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六点的W市气温就低，刚睡醒的人更加怕冷。坐在叶星宇的摩托车上，杨辰开始还能老实坐着，后来就渐渐贴到了叶星宇背上。
“你抱紧我我也不会笑你。”叶星宇把车速降下来了一点。
他只是随口一说，结果杨辰环住了他的腰，今天温顺得像换了个人。
走进自家楼道，和杨辰并肩上楼，发现杨辰又不自然地黏着他，他才想明白是为什么。
不完全是因为冷或者困，还因为害怕——之前秦语那个案子，光是被尸体“看”了一眼，杨辰就那副德行，这次肯定吓得够呛。
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杨辰进浴室的时候支着门框问：“要陪伴服务吗亲爱的？”
天还没亮，虽然不是什么午夜十二点，但他觉得胆子小的人什么时候在浴室独处都会害怕。
果然被他猜中了，杨辰竟然难得没有嫌弃他，但也没有表示需要，硬着头皮拉上了浴室门。
他好歹也是个刑警，一点点细节还是能发现的——杨辰只拉上了门，没有锁上。
发现了这一点，他立刻作势要缩回客厅去：“那我走了。”
“幕后黑手不是那个在逃嫌犯。”杨辰突然在浴室里蹦出来一句。
“为什么？”听得一愣，他站住了。
“因为……”杨辰犹豫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觉得视频里，高轩的害怕不是很真实。”
“啊？”他茫然地应了一声，没能听懂。
“高轩是我们学院话剧社的，我觉得……他是演的。”杨辰犹犹豫豫地说了出来，但说到最后，又有了平日推理时候的笃定。
“不是吧？”叶星宇懵了。这个案子还有其他可能？他不知道杨辰的意思是分尸是假的，还是另有隐情。
“总之，我就觉得不是很正常。”杨辰往门边靠了一点，语气里开始有了犹豫和害怕，“虽然视频没有什么编造痕迹，但我觉得不太正常。”
视频一定不是PS的，图侦队已经反复调查很多遍了。但关于高轩的恐惧是不是演出来的，警方没有往这方面想，起码叶星宇没有注意这一点。
他和高轩没有那么熟悉，但杨辰这么说，他背后的凉意也窜起来了：“明天我会去咨询一下这方面的专家，你先不要多想。”
如果高轩真的是演的，那才和小说不谋而合，本来是和恋人的纪念日庆祝，把自己当做礼物赠送，最后招致杀身之祸。现在只是把“恋人”换成“朋友”，意思也没有差太多。
他不知道杨辰有没有受到自己写的小说的影响，但杨辰一向在微表情方面非常敏锐，这个问题值得关注。
“嗯。”杨辰点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又冒出来一句，“楼下酸奶打折，要买吗？”
“啊？”他还在思考高轩的事情，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你喜欢原味的还是红枣味的。”杨辰继续说道。
“都可以啊。”他一脸愕然，“我不是不挑食吗？”
“……”杨辰沉默了，过一会儿，又换了个话题，“你知道……海马是地球上唯一一种由雄性生育后代的动物吗？”
“噗。”这话题跳得也太快了，叶星宇完全可以体会杨辰究竟有多怕，才能这么语无伦次。
“我不走。”他安慰道，往浴室门那边挪了一点，“你怕我也不会笑你的，谁看了那玩意都很怕，何况你反反复复听了那么多遍。”
杨辰没说话，快速地洗了个澡出来，等他低着头出来了，叶星宇才发现他的脸色又苍白了不少。
“还反胃？”有点心疼了，叶星宇略微俯**，凑过去盯着他看。
虽然能准确捕捉到犯人的心理，但杨辰真的只是个普通学生，没有那么强大的承受能力，甚至可能比一般人的胆量还要小那么一点点。
“没事。”被他这样近距离盯着，杨辰的耳根泛起了些许红晕，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困吗？给你弄点麦片喝？”知道杨辰没什么食欲，晚上就没吃什么，他柔声问。
“我自己来。”杨辰拉开冰箱，翻了袋麦片出来，虽然不太情愿，但好歹还是喝完了。
他快速地洗了个澡，进卧室的时候，杨辰还在玩手机，等他上来了，才把手机放下。
“晚安。”他要抓紧时间补觉，明天还有成堆的工作等他。
“晚安。”杨辰背对着他回了一句，然后往他这边挪了一点。
感觉到了杨辰的僵硬，他用指背刮了刮杨辰的背，发现杨辰竟然颇为享受，就多抚摸了一会儿。
杨辰刚开始还有点拘谨，后来就在深呼吸里放松下来，彻底放松了身体。他犹豫了一下，在杨辰裸露出的肩胛骨上种了个吻痕，杨辰也没有躲。
“要相信警察的侦查水平，犯人一定会抓到的。”他低声安慰道。
“嗯。”杨辰点点头，翻过身来，握住了他的手。
·
小睡三四个小时，叶星宇起来的时候，杨辰也跟着坐起来了，要求要跟去警局，理由是说不定用得上他。
“王队会让你一个闲人坐在那里吗？”他斜了杨辰一眼，利索地下床洗漱。
杨辰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看他，好像不是很情愿被留下来。
他稍微解读了一下这个表情，得出的结论是：“你是不是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
“你才怕呢。”杨辰隔着半间房的距离瞪了他一眼，一觉醒来，好像胆量有所恢复，又会怼人了。
“你在家老实呆着，不要去学校。”叶星宇还对邮件里的那些话心有余悸，说不好对方会不会强行把杨辰带走，“也不要叫外卖，我要是回来得晚，你自己弄点东西吃。”
“有泡面吗？”杨辰问。
“没有。”叶星宇想了一下，冰箱里应该还有一些熟了就能吃的东西，“有速冻水饺，会煮吗？”
“会……吧。”杨辰不是很肯定。
叶星宇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你们孤儿院就不需要你帮厨吗？”
“我负责洗碗。”杨辰得意地看着他，仿佛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有刷试管那么干净。”
“……”叶星宇不跟他贫了，简单洗漱之后立刻出门，临走又唠叨一遍，“注意安全。”
“嗯。”既然不能跟去，杨辰就又蜷回床上。
从自家下楼，叶星宇还特地检查了楼道，不过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痕迹。
火速赶到局里，他一到，方莉就告诉他，进一步的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
梁立远虽然比从前谨慎，但仍然没有改掉自己粗暴的性格，在现场反复寻找，痕检找到了一根他的头发。除此之外，他是乘坐出租车离开的，他们找到了出租车司机，司机表示，应该就是通缉令上的这个人。
他下车的地方非常偏僻，监控没有拍到，还有待继续搜查。至于他和杨辰的关系，叶星宇在傍晚收到了报告，没有血缘关系。虽然这猜想着实离谱，但收到这份报告的时候，叶星宇还是松了一口气。
看到这个结果，王立涛忍不住批评道：“看见了吗？看看你俩都想的些什么？”
“那他和杨辰较什么劲？”叶星宇有点不明白。
“也许还是和我们之前想的一致，是团伙作案，梁立远只是其中一环。”王立涛推测道，“和胡充一样，这人有几年没有出现了，谁知道还有多少内情。”
逃犯都希望有人能庇护自己，虽然警方还没有摸到他们背后的势力，但起码代哲和洪子豪已经证明了，他们是有一个“大哥”的。
“对了，梁立远和高轩有关系吗？”想起杨辰跟他说的“演戏”，叶星宇问。
“还没有发现。”王立涛摇摇头，“不过人抓到了就都知道了。”
“也对。”叶星宇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找个专家问问，再向队长汇报。
并案侦查，除了凶器还没有找到，一切有序推进。直到临下班，连玥突然从法医科亲自过来了。她带着一股存在感极高的香水味进来，大家就知道验尸工作结束了，但她一脸严肃，一定是出了大事。
“怎么？尸块不完整？”王立涛从一堆笔录里抬头问。
“不是。”连玥摇头，“死因和死亡时间都不对。”
王立涛立刻皱起眉头，语气也严肃了许多：“什么意思？”
“别紧张。”连玥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站了一天，她已经累了，“高轩不是晚上七点左右因失血死亡的，早上他就已经死亡了。”
大家围过去阅读尸检报告，昨天早上凌晨六七点，也就是杨辰收到第一封邮件之前，高轩就已经死亡。死因是服用了致死剂量的氰/化钾，除此之外，还被注射了麻醉剂，始终处于昏迷状态。
“我们推测，高轩在被麻醉后，犯人切下了他的四肢，录制了视频，随后就用氰/化钾将他毒杀了。”连玥总结道。
“为什么？”叶星宇诧异地问，“犯人立刻杀死了高轩，为什么还要给杨辰一小时？”
“如果一小时内能解开谜团，也许我们能更顺利地抓到梁立远？”王立涛推测道。
那这场游戏对杨辰来讲，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他即便按时解开了谜题，也只能得到一个失望的结果。
“呃……”死亡时间有所变化，叶星宇的脑子里又浮现了杨辰的话，这个案子确实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杨辰跟我说了一个猜想，我觉得现在有必要立刻跟你们讨论一下了。”
“吞吞吐吐做什么？”王立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可能……高轩是自愿录制的这段视频，恐惧都是演出来的。”他这话一出口，所有的视线就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到了这时候，他才体会到杨辰在警局说推理的压力，匪夷所思、全靠揣测，能把自己看到的疑点都表达出来，本身就是一种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