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片刻,费利又想起了张贵山,他眉头皱起,赶忙追问:“那张贵山呢?易德不是说他有办法?时间?时间怎么了?”

  “没错,就是时间!”小布笑的很开心,有点小得意的看着费利说,“死者的血管中空,肌肉发白,而且浴室中并没有血迹大量喷洒的痕迹,这证明血液确实是一点一点流出死者体外的。要排掉身体那么多的血液需要时间,这段时间起码有三至四个小时。费利老兄,其实我们并不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那个杜若琳大约在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把水果刀,这个倒也可以旁证他确实有自杀动机。然后时间从那时算起,三四个小时之后是晚上十至十一点。那个张桂山进行肢解的时间以一个钟头计算,大约是十一至十二点,随后他就去抛尸了。垃圾场的两个尸块是他用建筑工地的车运过去的,已经说过必须在早上六点半之前,他们这个工地开车到那个垃圾场需要一个钟头。和他同去的人证明,张贵山四点半就已经回到建筑工地来协助垃圾车进行装车工作了。而在那之前,他去过河边,埋下另外两块尸块,从河边到他工作的建筑工地也要花一个钟头。从他的挖坑深度来看,张贵山是徒手挖的,有指甲断裂的痕迹,那么这样的话起码需要一个钟头至四十分钟。这样的话,他大约是凌晨两点四十分左右到达的河边。张贵山埋尸时是午夜,公交车已经没有了,出租车肯定不可行,所以肯定他是徒步走过去的,从河边走到杜若琳的家则要花费整整两个小时。而他用来装尸块的纸箱是从杜若琳家附近的小卖部偷来的,这也需要时间。最后问题来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司机可以证明张贵山是于九点半左右登上他的公交车的,那天晚上九点左右还有人看到他出现在建筑工地上。从他那个建筑工地到杜若琳的家需要整整两个小时!这样说来,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杀死杜若琳的时间,当他到达杜若琳的家时杜若琳百分百已经死掉了,时间就是铁证!”

  说了这么多话,小布明显有点喘不过气了,她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有点炫耀的笑着看向费利说:“易德他说的倒是蛮专业的,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怎么样,费利老兄,我说的还不错吧?话说这结果真痛快,我都忍不住仰天大笑了!”

  费利真的忍不住笑了,他看着小布,用宠溺的语气说:“你真的好厉害,我佩服你……”顿了顿,费利突然问,“张贵山真的不打算见他的女儿么?”

  小布听到这句话后,慢慢的收敛了笑容,她了叹口气,拿起桌上的报纸。那张报纸上登载着那个女孩的消息,换肾手术已经成功,少女正在恢复健康。报纸上,那个年轻的少女笑容阳光灿烂,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静静的看着那张照片,小布忍不住莞尔一笑,她扭头向费利说:“张贵山已经看到这篇报道了,他很高兴。他告诉我说,他不希望她的女儿知道父亲为她做的这一切,因为这不值得自豪。但他也从未后悔过,这让他的女儿能够活过来,他觉得他做什么都值得。不过他还告诉我说,他觉得他对不起那个女人,那个被他亲手分尸的女人--杜若琳。”

  听了小布的话,费利深深的叹了口气说:“我一直在怀疑那个张贵山是否真有勇气去杀杜若琳,但是人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确实有可能做出超出自己道德底线的事。尽管那是因为爱,却也不是可以被原谅的。如果是一个心中尚有良心的人,那么始终还是会感到愧疚,始终还是会自责,甚至选择让自己生活在痛苦之中,就像崔明业,就像张贵山。他们都还是活生生的人,都还拥有道德和良知。但是某些人……”费利想起了崔明启,他看着小布,表情忧郁的说,“某些人却完完全全的失去了这些,完完全全的蜕变成了一个魔鬼,根本就不能再称为人了……”

  小布看了看对面的费利,沉重的点了点头,又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尾声

  结案之后,洛雨第一次来见崔明启--这个他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给予了绝对信任的男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罪犯。

  在得知自己三年来所受的苦痛和不幸都来自面前这个男人之后,洛雨的心中倍感纠结和折磨,但是费利的话给了他的心一个出口,让他有时间想清楚所有的事。

  此刻坐在这个男人面前,洛雨比想象中更加平静。他看着面前神色狼狈、脸上还带有伤痕的崔明启,已经可以更加淡然的去面对了。

  崔明启看着洛雨,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去掩饰他眼中的火热和欲望。洛雨发现了这点,他可以看到那眼中的欲望是多么的丑陋和肮脏。费利说得对,这完全不是爱,只是一种亵渎罢了。

  “洛雨,你来看我了吗?”崔明启激动的站起身,扑向面前的洛雨,被后面的警察牢牢的按住了。

  洛雨的眼神慢慢的落在崔明启的脸上,那目光似乎完全在看一个陌生人,这种目光明显的刺痛了崔明启。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崔明启的面容扭曲着,疯狂大喊道,“我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都是因为你!他们死了也都是因为你……洛雨,你和我是一起的……看吧,你并不是无辜的!所有罪恶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凭什么我就要被关起来?凭什么我就要死?我们应该是一起的!我有罪!那么你也有罪!”

  洛雨慢慢的摇了摇头说:“我没有罪,有罪的只是你。崔明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来看你是为了最后那一点情谊,请你不要让我失望,请你不要让我在这个时候--还要去恨你。”

  崔明启挣扎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洛雨说:“你恨我?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居然会恨我?为什么?洛雨告诉我,为什么?”

  洛雨冷静的抬头看着他说:“你说你爱我,但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如果你爱我,那么无论我们之间有多少障碍,你都可以直接跟我说……如果你不愿意,那你也可以把爱藏在心里,默默的看着我……可是这么多年,你为我做了些什么呢?除了伤害我,除了伤害我身边的人,到头来,你什么都没有为我做!”

  崔明启张张嘴,似乎要开口,洛雨打断他说:“听我说,听我说的对不对。崔明启,难道你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年来,你其实什么都不想失去,你的名声,你的位置,一个可以成为继承人的孩子,还有一段婚姻证明你是个异性恋,这些你都得到了……我想你之所以没有禁锢我,把我困在你身边,是因为你的能力还做不到,而不是因为你不想去做。你从来都没有顾及到我的感受,你从来没为我真正的着想过!我出国留学的计划,我的理想和未来,全都是被你打破的!一个男人的名声,全部都被三年前的案件毁了,你为我想过吗?是的,你的确有在监狱里托人照顾我,但是这能改变我在监狱里孤苦无依、受人欺凌的现实吗?你根本从来没有为我想过!甚至连我最爱的女人,到头来,她也是为你而死的!你说你爱我,可你都做了些什么呢?杀了我的朋友,害死了我心爱的女人,毁了我的生活!这么多年来你到底为我做了些什么呢?什么都没做,除了伤害我!”

  崔明启瞪大眼睛,定定的看着洛雨,似乎满脸的不可置信。

  洛雨轻轻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美妙至极的悲伤微笑,他抬起头看着崔明启说:“你看吧,你甚至并未真实的了解我。崔明启,我不知道你爱的是谁,爱的是我这个人,还是一个想象中的影子,或者仅仅是你心中的欲望……我要走了,希望你在最后的这段路里,可以想清楚你的一生是怎样活着的。也许是我的奢望,我希望在那之前你还可以勉强称作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魔鬼。”

  说完这些,洛雨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在他身后,传来了崔明启如死亡一样悲怆的呼号声。

  洛雨顿了顿脚步,可终究没有回头。

  洛雨去世的母亲还是给他留下了一点积蓄,洛雨打算暂时先租个房子,然后找一个能做的工作。

  崔明启的公司还在正常运转着,并没有因为少了他一个人有任何改变,家族企业就是这点好,倒了一个又站起来一个,没什么好奇怪的。

  崔明启和杜若琳的孩子现在归杜若琳的父母亲抚养,洛雨还是经常会去看看那孩子。杜若琳的父母亲是洛雨的老相识,这对的老夫妻对洛雨真的很好,完全不相信他会是一个□□犯,虽说那个名声洛雨有可能一辈子都摘不掉了。

  在回家的路上,洛雨抬头看了看天空。夕阳西下,忙碌的人们和洛雨一样,也都在回家的路上。看着那夕阳,洛雨微微眯起了眼睛,想着自己的明天,想着自己的未来。

  突然,洛雨想起了那个在自己感到悲伤、痛苦、崩溃的时刻,向自己伸出援手的警官。那个男人,虽然看起来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却是说不出的可靠。

  他和那位警官的交集,还远远没有结束。徐文清的弟弟和妹妹那里,还需要费利的帮忙才能打开他们的心结。洛雨拿出手机,发出一条短信,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

  街头的“一家”小饭馆,费利和易德面对面的坐着,等着服务小姐上菜。

  费利明显有点高兴,不时用筷子轻轻敲敲碗边,易德有些无奈的看看他说:“有这么高兴吗?就因为我请客?”

  费利很不好意思的说:“哪有那么夸张,只是很久都没有搓一顿了。上次我们俩吃饭的时候都有心事,吃的也不很舒服,这次终于可以痛快的大快朵颐一顿。不过可千万不要告诉小布,那个丫头要是知道我们两个出来开小灶没有叫她,肯定要生气的。”

  “哈哈!”易德笑着从旁边的筷子笼里拿出两根筷子说,“我就知道她是这样的女孩,不过我喜欢!”

  听到易德这样说,费利忍不住笑了。他有种预感,小布很快会被这个家伙吃的死死的。

  “对了,你怎么样?”,易德挑挑眉毛,颇感兴趣的看着费利。

  “什么我怎么样?”费利有点纳闷。