间看着他。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洞,像是在等待大大小小的秘密将它们填满。

  筱满跑下了车,他在站台上摔了一跤,手臂蹭破了皮,膝盖红了。一群年轻人嬉闹着经过,无忧无虑的,筱满喊了他们一声,其中一个年轻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干吗?”

  筱满说:“快回家,晚上不安全!”

  “神经病!”男孩儿吐了口口水,拉着朋友们大步走开了。

  筱满从地上爬了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往爱琴海大酒店的方向走去。

  他到酒店门口时,只见那铁闸门前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穿着一条裙摆只到大腿根的紧身豹纹抹胸裙的女人。女人在抽烟,瞥见筱满,扔了香烟,踩着高跟鞋跑到他边上,挽起他的胳膊,就领着他往酒店里去,嘴里说着:“等死我了!你怎么才来啊!你同事让我下来接你上去的,我都等了十几分钟了!”

  筱满眨巴眨巴眼睛:“不好意思,公车脱班了。”

  女人摆摆手:“算啦算啦,反正我是按钟收费,你们给我数就行啦。”

  两人进了酒店,那前台铁笼里坐着的钱浩洋见了筱满,脖子伸得老长,眼睛差点没弹出来,指着筱满就要发火,女人伸手过去,一拍钱浩洋的额头,捏了捏的脸颊,把他往后一推,道:“小灰哥,不要妨碍老娘作生意啦!”

  “你作他的生意??”钱浩洋难以置信。

  “干吗?不行啊?小牛吃老草没见过啊?”女人一提裙子,扭了两下腰,挽着筱满就走。

  筱满听到身后传来咄咄两声,好像有人在投飞镖。筱满和女人进了楼梯间,他小声问女人:“你是404的人约的?”

  女人踩着高跟鞋,走得却比筱满快许多,笑着和他抛了个媚眼:”帅哥,你们好兴致哦。“

  “404的人约你是……”

  女人说:“诶,你看我等下要不要脱了裙子?诶,还是你们借位,脱了要是不小心露点了不太好吧?会被平台删除的吧?“

  筱满笑着没接话,女人一瞅他,依偎了过来,她闻上去像一束含苞待放的茉莉花。她露出心疼的神色,翘着作了美甲的手指,抚了抚他的额头,往他的脸上吹了几口气,惨兮兮地说话:“你这个疤怎么回事呀,来,姐姐呼呼,哎哟,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姐姐呼呼哦。”

  筱满被她弄得有些痒了,缩起了脖子,问她:“怎么称呼啊?”

  “叫我阿红好了。”

  到了四楼,进了404,门没锁,屋里的灯全开了,室内看上去还是很暗,电视倒很亮。

  阿红推着筱满进去后问了声:“锁门不?”

  赵尤坐在床上望向他们,点了点头。他正在床上堆扑克牌,堆了好几层,堆得老高了,他的脸上贴了不少五颜六色的便签条。

  阿红扭着腰肢晃到了筱满眼前:“你这个摄影师没来之前,我们只好打打牌呀。”

  筱满看着赵尤,指了指自己,赵尤说:“那我们去浴室吧。”

  他的鼻子上也贴了几张便签条,他说话时,沉默时,那些张纸条都跟着乱飞。样子有些滑稽。筱满笑了笑。

  赵尤也笑了笑,小心地下了床,床上的纸牌塔还稳稳的,阿红站在屋里的桌边,掏出化妆镜补妆,补口红。赵尤走到了筱满边上来,小声和他说:“你不是怀疑这个房间可能是孔亭案件的第一现场吗?你说了之后我就挺好奇的,正好……”

  “正好?”

  赵尤的身上有股很熟悉的幽香,他瞥了眼阿红,笑着挠鼻梁:“这样就不用登记身份证了,听红姐说还能删录像,也从侧面验证了就算今时今日,也有不用登记身份证,不留下痕迹的办法在这里开房。”

  赵尤指了指边上的大床:“蝴蝶酥吃吗?你是不是又一天没吃东西光喝酒了啊?”

  筱满侧过身子一看,那床上放着一家面包店的纸盒,纸盒边上放着一个大信封,信封上印了几行字。电视里,男女老少十几号人欢天喜地互相拜年,好不闹腾,好不敞亮,信封上的字被照得清清楚楚的。上面印的是青市交通电台的名字和地址。

  筱满看了赵尤一眼,问他:“那角色怎么分配?我是摄影师?”

  赵尤摸出手机,递给他:“是啊,你拍,我是杀人犯,她是被害人。”

  筱满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低声和他道:“小靖有新发现,视频可能是用三款手机中的一款拍的,我的机型和那三个手机比较接近,用我的吧。”

  赵尤就去和阿红说话了:“红姐,那等下拜托你了哦,我们这个短剧能不能被老板看中,上个热榜什么的全靠你啦。”

  阿红咯咯直笑,把赵尤脸上的便签条拽了下来,赵尤揉了揉脸,和她走到了门口,那阿红立即就歪在了他的身上,不省人事了。

  筱满拿出手机,打开摄像模式,站在电视机前将镜头对着他们。赵尤揽着阿红的腰,扶着她往里走,经过筱满身旁往浴室去,筱满转了个角度,赵尤将阿红打横抱起,往浴缸的方向走去。筱满跟了过去,赵尤将阿红放在了浴缸里,他自己则蹲在了浴缸边,先是低头看了看,接着做起了脱衣服,脱裤子,脱鞋子,脱袜子的动作,然后,他走进浴缸,弯腰蹲了下来。

  筱满的胃里泛起酸水。赵尤回头看他,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像两颗很硬很冷的石头,没有感情,不像人的眼睛,像寺庙里供奉着的冷眼旁观人间冷暖的神像的眼睛。筱满的心里一跳,寒毛直竖。浴缸里好像还站着一个人在看他,那人的眼睛也是漆黑的,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早就死了。筱满不敢看,不想看,他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阿红这时抬起了头,问道:“好了吗?”

  赵尤随即笑了,又变得和善亲切了:“好了,我没踩到你吧?”

  浴缸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阿红说:“诶,没走光吧?”她招呼筱满过去,“我看看呀?”

  筱满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就吐了。阿红大喊了一声,爬起来问他:“你没事吧?”

  她道:“帅哥,去外面拿我的包,我的包里有护肝药,你是喝多了吧??哎呀我刚才就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

  赵尤和阿红都出去了,不一会儿,赵尤又进来了,他怕拍筱满,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一盒护肝药。矿泉水的瓶盖是拧开的,筱满喝了几口水漱了漱口,先说话:“你身上的香水味好重。”

  “啊,是红姐的吧?”赵尤拉起衣服闻了闻,“茉莉花味道。”

  “不是。”筱满坐在了地上,把手机扔给他,“你看看,是你要的效果吗?”

  “他没事吧?”阿红在外面高声问。

  赵尤看着筱满,高声回:“没事!还在吐,吐完就好了。”

  赵尤去把门关上了,道:“这里经常有男的带着醉了的女的过来,我打听了打听,以前大概就是这么个状况了,林悯冬要是扶着一个女的上楼,老板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而其以前身份登记都是随手写的,要是他不想登记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他可以杀了人,作完防腐,给死者重新穿上衣服,假装死者还在醉酒的状态,再扶着死者堂而皇之的离开。”

  筱满说:“你好像很开心。”

  赵尤坐在了他边上,说:“想到一种可能性极高的作案方式,当然会开心啊。”

  筱满又吐了些酸水出来,他扯了几张纸巾擦嘴,冲水,问赵尤:“你知识渊博,知不知道什么嗜血的神啊?那种比较扭曲的,嗜血的慈悲的那种。”

  赵尤说:“西方神话里都挺嗜血的吧?”

  筱满摇了摇头,摸出香烟和打火机,从烟盒里咬了一根烟出来叼着。

  赵尤说:“不然吃点蝴蝶酥垫垫肚子吧?还挺好吃的。”

  筱满撇过头,望向浴缸后的墙壁,说道:“真奇怪,现在的人好像都不怕这些。”

  “什么?”

  外头传来综艺节目里会出现的罐头笑声。

  筱满抓着头发说:“十年前第一起案件一出,晚上一过八点,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现在……好像快乐,当下就是最重要的。”他捂住额头,任头发盖住眼睛,抽水马桶里涌出一股酸腐的气味,他还靠在马桶边上,说:“露易丝和于梦都参加过红枫办的一个心理辅导班,她可能考虑过自杀,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多关心她一些……”

  赵尤说:“你是应该多关心一下身边的人,周围的人。”

  筱满把头发捋向脑后,一时没反应过来,木木地问他:“你不是应该安慰我,不是我的错吗?”

  赵尤笑了:“你好奇怪啊,你和人说话的时候都会预先写好剧本吗?要是不按剧本发展怎么办啊?”

  筱满跟着笑,翻动眼球:“我会写好多个剧本。”

  赵尤朝他努了努嘴,筱满把咬住的烟和打火机都递给了他,赵尤点上了烟,抽了一口,还给筱满。筱满也抽了一口,问赵尤:“你能弄到于梦的验尸报告吗,能搞到高尔夫球袋的照片吗?”

  “我们最好去找那个捡到球袋的保安问问。”

  赵尤说:“你是不是很不想和我聊十年前的案子?”他看着他:“你一直在岔开话题,关于十年前的案子,有什么你不敢,或者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吗?”

  筱满作愕然状:“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不会聊天啊。”

  赵尤伸手在地上压了压:“这是我和人交往,处理人情世故最差的表现,底线,是让人很不高兴,很讨人厌级别的直言不讳了,我现在就把最差的那个我展示给你看,你能接受我这样的一面吗?”

  筱满问他:“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赵尤眨了两下眼睛,想了想,认真地看着筱满,说:“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我没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不过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啊,我喜欢你,不代表我需要你也喜欢我,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们也不是非得在一起不可,你要是不喜欢我接近你,那你告诉我吧,我马上和你保持距离。”

  他说了这么许多,筱满一时间难以招架,便问他:“你见过阿捷和小远了?”

  赵尤点头:“我知道了一些你以前的事情。”他说,“假如你不希望我对你有隐瞒,有秘密,我可以做到,假如你想有秘密,有隐瞒,我也无所谓。”

  筱满嗤了一声:“你当然无所谓,你会自己想方设法弄清楚。”

  赵尤道:“倒也不是这样,正好你这个事情和一些别的事情有交集……”

  筱满拍了拍他,道:“告诉你实话吧,那天我没和小靖他们说,一是怕他们多问,二是本来也不是什么我很愿意重提的事情,我和林悯冬认识,通过电台点歌节目认识的,聊过几次,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排查殡仪馆工作人员的时候,他不是我排查的,后来我重新查看那些排查记录才发现他是在殡仪馆工作的,我还发现他的排班记录很可疑,加上他和我聊天的时候透露出的一些信息,像是他爸以前是医生,他对人体的残缺存在一定的执念,还说死人让他很放松,我怀疑他可能是凶手,就约他来这里见面,不想打草惊蛇,但是又怕他跑了,保险起见就喊上了戴柔,林悯冬还是很敏锐的,我们聊了会儿,他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份暴露了,突然就歇斯底里了,我好不容易控制住他,戴柔一来,场面突然混乱了,他趁机挟持了戴柔,我没办法,只好击毙了他,本来肯定是要带他回去好好审一审的,他到底犯了多少案,杀了多少人,怎么样我们都要给那些受害人家属一个交代。”

  筱满说:“这件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不应该自己一个人先过来的。”

  他擦了把脸上的汗:“我和戴柔撒谎了,她不知道我和林悯冬的关系,她以为我真的是自己排查出来的,我说不出口,我是同性恋,我还和这个变态杀人凶手接触过,别人怎么评论我倒无所谓,但是事情传出去,大家会怎么看我们二队,怎么看市局刑侦队伍?想来想去我都没办法在警队继续待下去了,就离职了。”

  说完,他看了眼赵尤:“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想知道的吗?”

  赵尤说:“你想说的就这样了,是吗?”

  “是。”

  这时,阿红过来敲了敲门,道:“我到钟咯,两位帅哥。”

  筱满撑着马桶站起来,拖着发麻的小腿走去开了门,问她:“你怎么回去啊?”

  “打车咯。”阿红拨弄了下长卷发,又是一阵茉莉花香袭来。

  筱满说:“那要走到大路口才能打车吧?”

  “对啊。”

  “我送送你吧,外面最近不太平,不早了。”

  阿红拍着胸口受宠若惊:“哇噻,我今天遇到两个散财童子哇。”她笑着扑进筱满怀里。

  也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叫了一声。筱满看了看阿红,阿红盯着他,筱满就听赵尤在身后缓缓问道:“要不……我们一起吃个宵夜吧?”

  他说:“我请客好了。”

  阿红立即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骨头汤好不好呀?我有团购券还没用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