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家在村口, 一群土黄色土坯房中唯一一间砖房, 暗红色, 院子里还有棵三米来高的枯树,很好找。

  跟着他们的短发男人推开薄薄的、整个都已经被锈成暗红色的铁皮院门, 边往里走边吆喝道:“村长,客人说有事找你!”

  宁子善跟在后面走进院子,看见那棵在角落里的枯树, 接近树根的部位大概是被虫蛀了,有一个脑袋大的黑漆漆的洞, 一些棕色粘稠的汁液从洞里流出,糊了一地, 散发着腥气, 怪恶心的。

  在院子里还有一个树枝搭的窝棚, 窝棚中有个放着口大锅的土灶,但看上去好像很久没用过了, 锅盖上落了厚厚一层灰。

  村长掀开脏兮兮的门帘探出头,一见宁子善他们就笑了起来, 整张脸被皱纹切割开来:“哎呀,原来是两位贵客, 进来坐吧。”

  说完把门帘又撩高了些,让柯栩和宁子善弓腰进了房内。

  一进门宁子善就感觉到气温明显降低了好几度, 鼻子嗅到空气里隐约有种潮湿的霉味, 混杂着老年人身上特有的腐朽气味。

  虽然村长家是比土坯房高级得多的砖房, 但由于没有玻璃窗, 采光依旧不好,屋里十分昏暗,猛然从明亮处走进暗处,宁子善的眼睛不适应光的变化,倏地黑了一瞬后才逐渐看清屋内的大概。

  整个房屋面积大概八十来平,屋顶糊着白色的浆纸,墙上没有刮大白,砖块裸露着,地上也没有铺地板,就是湿硬的土地,难怪这么阴冷。

  连村长家都这么寒酸了,那别的村民住的环境肯定更加恶劣,怪不得每个人都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宁子善心想。

  “两位进来坐吧。”村长招呼他们走进一间看起来像是客厅的屋子。

  一进去宁子善便后悔刚才自己对村长做出了那么的武断评价。

  只见不大的客厅里,摆满了各种瓷器摆件,客厅正中还放着一套紫檀木桌椅,宁子善不懂瓷器古董,不知道到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值不值钱,但他知道,光这套桌椅拿出去就肯定不是个小数目。

  只不过那么多名贵的东西,和这样寒酸的小屋子实在是不搭,以至于从上到下都透着种委屈的感觉。

  “呵呵呵……两位快坐吧。”村长招呼着,先在主位坐下,待柯栩和宁子善落座后,才问道:“两位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村里有谁招呼不周,还是有什么其他要求?”

  “没有没有。”柯栩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跟进屋却没有坐,而是站在门边的短发男人道:“大家待我们都很热情。”

  村长点点头道:“各位客人满意就好。”这样说着,村长忽然捏紧扶手向前倾过身,用一种试探的口吻问道:“那两位对我们村里的‘肉’……还满意吗?”

  宁子善想,他说的应该是每顿饭都有的那种煮肉片吧。

  “当然满意!很好吃!”柯栩用一种夸张的声音称赞道,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的肉!”

  说完还不忘咂咂嘴,摆出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村长听完后明显松了口气,重新靠回椅背上,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接着柯栩又跟他客套了两句,才继续道:“其实我们今天来,是因为昨晚在我们住的宅院里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

  刚才放松下来的村长一听这话,浑浊的眼珠陡然大睁,再次紧张起来:“什,什么事?”

  柯栩微微眯了眯眼,把村长的情绪捕捉进眼底,而后慢慢把昨晚的事跟村长说了一遍。

  一开始村长的确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在说道“血债血偿”的时候,宁子善看见他的脸明显扭曲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平静下来,笑道:“昨晚下了大雨,两位会不会是在雨水中眼花了?”

  柯栩道:“昨晚看见那四个血字的可不止我们,所有住在宅子里的人都看见了,村长要不要去问问他们?总不会这么多人一起眼花吧?”

  村长噎了一下,片刻后又道:“那或许……是村里某个人的恶作剧?”说着他一拍大腿,“有的年轻人就是这么顽皮,两位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如果找到那个恶作剧的小子,一定让他去给各位客人道歉。”

  从村长家出来后,柯栩走在宁子善身旁,忽然低头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觉得村长家怎么样?”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上,宁子善一个激灵,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想离柯栩远点,却被柯栩眼疾手快地揽住肩膀。

  柯栩往后瞥了一眼,示意那个短发男人还在他们身后跟着,宁子善随即了然,忍着鸡皮疙瘩小声道:“阴暗潮湿,对他那个年龄的老人来说,住久了很容易患病。”

  柯栩点点头:“可是他为什么不住老地主的宅院呢?按理说他是村长,在村里有绝对的权威,老地主死后他完全可以霸占他的宅院,那里明显比村里任何一处房屋都要好得多。”

  宁子善想了想道:“或许村长并不是一个爱占便宜的人?”

  柯栩却摇了摇头道:“从村长家和整个村子的环境来看,这里明显并不富裕,可是村长家却有许多和这种贫穷环境格格不入的古董和家具,你不觉得奇怪吗?”

  的确奇怪,宁子善在看见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他迟疑道:“其实我一直觉得那些东西与其放在村长家,还是我们现在住的宅院更适合它们……”

  说到这宁子善突然抬头望向柯栩,从他大睁的双眼里,柯栩看出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老地主的宅院里几乎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了,由此可见村长并不是不爱财……他宁可把宅院值钱的东西都搬回了自己家,也不愿意搬去宅院住,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宁子善默默地点了点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

  “不过……”柯栩一个转折,拉长尾音。

  宁子善以为他还有什么别的发现,下意识抬头看向他:“不过什么?”

  柯栩看着他晶亮的眼睛,凑近道:“你的脸从刚才开始就好红,”说着用手背在他脸上贴了一下,又揉了揉他的耳垂,“难道生病了吗?”

  如果仔细看,宁子善一定能发现柯栩瞳孔深处隐藏的那份狡黠,可自从柯栩充满暗示地抚摸过他的嘴唇之后,宁子善就有些不敢轻易与他对视,于是他下意识移开视线并摸了摸脸,手心感觉到的灼|热温度让他更加窘迫起来。

  “可……可能是太热了吧。”宁子善说。

  “哦。”柯栩看着已经西斜的太阳,笑了起来:“看起来差不多也快到晚饭的时间了,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晚饭不出所料依旧是肉,宁子善和柯栩随便吃了点白饭,天黑之后草草洗漱了一番就上床睡觉了。

  因为昨晚发生的事,两人都没怎么睡好,所以今天沾床后没多久,便双双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宁子善突然被一阵心悸惊醒。

  他按着心脏急促地喘息了片刻,心悸感才逐渐退去,松了口气后他第一时间扭头看了眼身边的柯栩。

  对方侧身面对他,睡得正香,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连嘴角下的小痣都变得生动起来。

  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呢?宁子善这样想着,忍不住伸手在他睫毛上摸了摸,软软痒痒的,小刷子似的。

  忽然一阵冷风从背后吹来,宁子善打了个哆嗦,回头发现原本在睡觉前被关紧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被风吹开了一条缝。

  宁子善翻身下床,想重新把窗户关好,在窗扇合上的那一瞬,他突然发现原本紧闭着的大门不知何时也被打开了,两扇门扉像被剖开的腹腔般向两边大敞着,在大门和照壁中间,赫然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虽然天太黑宁子善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人形轮廓,但他直觉那应该是个女人。

  宁子善忽然想起昨晚任道议好像就说过自己看见了一个女人。

  就在宁子善想要把柯栩叫醒的时候,天空突然炸响一声闷雷,伴随着耀眼的闪电,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宁子善还是看清了女人的样子——

  她披散着水草般的头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虽然宁子善看不见她的长相,但是他却看见她脖子以下的部位,带着血的骨架上挂着稀稀拉拉的碎肉,胸腔里的内脏也都不见了,宁子善甚至能透过骨头和碎肉的缝隙看见她身后怪兽巨口般黑洞洞的门洞!

  随着闪电的消失,女人的身影再次隐入了黑暗之中。

  宁子善被吓了一跳,那一瞬间心脏好像都要随着雷声蹦出嗓子眼了!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这时柯栩也被雷声惊醒,看见宁子善站在窗边,便问道:“子善,怎么了?”

  宁子善回头,声音有点抖:“我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身体几乎只剩骨头架的女人……”

  柯栩闻言忙翻身下床来到窗边,窗外闪电依旧,可根本没有什么女人,连洞开的大门都被关上了,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宁子善的幻觉,可他和柯栩都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幻觉,因为在宁子善指着的那片地面上分明有一块呈现出暗红色的地砖,就像被血浸泡过一样。

  就在宁子善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被闪电照亮的照壁上突然像收到讯号的电视机般一闪,紧接着便浮现出一段影像。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提着一个旧皮箱,在这座宅院里和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相见的场景。

  虽然没有声音,但宁子善也能从画面里感受到一老一少在相见时的那种激动和感动氛围。

  影像时长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像是看不见的投影仪投下的一般,虽然有种老旧的褪色感,图像大体却很清晰,宁子善甚至能看清女孩跑动时扬起的裙摆和老人眼角淌下的浊泪。

  当画面消失后,天空的打雷和闪电也像被忽地按下了停止键般消失了,整栋宅院又恢复了死寂。

  两人沉默片刻后,宁子善问柯栩:“刚才那墙上显示的,该不会是老地主和他的女儿吧?”

  柯栩却道:“那个女孩的样子太年轻了,我觉得她更像是那个老人的孙女。”

  不管是女儿还是孙女,从他们住的房间摆设也能看出这里以前的确住过女人,可村长为什么从来没提过?

  在老地主死后,这个女孩又去哪里了呢?

  宁子善想到刚才自己在照壁后看见的那个恐怖的人影,不禁道:“那我刚才看见的女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孙女?”

  然后宁子善把刚才看见的一切又仔细和柯栩说了一遍,柯栩听完后微微蹙眉道:“很有可能,不过我们现在的线索还太少了,暂时也推断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先睡吧,明天吃早饭的时候可以和其他人提一下这件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线索。”

  宁子善嗯了一声,关好窗户和柯栩重新上床躺下,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宁子善脑中都是之前看见的那个已经不能算人的恐怖女人和照壁上的影像,半点困意都没有。

  “睡不着吗?”柯栩忽然翻身面对他道:“要不要我抱着你睡?”

  宁子善连声拒绝:“不,不用了。”

  柯栩却直接无视了他的拒绝,长臂一捞就把宁子善搂进怀里,轻轻拍拍他的背道:“跟我就别客气了,快睡吧。”

  说来也奇怪,每次被柯栩抱住后,闻着他身上冷冷的梅花香,宁子善的情绪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这次也不例外,很快柯栩怀中便传来宁子善均匀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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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来了,虽然之前有写请假条,但是wap上好像不显示请假条,所以在这里再说一下吧……

  前几天鱼鱼的姥姥去世了,所以才请假停更了这么多天,让小可爱们久等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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